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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州兵马和济州兵马合兵后首次军议正式开始。举行军议的这一日,风儿甚是喧嚣。
烈烈大风扬起了无尽的土灰,天地间迷茫一片,一时间,济州城内的军营里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然而即使外边的情况再糟糕,也丝毫不影响中军大帐内和谐美好的议事氛围。
大帐之中,人人都笑容满面,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高朋很高兴,但也很意外。
面前这个济州兵马监押简直好说话到无以复加,他原本以为合兵之后,凌州和济州两地的武将一定会起龃龉甚至是纷争。
因为在涉及到如何用兵,谁打头阵,谁去打伤亡最大的攻坚战,哪部兵马在前,哪部兵马在后,谁打主攻,谁打辅助,这类关乎自身根本利益的事时,任何一个带兵的将领都会打破脑子也会去争取或者推卸的。
虽说此次枢密院明确了单庭珪和魏定国同为主将,高朋是监军,黄安协同作战。
但是名义上身为主将的单庭珪和魏定国真的能指挥得动黄安么?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首先他们都是同级别的兵马监押,没有上下之分,再从隶属关系上讲,二者隶属不同的路分,没有权属关系。
在朝廷没有明确授予单、魏二人全权节制军队的大权时,黄安完全可以虚应故事,甚至直接阳奉阴违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事后你参奏我,我参奏你,各打一番口水官司罢了。
因为大宋朝军事制度本身就是要搞过度制衡这一套,所以黄安并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惩罚。
即便高朋是地位超然的监军,但是他也只有监督权和参奏权,而无直接的军事指挥权,所以黄安真是不管不顾的话,高朋暂时也拿他没辙。
基于这种官场事实,在来济州之前,高、单、魏三人没少为此发愁过。
但是今天一议事,实在是让他们三个大跌眼镜。
这位黄监押简直是怎么说怎么好,不论是高朋尝试着提出让他协济军械,还是魏定国请他派兵协助,甚至是单庭珪满脸不好意思地请他帮忙征调一批船只和物料。
以上要求无论难与不难,无论简单或者棘手,黄安全都满口答应。
“既然朝廷择选单、魏二位监押为主将,钦差高殿直为走马承受,那下官自当尊奉军令,于作战一事拱手听调而已,此皆小事,理当遵照办理,复有何言哉?”
明明黄安和单庭珪、魏定国相同级别,甚至较真来说,四人中他的资历还最老,自称一声都监都不为过,但是他却一口一个下官,可以说是将自己的身段低到了尘埃里。
不等单、魏二人出言谦辞,黄安还主动表明了自己的真诚态度。
“圣水将神火将之大名,下官即便偏居济州一隅,也如雷贯耳,对于二位监押的真才实学,下官心慕久已。至于高殿直就更无须下官赘言了,满朝文武,谁人不云高太尉虎父无犬子?说实在的,若非朝廷体制相碍,下官真想双手奉出兵权,纵为三位账下一小卒也心甘情愿……此战诸位敬请放心,下官手下兵马任听提调,但有差遣,绝不道半个不字!”
好家伙!
自己这是遇见大善人了?
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时之间,单庭珪和魏定国呆滞当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军议结束的当天晚上,参与军议的四个人各自躺在被窝里,全都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笑出声来。
与会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赚翻了。
高、单、魏三人自不必说,他们都在感叹霉运终于过去,终于迎来了美好的明天。
两军合作之际,能在大宋武将界碰见这么一个无比配合的武将,这比在地上随便一捞,就捞出了拳头大的狗头金还稀奇,碰见这种事当然要捂紧嘴巴,免得让人家听到他们被子下边激荡不已的笑声。
而黄安就更夸张,他在床上高兴得翻来覆去,手舞足蹈,一个没注意,差点把自己新娶的小妾一脚给踹下床去。
别人不知道梁山泊他还不知道?
前些天他可不是这样,成天提心吊胆的,每天都让在济州城外扎营的鲁智深给吓得够呛。
生怕天天厉兵秣马的鲁智深真就打进城池借粮,那样的话,他作为身负守土有责的本地领衔武官势必会受到朝廷严厉惩罚,丢官去职都只是等闲,搞不好还会被流放甚至是斩首。
但是凌州的两位主将以及剿贼主力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呃……虽然这支“主力”人数并没有军令中所说的那么多,而且在来之前还打了两场打败仗,剩下的军士们器械不足,衣甲不全,士气也不高。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他们来了就行。
只要“主力”和主将一来,即便济州城真的破了,那主要的罪责就有了可推卸的对象。
甚至黄安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此战他会尽全力的配合,尽力到任何人都挑不出他一点毛病的那种地步。
那单庭珪魏定国要真是勇不可当,能将梁山泊一朝覆灭,那他除了立有大功外,其辖区内最大的危害也被清除,以后就更可以再进一步地吃空饷、喝兵血了。
如果此战官军大败,那么也证明贼寇已然做大,不再是他一个小小的一州监押能制衡的,以后纵然梁山真的打破济州,他也可以以此为例为自己分说。
所以无论胜败,他黄安都是稳赢,凌州人马的到来已经让他超脱升天,他如何能够不欣喜若狂呢?
一日之后,心情愉悦、气色大好的四人重新又召开了军议。
如果说昨天的军议是吹风会和洽谈会,主要目的是营造和谐美好的合作氛围基调。
那么今天的军议就是动真格的了,主要议题就上升到战略和战术部署。
在这种关键场合,高朋当仁不让地充当起了发号施令的角色。
“诸位,如今我二州兵马已合兵一处,将领之间又亲密无间,通力合作,便是时候定下剿贼方略了,针对此事,哪位将军愿意畅所欲言啊。”
嘴上说着具有高度总结意义的开场白,高朋的眼睛却径直瞅向单庭珪。
他可没忘记,在来济州的路上,这厮对他说破梁山之策在乎水军,并信誓旦旦说愿亲率水军破敌,现在是时候考察考察他的作战计划了。
单庭珪貌虽丑陋,但是心思灵活,岂能不明白高朋其意,于是赶紧站起身,重申自己的破敌妙策。
“吾有一计,可尽灭梁山水军!”
