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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西南行,五里一停歇。一声锣响,骑马的传令兵分散开来,四处传令。
“监押有令!全军原地歇息两刻钟,歇息期间务必保持队列严整,有事离队者,需五人以上同行,五人互相监视,有逃逸者,余者一律连坐!”
一时间官道两旁尽是瘫倒躺下的军士,他们一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憩时光,一边从胸前的粮袋里摸出了糜饼、杂饼等干粮塞进嘴里补充体力。
同时这也是他们的早饭。
宋代以后,历朝历代军队的干粮用料就已经基本定型了。北方用面,南方用米。
将面粉压缩,制成饼,再切成棋子大小,晒干,这就是糜饼。杂饼与之类似,这类干粮在北地通用。
再往南,到了盛产稻米的区域。就是将大米淘干净,上锅蒸熟,然后暴晒,然后再淘,再蒸,再暴晒。如此重复多次,彻底脱尽米粒水分,并使之熟透且易碎,最后达到拿出来就可以直接入嘴食用的程度。
这便是另一款制式军用干粮——皱饭。
糜饼又干又硬,需要放在热水里泡软或者煮开,但是行军途中哪来的热水,于是便只能投进嘴里,用口腔里的温度和唾液含软,然后再佐以水壶里的凉水咀嚼吞下,这个过程十分费力,口感也一般。
这让前些天一直喝小米粥当早餐的军士们很不满,纷纷背着单庭珪和魏定国交头接耳地议论,好在中军大旗上挂着的人头震慑力犹在,军卒的议论声压得都很低。
单庭珪和魏定国只当是没听见,此刻他俩正在一处草丛里愁眉不展。
他俩知道一味以严厉的军法压制士卒是不好的,但是由于前五天只走了二百里出头的道路。
按照枢密院下发的军令,时间还剩五天,路程还余四百里。
这就意味着往后每天至少要行军八十里。
留给单庭珪和魏定国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能节省一点时间是一点,一天三顿饭,每一顿都埋锅造饭未免太耽误时间,先用干粮凑活凑活也是没办法的事。
“哥哥,军法只能管得了一时,每日还要多赶路,每日都是这般的话,只怕还未行军到济州,军心士气就没了,如何还能够打胜仗?”
“是啊……”单庭珪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他当然也意识到了。
“依目今来看,失期乃是不可避免之事,一日行军八十里,实在太过耸人听闻,稍有不慎还会引起军士哗变,此非良将所不为。”
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后,单庭珪紧接着抛出了自己在路上深思熟虑出的解决方案。
“我有二策,或可免此之祸。”
“哦?!!跟哥哥一道出征果然是又省心又省力,可速速说来。”魏定国喜出望外,赶紧出言催促。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等失期皆因高走马而起,为今之计,只可备下厚礼,卑词请托,请其向朝廷为咱们代为遮掩。只要后续大胜,再设法料理此事,应该不难。”
魏定国倒也不仅仅只会竖着耳朵听,他也帮忙参谋着细节。
“失期如何遮掩?如果手尾不干净,只怕走马即便看觑我等也不会轻易答应啊。”
身为统兵千人的武将,魏定国真个动起脑子来也是能拾遗补缺的,他的意思很明显,监军不出来坏事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不能自行料理手尾,监军那里绝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单庭珪显然早有考量,他很沉着地分析讲解。
“这便是我的第一计,我等可将除探马和传令外的骑兵全部集结,由我提前带着他们和公文到达济州,先行跟济州军将打交道。你可在后紧急催促军兵赶来,我尽力拖住他们两日,待你赶到后再与济州当地军马合营一处,如此,只要高走马不露口风,庶可遮掩过去。”
“哥哥好计!”魏定国立刻拍手称快。
这个法子听起来很有操作性,军令上说十日内克赴济州,又没明文规定让全军一块到达,先头部队先行赶到,那也算赶到了不是?
想来只要钱到位,高走马定然不会拒绝,毕竟他还指望自己二人带兵攻打梁山呢。
“愿闻哥哥第二计!”,心思活泛起来的魏定国赶紧继续发问。
“时间紧,路程远,连日行军,军卒必然怨气大增,我走后贤弟可与沿途多买肉食菜蔬,每日要保证军士吃上一顿有肉重油的热饭热汤,同时要勤抚士卒,许诺他们建功之后大赏钱财……”
“此事易尔!”魏定国一口答应。
眼见搭档随口答应下来,单庭珪害怕魏定国不解其中轻重,赶紧做特别叮嘱。
“抚慰士卒不代表宽纵他们,肉可以让他们多吃,酒却一滴也不准再饮!不管白日还是黑夜,都不许士卒离开队列,更不许他们进入市镇,有抢掠百姓者一律严惩不贷,千万莫和沿途官府发生官司纠纷,你我如今是头寄在颈,再也经不起地方官上书弹奏我等了!万万容不得一点疏忽啊!”
