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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就是李俊,饶是内心再是震惊,他也没有到见面就拜的地步。越是能成大事者,越不匆匆做下决定,尤其是在这种关乎上下名分和事业前程的大事面前,李俊彰显了他强大的内心定力。
“小人久居江南,不识天下之大,此次蒙义弟相邀,得以北上山东,一见寨主尊驾,方知何谓真豪杰、真英雄,此行已然不虚,然闻官军将欲来袭,小人思量天下绿林皆是一脉所出,必当同气连枝,故有拔刀相助之心,故此冒昧上岛,希尽绵薄之力。”
望着明明内心剧动,却强行保持面不改色的混江龙,邹润猛地想起了后世有人评论李俊本人的一句话。
话是这么说的,非常通俗易懂——“梁山泊先起者亡,王伦也;继起者强,晁盖、宋江也;后起者王,李俊也。”
当时邹润还大言不惭地辩驳过这句话,可现在看来,此言当真不虚,刚刚李俊的反应,真的像极了《三国演义中》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桥段。
刘备在被曹操喝破本心时不觉大惊落箸,然后昭烈帝立刻巧借天上打雷加以掩饰,并声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从而瞒过了曹丞相,不过相比较起来李俊在这方面做的就差多了,强行转移话题的语气显得很是生硬。
是故邹润一时忍不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以君为真英雄,君以我为曹孟德乎?何故相欺耶?”
李俊:“???”
只可惜此时三国演义这本著作还没问世,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桥段也不为大众所熟知,所以李俊不可避免地一头黑人问号,见状邹润只得略微咳嗽几声,选择将话题转回来。
“咳咳,李俊哥哥一路自江南跋涉而来,闻听敝寨遭遇大敌,不退反进,此等拳拳襄助之心,感人肺腑,义胆昭然,邹某替全寨兄弟在此拜谢,请哥哥受我一拜。”
不管李俊是真助拳还是假助拳,邹润都不肯放过这个招揽水浒第一水将的机会,他敛衣肃容,弯腰一揖及地。
“不可!”李俊大惊,立刻起身拖住,“万万不可!”
“论及寨主威名,天下绿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俊一介匹夫,何德何能能当寨主大礼?亦不敢在寨主面前称兄道弟,还请速速起身。”
李俊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可他却小觑了邹润的一身巨力,邹润坚持一拜到底,李俊哪里阻拦的住?即便他涨红了脸、卯足了力气,但邹润还是游刃有余地行了全礼,这下李俊真的是惊上加惊了。
此人居然有此沛然巨力?江湖上向来不曾听闻!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邹润没有理会李俊的吃惊,反而是上前一把把住他的胳膊,邀请他骑乘上马,并唤人抬来软轿,将兀自呕吐不休的童威童猛抬上,一道前往岛上的聚义厅坐地。
此番老天爷赏脸,一下就又赐下了三名水军头领,其中还有个BOSS级别的精英人物,邹润说甚么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个也别想走!
就这样,李俊以助拳的名义暂时留在了砣矶岛,邹润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丝毫不把李俊和童威童猛当外人,第一天的接风宴过后,第二天一早邹润就将他们三个,以及张横张顺二人撵上了海船。
“拔锚!升帆!起舵!”
“实战演习开始!!!”
砣矶岛水寨寨门打开,邹润走上旗舰,豪气干云的宣布开始实战演练。
不管招揽之心多么热切,邹润都没有忘记眼前的正事,如今迫在眉睫的是迎接即将到来的海战,战事若胜,万事好说,此战若败,两寨一岛的上升势头就会不可避免的受挫,这是邹润竭力要避免的事。
眼下陆上的消息还没传过来,闲着也是闲着,岛上的晒盐场、船厂、味精海货厂,三厂全部停工,包括岛上的民户在内,全部参与到施展演习当中来。
水军的喽啰毫无疑问要全部登船操习军事,其他的工人、民户和劳役也人手分一把兵器,在岛上演练救护伤员、转运物资器械以及陆战攻防等科目,整个砣矶岛在最后一点时间里,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练兵备战。
邹润尚且明白临阵磨枪的道理,出身西北战场的西军战将,马政自然不会贻误军机。
伴随着王师中一声令下,登州四县的钱粮、夫役和船只等物源源不断地运送到登州城,与此同时,马政前期发出召集令也得到了落实,登州各处兵马也开始逐渐汇集而来。
登州城内的钤辖司外,一根根顶部雕刻着猴子的拴马石(注1)上绑满了颜色各异的缰绳,不断有顶盔掼甲的军将下马进入,守门的军士则猛吸一口气,以最大的气力和嗓门通报着来将姓名。
“兵马监押呼延庆到!”