好家伙,还真敢说!
黄安身躯一震,立刻竖起耳朵静听。
早有腹稿的单庭珪不慌不忙,将自己殚精竭虑思考出来的妙策娓娓道来。
“行军的这段时日末将心有所感,前番失利绝非我军不利,而是因为敌我情形不明。”
在讲解具体战术之前,单庭珪首先对上两次的失利做出了原因总结。
“哦?你且细细说来。”高朋来了精神,单庭珪的这个论调还蛮新颖的。
“我等自凌州远道奔袭,对于梁山贼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贼势猖獗,却不知其军力到底如何。既不知其有多少人马,也不知其人马是否敢战,尤其不知其居然有数百精锐马军,这才导致没有防备,在分头行进的路上遭了偷袭。”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在今日军议之前,末将提前派出手下对梁山泊的底细做了打探,虽然时日尚短,但是却有重要所获!”
说到这里,单庭珪一脸笃定。
这段时间他真是痛定思痛,狠狠总结了失败的经验教训,所以他提前命令心腹手下骑快马到梁山泊一带广泛打探,收集第一手情报。
虽然由于各种原因的限制,他派出的人无法深入探知梁山泊军事实力的构成,但却也获得了一条能决定接下来战争走向的重要信息。
“据末将手下心腹来报,梁山泊一带附逆贼寇的渔民甚多,约莫有近千之数!且以小秦王邹润为首的匪首十分注重其水军筹建,常常自诩梁山水军为其水上长城,为此甚至不惜斥巨资打造了一批高船大舰,其船只数目和大小几乎不下于我朝的经制水军!”
如果说单庭珪的前段发言还引得在座三人频频点头称是,那么他的这后端发言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哪有这么说话的?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么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而且这分明是不利于我军的消息,为什么单庭珪说起这条消息时还一脸的得意?
莫非这个劳什子圣水将因为贼势太大而得了失心疯?
就在黄安一脸震惊和狐疑的时候,高朋怒了。
他猛地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上好的青瓷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砰!
“大胆单庭珪!这就是你所探来的重要情报?将敌人夸得如此厉害,莫非你是想借夸大贼情而洗脱自身罪责?”
“枉你还信誓旦旦说甚么有一计可尽灭梁山水军,既然贼军水军如此壮盛,你如何灭他?”
感觉受到了欺蒙和耍弄的高朋怒不可遏,在狠狠呵斥了单庭珪一顿后,他立刻给他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下一刻就准备将其拿下问罪。
“单庭珪,你可知谤军之罪当受何处罚么!”
面对高朋气势汹汹的诘问,单庭珪丝毫不慌,他哈哈大笑,凸显出强大的自信。
“哈哈哈!走马休动怒气,我单庭珪人送外号圣水将,不知在大江大河里剿杀过多少名噪一时的水匪,纵使梁山水军人多船大,别人惧他如虎,可在末将眼里,此贼不值一提!翻掌可灭!”
此话一出,别说高朋、黄安瞪大了眼珠子,身为单庭珪好伙伴的魏定国都坐不住了。
自己这个老伙计别是压力太大,真的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这不是说胡话么!
出于多年的兄弟情分,魏定国眼见势头不对,赶忙站出来替自己兄弟遮掩分说。
“启禀走马,单监押连日赶路,沿途操劳军事过甚,以致于染了风寒,这几日高烧不退,因此说了疯话,但这些话绝非他本意,还请走马和黄监押切莫当真!末将这就将其扶下去好生医治,恕罪恕罪……”
魏定国说着就准备硬着头皮要将单庭珪拖拉出去。
看着自己兄弟如此维护自己,单庭珪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但是他头脑清醒之极,并且早有破敌良策,哪里用得着魏定国在这里帮他打马虎眼。
单庭珪猛地拂掉魏定国的大手,径直站在大帐之中,朗声说出了自己的高超战术。
“末将已有定计!莫看他梁山水军人多船大,末将只需要百十根巨木铁枪,十来艘平底快船,就可大破梁山水军!”
“如若破敌不成,我单庭珪甘受军法!”
账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意识到,单庭珪并不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而是真的有绝对把握。
每一个从军的人都知道“甘受军法”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这是在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
单庭珪并不高昂的身材此时显得如此伟岸,他用毋庸置疑的话语开始讲述。
“接下来几日,末将会亲自查探沿湖水情,待寻到一处三面绝壁,水域深浅适中的地方后,末将会在水中埋下百十根巨木铁枪。巨木铁枪便是在水底钉下暗桩,再于木桩的头部安装特大号锋利枪头。此铁枪底部在水下固牢,顶部则距离水面数尺,若非知情之人,绝迹看不出半分端倪。”
“素闻梁山水军所用都是大船,大船者皆是尖底,吃水甚深,而我军多用平底中小之船,待水战开始之时,我率军佯装败退,贼必追赶,届时我便撤到埋有巨木水枪之处。”
““我军用平底之船,吃水浅,从巨木铁枪上经过而丝毫不伤。敌军船大,高速追赶中只要船下尖底撞上水下巨木水枪,其船底必漏!届时敌船虽大,但其倾覆沉底之速度也愈快,到那时我再挥师反击,敌军虽多,敌船虽大,然除死之外还有何路可走?”
“以我之计,则梁山水军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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