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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高唐县内,高朋和他的叔叔高廉久别重逢,如今已经是一县正堂的高廉说甚么也要留高朋多住一日,叔侄之间好说些体己话。好在高朋自打去势之后不似往日纨绔,便示意大军可先行一步,他随后就会跟上。
于是乎,单庭珪集结大部骑兵先行,徒留魏定国一人指挥着余下部队沿官道竭力赶路。
官道之上军民同行,大部分时候,百姓只敢远远吊在军队之后。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官道数量少,而且就这么宽,总得有个有先有后。遇见大军出征,别说普通百姓,就连达官显贵也是要避上一避的。
毕竟历史之上除了少数几只被标榜为军纪严明、秋犯毫无的军队外,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将军队视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的。
不过也有例外,天下总有胆大的人。
或者说为了钱而胆大的人。
在远离城镇市集的野外官道上,一个草棚搭就的瓜摊下,两名卖瓜贩子正积极的向过路军卒推销他们的甜瓜。
“诶诶诶!路过的军爷都朝这边看看啊!皮薄肉厚,水多汁甜的甜瓜!不好吃不要钱!”
带着草帽的卖瓜贩子招呼的很卖力,效果也很好,不多时就有凑足了钱的士卒在得到长官的允许后,离队过来询价。
“兀那汉子,你这瓜真的不甜不要钱?”
“回保义。”卖瓜的汉子顿时卖弄口舌,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了不起是个伍长,但是他偏偏称呼为保义。
保义是武官保义郎的简称,北宋末期民间百姓多对小兵和小军官称为节级,入了品的低阶武官统称保义,如果一眼看起来就是很厉害的大官大将统称太尉,都是叫高叫好之意,只是要人面上好看,耳中好听。
例如宋江就有一个的外号叫做呼保义,还有历史上金人入侵,宋徽宗赵佶从开封出逃至扬州,在运河边买食物时和百姓闲聊,也曾被百姓误以为是个武官,称其为保义。
“保义可随便挑一个尝尝,先尝后买,还怕买着生瓜蛋子?”
说着那瓜贩就对身边的同伴说道,“快给保义杀个瓜解解渴,恁地热地天气,亏得保义们出征,才保得俺们升斗小民太平,便是不买,送他吃上一个又值甚么!”
这个贩子伶牙俐齿,顶好是个做买卖的好材料,三言两语便将那士兵说得眉开眼笑。只是他的伴当似乎有些呆愣,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不断行进的军队看,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念叨着甚么。
虽然在得了言语之后挑出一个瓜切开了,但是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将瓜瓣切得大小不均,全无卖相。
“唔?店家,你这伴当看起来似乎不大灵光。”
那士兵在等候的空档,对瓜贩提出了疑问。
瓜贩反应很快,双手捧着一牙大瓜递了过去,口里半是埋怨,半是叫苦。
“唉!不止保义一人看出来。俺一天不知埋怨他多少回,这厮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着实又愚又笨,没奈何,若非是本房亲戚,谁愿在身边带着这个拖累。”
不知不觉,瓜摊前吸引了好几个卖瓜的军官和士兵,闻言都道瓜贩好心肠。
瓜贩见渐渐人多,好似烦恼伴当碍事,一边自己挑瓜给客人称,一边驱赶似的说道:
“哎呀,碍手碍脚,你且出去待着,莫耽误俺做生意赚明日的饭食!”
闻言诸军士都是笑了起来,那伴当得了吩咐,自跑出瓜棚,在大太阳底下蹲着,继续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军队,口里仍是念念有词。
经此一闹,众人都道此人脑呆可怜,谁还去管他,由他去看,瓜贩的生意也愈发红火。
不知不觉,前中后三大队人马陆续走过,后边的行人逐渐跟了上来,他们也走得饥渴,各自要掏钱买瓜。
可此时瓜贩却变了脸色,再无好言好语。
“去去去!都到别地吃屁去!老爷不卖了!”
“诶!!你这人,摊上明明还有许多甜瓜,为何不卖与我们吃?须不少你银钱!”
有那行人焦躁,纷纷出口叫嚷。
“哆!”的一声,杀瓜的尖刀剁在案板上,震起一声闷响。
“老爷乐意!有谁个还要买瓜的?我这里的刀你一并买了去?”
反转脸色后的瓜贩立刻从一个和气生财的买卖人,变成了横眉竖眼的混不吝。
他扒开衣襟,露出了胸口大片的刺青,哪里还有一分好人模样?