“哥哥放心,小弟都记在心里!”
“如此就好,那你我各出一半财货,今夜我就去走马帐中运作此事。”
两刻钟很快就到,二人敲定细节后起身,不露声色地叫来传令兵,命令全军起程上路。
大军的午饭照旧用干粮凑合,一直行到下午申时,天光开始暗淡,单庭珪这才传令扎营修整。
这回扎营不再像之前那么疏忽,严格按照《孙子兵法》中的记载,避开了各种兵法上定义的险地,选址在一处小山坡边。
山坡坡度不大,前低后高,四周视野开阔,没有密林,距离不远还有一条小溪流过。
地势、视野、水源等要素全都具备,是上佳的宿营地。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原本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田地,显然是附近农人所开垦。不过倒也无关紧要,兵大爷们看重了你的地块,那是你的福分,你还敢说个不字怎地?
全军在此处集结,各部先点一遍名,确认有无掉队者或者逃兵,然后火头军去砍柴取水,生火做饭。
其他人要么背起锄头开始挖一圈大大的壕沟,要么扛起斧头,去稍远一点的树林砍来树木,大一些的木头竖起当寨墙,中等大小的木头削尖,再捆扎起来当拒马。
小一些的树枝收集起来,在营地的下风口圈出几个地方,用来当牛马圈。
行军之时牲畜和人之间是一定要隔开的,就连厕所也要专门在营地内挖坑建好。
此类公共卫生问题,其实远在春秋战国时就早已被兵家所重视,并著书立传,一直流传下来,单魏二人对此熟稔于心。
身处国境之内,在和平安全的大环境下,之所以还要搞这么严密的防备和齐全的生活设施,那是因为营地这个东西,有时候不仅仅是防止敌人从外边打进来,同时也是防备营地内的军士偷偷跑出去。
没有上述这些严密布置,逃兵现象就会屡禁不止。
为了做好这些,全军上上下下一千多号人,一直忙活到戌时才算告一段落。
当夜幕降临,唯一通往内外的营寨辕门被紧紧关上,守门军士持枪肃立,有了早上守帐军士的教训在先,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新立起的寨墙上也点起了火把,全副武装的弓箭手往来巡曳,既防范着营外,也防范着营内。
“开饭喽!”伴随着一声愉悦的呼喊,火头军闪亮登场。
没有承担警戒或值守任务的军卒纷纷钻出帐篷,手脚麻利的拿着吃饭的家伙事迅速围拢过来。
掀开木桶盖子和掩住食物的白布。
他们惊奇地发现,今晚的晚饭出奇的好!
“不光有菜有汤,居然还有肉!”
每一个人都非常惊讶。
往常这个时候,能喝上一口醋布(注1)煮出来的酸汤,再来一碗素米饭或者硬面饼,就乎一口咸菜或者干豆豉,那就是了不得的享受了。
今天怎么跟打了大胜仗一样,有肉有菜,可就差酒了。
“既然有肉,那有没有酒啊?”
“是啊!快把酒拿出来!”
事实证明,别把士卒的德行想得太好,他们可能会感恩戴德,但更可能会蹬鼻子上脸。
“监押到!!!”
哄闹之中,顶盔带甲的亲兵粗暴地推开捉弄伙头兵的几名士卒,大声宣誓着主将来临。
“谁要酒?”魏定国手按佩刀,虎视眈眈,目光所至,没有一个人敢跟与之对视。
他从鼻子里重重挤出一个“哼”字,按照以往的脾气,他此时一定会下令将带头起哄的几个家伙捆起来,最次也要责打一顿,但是想起了白日里单庭珪的吩咐,魏定国只得强忍怒气,放声道:
“念在众兄弟行军辛苦,本将自掏腰包买了些蔬菜和肉食进营。即日起,每日都有一餐肉食,饭菜更是管饱,大家敞开肚子吃!但是若有枉顾军规者,尤其是谁胆敢酗酒,大旗上的人头就是尔等的榜样!”
恩威并施之下,军卒这才不敢放肆,纷纷拱手拜谢自家主将,魏定国见状这才展露笑颜,然后抓住时机,立刻开始大肆许诺。
“诸位再咬牙辛苦几日,往后几天里步子迈大些,我已和单监押商议了,待到了济州之后,我二人再发一遍赏钱,大家伙赶到济州的时间越早,本将发的赏钱就越多!如果能按时赶到,每人两贯,决不食言!
“攻打梁山之战,凡是有功在身的,不论朝廷发下多少赏格,我二人亦不会克扣半分!功勋殊异的,我二人还会两名表奏朝廷,为其请功讨封!”
这边魏定国正在想尽一切办法鼓舞士气,那边单庭珪则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带着一个箱子偷偷溜进了高朋的营帐。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只见单庭珪面带谄媚地倒退而出。
不难看出,先前的那个箱子已经被高走马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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