“兵马监押梁恒到!”
“乳山寨知寨魏光永到!”
“阎家口巡检梅直到!”
……
登州境内禁军序列的军将、厢军序列的知寨、土军序列的巡检,接连到齐,一个个大踏步走将进去,各自按照官职高低和资历大小在厅内就坐。
身为一州兵马钤辖,马政端坐于将案之后,神情肃穆,大马金刀。
看着厅内人头渐满,外间日头渐高,马政唤过厅下一名押司吩咐道:
“时候不早了,清点人数吧。”
“遵命。”身着灰袍的押司恭敬领命。
其实身为钤辖司的经年老吏,他心中早就有数,但他还是翻开手中册页,装模作样对照一番后,将册页一合,恭敬地回禀。
“禀告钤辖,计有禁军提辖孙立(注2)、沙门岛知寨刘大洪等人未至……”
“嗯?!!”马政当场就重重挤出了一个鼻后音,语调陡然森冷,“岂有此理,军议不至,此乃藐视上官的罪过!敢不伏点视,这厮们就不怕本将执行军法么?”
虽然感知到身边的钤辖已然发火,可那押司仍是一副不瘟不火的样子,老神自在的低声诉说。
“据说……孙提辖和刘知寨等人前几日都在知州相公处领了新差遣,知州相公称刘大洪谨职责紧要,理当谨守门户,不可轻离;又差孙立去保护转运军粮;其他官将也都有知州之命。”
刘大洪不来尚且有情可恕,沙门岛上重犯极多,确实不可疏忽。
但是保护转运军粮分明是厢军和土军的活计,孙立这厮平日总自诩武艺为登州军中第一,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干这个?马政知道孙立和知州走得很近,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十分慎重——这到底是孙立自己的意思?还是出自知州授意?
思量一番后马政不禁大动肝火,知州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在回护属下?还是压根就不看好自己此行出征?
马政有心召回这批军将,可大宋以文抑武,兵马钤辖看似可以掌握一州兵马,但实际上却只是一州之中的军事副贰官员,知州才是军事首官,后者签发的军令是大于他本人的。
“罢了,临战之际,以和为贵,况且武将终是要靠战功说话的,待到此战得胜,定要好好在枢密面前参他一本!”
马政恨恨地立下暗誓,强行收束心思,将这番不愉快暂且抛到脑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放话。
“诸位,今日本将召诸位前来,乃是布置进兵方略一事,前番已曾教诸位回去整顿兵马船只,如今大军开拔在即,这厅内也没外人,你等都实打实将自家兵额告之吧,也好供本将参详战法……再说一遍,本将要的是实数。”
马政从军多年,深知大宋军中弊情,强如西军吃空饷之事都已蔚然成风,登州这极东濒海之地,又是多年以来首次搞这么大的阵仗,他不掌握军中的真实数据,心中难以放心,所以才再三强调要听到实数。
可是此话一出,厅中之人无不面面相觑,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敏感,一时无人敢冒这个头。
眼见没人搭腔,马政也不动怒,这事他早有预料,于是便径直点了一个人的名字。
“呼延监押,便由你给大家伙带个头吧。”
呼延庆,登州兵马监押,和单庭珪魏定国的品级一般,都是从八品。
但是同为从八品,含金量却是不一样的。单庭珪魏定国的从八品那是从军队底层一步步打上来的,可呼延庆却是开国名将呼延赞之后,不仅如此,他的这个官职还是走童贯的路子得到的。
这个含金量可想而知。
故此马政才会第一个点他名字,说白了,他二人都是归属童贯这一派系的人,自然亲密无间。
有了这层关系,呼延庆那是毫无顾忌,他大大咧咧的站了起身,环视一圈后,朝将案的方向叉手道:
“禀钤辖,卑职辖下有平海军两个指挥,目下实有军兵七百余人,大小战船十余艘,本部目前已在长山北岛立寨巡曳,不断监视贼人动向,目今已和贼人交锋数次,射杀贼人十数人!”
官军和砣矶岛水军海上交锋是有的,但是截止目前,全都是远远射箭一番后各自远去,所谓射杀十数人完全是呼延庆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可马政哪管那许多,立刻就大夸特夸起来。
“很好!呼延监押不愧是开国名将之后,果然将门虎子,端的敢为人先,来人啊,取军功册来,标记呼延监押首功!”
在树立了标杆之后,马政便再度向厅下告诫,“诸位,呼延监押珠玉在前,尔等还藏着掖着作甚?莫不是轻视下官?此时不说,往后待本官查知,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见有人当了出头鸟,上司在又软硬兼施,这下在座的众人再也不敢延捱,先后都将实底儿抖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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