“走走走,不值和这等人纠缠,我们自前边买茶吃去,不争这一口瓜……”
瓜棚前围绕的行人嘴里各自念叨着,随即纷纷四散开来。
不知何时,蹲在地上的人儿站起了身,眼里灵光闪闪,哪里还有半分痴气傻劲?
只见他走到瓜贩身边,附耳悠悠说道:
“校尉,俺数清楚了,俺按照寨主所教的法子估算了一遍,前中后大三队,包括一早提前出发的大队骑兵,这支人马总数大致在一千四百上下。”
“嗯。”被称呼为校尉的瓜贩沉稳地点了点头,他手搭凉棚,又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军队,这才接话。
“立即飞鸽传书,将这支兵马的人数和行军路线报给山寨。不过光有这些还不够,晚上再让偷儿想想法子,混进军营去探一探才好,我梁山情报营首次大功,须马虎不得。”
“遵命。”年轻的伴当赶紧应是,当即就准备下去照做,刚一转身,却不妨被瓜贩叫住。
“你做得很不错,不愧是梁山学堂里面出来的算数高材生,此战之后我自当重重表你功劳。咳!不过人多的时候,还是叫俺副校尉才是……”
说这话时,瓜贩掀起了草帽,露出了矜持的笑意,以及两撇短须,一双尖牙。
具有这么标志性的容貌,不是白日鼠白胜还是谁个?
………………
又到一天申时,又是扎营之时。
长途行军就是这么枯燥乏味,不断重复着扎营和拔营的繁琐活计。
这回扎营地是魏定国亲自选择的一处山坳,背靠矮山,两侧各有一处延伸出来的小土岗。
从兵法上来讲,此处并未扎营善地,因为一旦被敌人堵住了山坳出口,那就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
但是兵法从来不是死的,良将都讲究个活学活用,这是国境之内,哪里会有胆大包天的贼寇敢包围一千多禁军的营寨?
所以今晚在这处宿营还是很合适的,最起码背后靠着山丘,省了再立一面寨墙的功夫不是?
就在魏定国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军士趁着天光未暗,抓紧使劲挖土采木时,一支火头军小队大摇大摆走出了军营。
这几日监押开恩,为了照顾众军士赶路辛苦,每日都要添菜添肉。
此时正值炎夏,温度很高,出征前虽然配有粮食和干粮,但是新鲜蔬菜和新鲜肉类却是不耐储存的,必须每日出营采买。
这无疑是个好差事,既不用跟着大家伙一起费劲巴拉地刨土砍树,还能从公账上支出一笔现钱出营耍子。
所以十几号扛着兵器的火头军们士气很高。
不过按理说,买上一些肉和菜倒也用不着出去这么多人,毕竟新鲜肉菜只是个添头,魏定国即使再大方也不可能在这两样上管饱。
军中主要还是靠五谷饱肚,每顿多少见点肉腥油花和一些新鲜的青菜萝卜,如此调调口味也就十分不错了。
离营数里之外有一处小村庄,白日里行军时途经过,火头军们早就留意了这个地方,此时便折返道路,行走过去。
黄昏时分,小村庄内次第铺开的茅屋上方炊烟飘荡,鸡犬相闻,随风可以隐约听到老翁唤孙,农人驱牛的诸般声响。
阡陌之中,田埂之上,这伙军士停住了脚,当中一名带着毡帽的老军突然开口。
“嘿嘿,地方到了,今天的菜金也该分了,还按往日的规矩,大家伙有甚言语?”
众军闻言都是面带笑容,小意恭维。
“那还不是伙头恁说的算!大家伙都听伙头恁的!”
“就是,伙头肯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眼见众人都很配合,伙头很是高兴,他当即取出了从公账上支取的铜钱。
画押时签收的是十三贯钱,但是从关账的虞候那里领到手就只剩十一贯不到了,按照此时的市价,牛羊肉这种奢侈肉类根本不用想,号称“价贱如泥”的猪肉才是最佳选择。
如今一斤猪肉五十文,这笔钱只够买一百来斤,平均下来每十个士兵才能分到一斤肉。
这当然是根本不够的。
不过没关系,伙头本来就没打算靠买解决吃肉难的问题,不然他也不会带这么多人出来,并且放着沿路品类丰富的市集不去采买,专等这个时候,挑这么个偏僻的村庄下手。
“来来来,大家伙分了,一人半贯,剩下的俺拿去买肉。”
嘴上说着买肉,但是伙头再给每人分了三百文后,剩下的几贯钱他便自然而然地扔进了自己个儿的褡裢里。
“咳咳……好了都别看了,跟俺进村!买肉!”
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伙头咳嗽一声,掩紧了褡裢的袋子,发出了进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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