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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初刻,梁山骑兵正式进发。没有有影视剧中令人血脉沸腾的万马奔腾景象,真实的骑兵行军不像身负紧急军情的八百里加急信使那样纵马奔驰。
合格的骑兵,必须要合理地分配座下马匹的体力,全速冲锋的时刻只会存在于两种情况下。
要么击鼓吹角,全力冲击敌军,要么鸣金收兵,抓紧撒丫子麻溜撤退。
其余时间,能不骑马就不骑马,能慢步走就慢步走。
当然,如果所处的是汉、唐、元这三大顶级豪横王朝,骑兵人均配备双马甚至三马的情况的话,请忽略上述言语。
今夜完全是因为要借着夜色的掩护,快速到达指定地方设伏,不然的话,梁山骑兵全得牵马地趟。
不过尽管要赶时间,但也不能是简单的骑马赶路。
因为在此之前还有个首要前提要满足,那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不然算什么突袭战?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当前最重要的除了马衔嚼,人衔枚,掩盖动静,还需要做到消灭痕迹。
要知道敌人骑兵也是有探马的,若不将沿路痕迹处理干净,明天人家探马看到前方大片大片的马蹄印,傻子也知道有问题。
所以邹润特别下令,殿后的骑兵,每根马尾巴上都要绑着一大片枝叶繁茂的树枝,以此扫荡沿路印迹。
这就是兵法上的活学活用。
汉末三国,张翼德在长坂坡上用马尾绑树枝之计,来回奔腾,升腾起大片烟尘,营造前方有伏兵的假象。
而邹润则反其道而行之,就地取材,湖边有大把的河柳枝,砍下一些当作移送扫把,足以抹平官道上的大片马蹄印。
此计一出,人皆叹服不提。
从靠岸之地到王陵埽约莫有八十里路程。
摸着黑沿着官道小跑,全程控制马匹维持着小幅度的奔跑速度,有熟悉路况的向导带路,这段距离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
丑时初刻出发,卯时时分到达,此时天光刚亮,一路上并不缺少贪图行程早起的赶路者,或者是有急事夜间出门的人,但是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商量余地,这些人全部都被捉住,并裹挟到了军中。
其实途中张俊曾提议,为了避免消息泄露和加快行军进度,这些人带着都是累赘,全部一杀了之。
但是邹润只思索片刻便否决了这个建议,究其原因,他曾经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事情没有到那个地步,他不想妄造杀孽。
这引得张俊一阵腹诽。
自己好不容易提些正经建议,没曾想居然会被否决。
如此妇人之仁,张俊愈发觉得邹润成不了什么气候。
在黎明破晓之际,邹润耳边渐渐响起阵阵河水涛涛之声,他精神一振,不用向导向他报告,他也知道快到地方了。
三百骑兵终于赶到了王陵埽,此时已经人马俱疲,不少并不合格的战马都出现了马腿抽搐,以及嘴边微微泛出一片白色泡沫的症状。
这是马力大衰的特征。
邹润在马上回顾左右,人就不说了,只见队伍里有近一半的马匹都是如此,他眉头微皱,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韩世忠!”
“在。”
一道略显疲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样一身重甲的韩世忠出现在邹润的身侧。
“带领本寨主的亲兵队,拿下王陵埽。”
“得令。”
韩世忠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随后将手一招,三十余人的骑兵从大部队中脱离出来,站在路边集结成了一个锋矢阵型。
“跟洒家冲!”
韩世忠长枪一指,马速渐起。
埽(sào),本来是指古代治河时用来护堤或者堵住缺口的器材,一般由树枝、秫秸、石头等捆扎而成。
其功能和形制,大体和现在的钢筋混泥土浇筑的预制模块类似。
到了宋代,埽逐渐演化成一种地名,以及官府治理黄河的行政单位。
根据白胜派来的探子,也就是向导,先期提供的情报。
王陵埽位于寿张县内一处黄河河堤旁,这里是一个宽大的所在,足足可容纳数千人同时作业,有着数亩地大的埽场,场上不仅堆积着大量捆扎完毕的埽条,还设有一处衙门,衙门里还有驻兵。
衙门名叫王陵埽所,负责管理王陵埽所的官员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他正式的官职名称叫监埽使臣,本身级别也是个小使臣级别,刚刚入流。
这么大的一个埽,按照朝廷规定,应该驻扎百人以上的埽兵(注1)。
但是很可惜,等到韩世忠带兵冲进去的时候,连官带吏带民夫,加起来只有区区五十人不到,其中人数最多的反而是附近乡村被抽过来服徭役的可怜民夫。
事后一审才知道,这个肥头大耳的监埽使臣贪婪之极,埽兵在他手下活都活不下去,几乎全部逃散殆尽。整个王陵埽的日常工作,基本全靠附近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百姓轮番服役才能堪堪维持运转。
其实与其说是服役,倒不如说是被迫自愿。
身后就是涛涛奔流的地上悬河——黄河,若非百姓们担心护堤不力会引发黄河决堤,继而水淹千里,良田家园毁于一旦,谁会理会这些蠹虫硕鼠的命令。
基于百姓的这种心理,这帮埽所官吏才敢愈发的肆意妄为,吃尽了空饷且不说,还一个劲克扣百姓们的饮食待遇,突出的就是一个有恃无恐。
反正他们只是流官,他们的家业又不在寿张,黄河决不决堤跟他们关系不大,大不了重新换个埽所继续当官罢了。
一轮新日初生,和煦的阳光布满大地,这是一个温热的清晨。
看着堆砌了满满数亩地的埽条,以及散落在其中的树枝、秫秸、石头等编织材料,邹润行走在偌大的埽场上,深深感叹着黎民百姓的生存不易。
林冲跟在他身边,将上述的审问和打听来的情况一一如实禀告。
“杀了吧。”
邹润心中涌起一种极度厌恶的情绪,“连治理黄河的钱都贪得一点不剩,这种人渣留之何用。拷问出他的钱财,当着一干民夫还有裹挟到军中路人的面,将王陵埽的贪蠹官吏全部斩首,一来替附近百姓出口恶气,二者告诫他们好生配合,不要妄动,我等只关他们一段时间就放他们离去,不会坏了他们性命。”
林冲恭敬地俯首接命,然后转身去遵照命令落实。
要不了一会,几声闷哼声响起,被堵住了嘴巴的王陵埽官吏人头落地,民夫和路人在深感大快人心之余,也彻底噤声。
“韩世忠。”
“在。”
“吩咐下去,命令骑兵稍事休息,补充食水,同时以精细马料喂马。”
韩世忠抱拳,正准备离去却又被邹润出声叫住。
“等等……告诉骑兵,让他们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食水分一部分给民夫和路人。”
韩世忠抬了抬头,铁盔下的范阳笠帽檐很宽大,遮住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听得韩世忠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遵命。”
随即便抬头挺胸,大踏步地离去。
邹润身边仅剩的张俊低下了头,撇了撇嘴,对此很是不屑。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但是嘴角那声轻微的“嘁!”,还是被邹润敏锐地察觉到了。
“张俊。”
“啊?哦哦……属下在。”
冷不丁被叫到了名字,张俊有些猝不及防,赶紧乖乖走到邹润身侧弯腰接令。
“把甲胄去了,换成百姓服色,带几人到前边打探,和白胜接上头。我要知道单庭珪几时经过。”
“属下听令!”
没有半点犹豫,张俊立刻站直身体回话,态度果断干脆,并且立即招呼了几个正在用豆子、鸡蛋和食盐混合在一起的精料喂马的骑兵过来。
“你,你,你,还有你,换身衣裳,跟我走。”
张俊一边快速脱着盔甲,一边点人。
感受着身后冷冷的目光,张俊表示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待了。
他要立即出去哨探,跑得越远越好。
………………
寿张县境内的一处村落,时间已到了辰时却没一丝炊烟升起,村外的田间也不见有农人出来耕作。
整个村子此时都沉浸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其实说寂静倒也不全对,保持寂静的仅仅是村内百姓,除了他们,伴随着牛角号声吹响,家家户户都陆陆续续钻出来了一些挎刀背箭的军汉。
这些军汉嘴里打着哈欠,各自去墙角边或者篱笆旁解开了马匹的缰绳,然后在军官的催促下,装上马鞍,将行李装备放在马背上,犹如小溪汇入大河一般,陆陆续续从各间民房里走了出来,在村前打谷场上集合。
一身戎装的单庭珪早已披挂整齐,在迎风飘展的单字大旗下,他满脸的不耐烦,扭过头去对身边的指挥使说道;
“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你去催促一下,敢有怠慢者,军法处置!”
今天是军法规定的最后一天,按照和魏定国以及高朋的约定,他必须在今天之内横穿寿张县,到达毗邻寿张县的济州辖下郓城县境。
这样就勉强能算按期到达。
即便如此,时间实在是太赶,所以昨天为了多赶一段路,单庭珪连扎营的时间都省出来用在了行军上,最后直接在这处村庄过夜。
军士们对这个命令当然很拥护。
毕竟骑着马多走一段路,总比在野地里砍树、挖坑、扎营强,而且也不用住狭窄闷热的帐篷,不用再啃干硬的干粮当晚饭。
到了村子,直接入住民宅,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还能使唤百姓给他们喂马做饭。
这是多么美妙的事!
只可惜昨晚身为主将的单庭珪亲自带人寻了三回夜,前前后后满村转悠,要不是上面看得严,这回说不定还能逮住几个小娘们来暖被窝。
这是大部分骑兵离开这座村子时最大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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