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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闭目养神的知州猛地一下起身,急声询问道:“打头的是甚么样的人?”那小兵有些虎头虎脑,虽然是头一次见到知州相公,却一点也不怯场,反而大大咧咧地回复说:
“回相公,打头之人白白胖胖,面白无须,迎风透着一身的尿骚味,八成是个没卵子的阉人!”
“放肆!”这下不等知州回话,一旁的通判和录事参军几乎是同时拍案而起,异口同声的怒喝。
“要称呼为中贵人!”
不提小兵被如此剧烈的反应吓得抱头鼠窜,单说三位文官在知道来者乃是宦官后,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就像生吞了苦瓜一般。
“唉,看来真如郝监押所说,此次是由阉……咳咳,由中贵人来宣达皇命。”
“唉,真是祸不单行啊。”
“唉,可不是怎地,这大军开拔的粮饷赏钱是一笔,这给中贵人的仪程又是一笔,这回本州可真要大出血喽……”
谜底终于揭晓,原来这三人早就从郝监押嘴里得到消息,这道命令并非普通的枢密院军令,而是由当今天子赵佶的亲笔签发的调兵文书,所以前来宣布命令的人并非枢密院的普通官吏,而是皇宫的宦官。
是故这些人才会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务,一齐跑到监押司来等候,实在是这些年朝政风气大坏,以往文官根本不把宦官放在眼里,可自打道君皇帝登基,宦官的地位和能量是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
宋仁宗至和年间,大宦官王守忠在即将病危之际想向皇帝求得节度使的任命,以为死后哀荣。这王守忠乃是宋仁宗的东宫旧人,打小照顾宋仁宗长大的,更曾在宋仁宗被乱兵杀入皇宫时带兵来救,堪称有大功在身,再加上他本身品级资历也够,按理说临死前赏他一个遥郡的节度使问题不大。
宋仁宗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一口答应。
可皇帝答应了,时任宰相的梁适却不答应,不仅不答应,他还联合御史中丞一顿大喷特喷,最后不仅王守忠的梦寐以求的节度使没了,宋仁宗个人也颜面扫地。
可在宋徽宗这会儿呢?在有权有势的宦官面前,节度使压根就不值钱了。
简单举几个例子。
杨戬,彰化军节度使;梁师成,赐进士出身,先封兴德军节度使,后封检校太傅,拜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再迁淮南节度使;至于童贯就不用说了,后期直接封王的存在。
在徽宗时期,身为宦官你要没个节度使的官衔,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受过宠。
由此可见,北宋末期的宦官群体已然是政坛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巨大新兴势力,强如蔡京这种臭名昭著的权相都压不下童贯等人的风头,二者之间不说分庭抗礼,在政治博弈中蔡京等人甚至还略处下风。
毕竟蔡京还经历过四起四落,而童贯自从发迹后就一直很吃香,更是手握兵权长达二十余年之久。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随便一个宦官出了宫,在地方上都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这就是知州他们哪怕哀声连天也不得不全数到场的原因。
郝监押却不同于知州等人,他内心十分欢悦,脸上更是狷邪一笑,看着旁边站立的单庭珪和魏定国,他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一道寒光。
“哼哼,如今来者真是宦官,看来给东京去的信已然生效。这两个匹夫,往日竟敢得罪与我,此番出征不管是胜还是败,我都要你们两个死无葬身之地!”
魏定国若有所感,将头扭了过来,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有丝毫的示弱之举,魏定国毫不顾忌地与之对视,眼神充满了鄙视,这不禁叫郝监押气急败坏。
若非顾忌到知州等人就在身旁,只怕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单庭珪发现了同伴的小动作,他如今已经知道背后肯定是这个郝监押做的鬼,但是他是一个识时务者,所以单庭珪不仅制止了魏定国火上浇油的举动,他甚至还挤出了一副讨好的笑脸。
企图服软示好,忍辱负重,化干戈为玉帛。
只可惜单庭珪面貌丑陋,不笑还好,这一笑更难看了,以貌取人的郝监押如遭雷殛,赶紧将头扭到一边,末了还狠狠啐了一口,显然是被恶心的不轻。
三人之间的恩怨再度加重,宣命使者也于此时踏入了监押司公署。
“凌州知州率文武官吏,恭迎中贵人赍命降临。”
不管心里如何膈应,但是人都来了,知州只能带头迎接,一应官吏紧跟其后,纷纷俯首见礼。
“哎呀呀,使不得,诸位相公快快请起吧。”阉人特有的公鸭嗓子声响起,知州等人听到回话,这才抬起头。
只见一个胖大白皙的宦官手捏一方绣帕,正在那擦拭额头上油腻的汗水,口里仍自说道:
“这凌州的道路真真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恁地难走,也不知呀,这年年修路的差役和钱粮都用到哪里去了……”
死阉人!
三位文官几乎是同时在心底暗骂。
这厮上来就找茬,真是一点吃相都没有。
不过心里骂的再狠,打头的三位文官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知州更是将手一招,跟着他们的衙前吏立刻就将来时所抬的大箱子搬到了堂上。
“呵呵,中贵人见教的极是,这凌州道路每年修缮的费用支出,全都装载这口箱子里了,还请中贵人移步,下官这就陪贵人查阅账目。”
“哦?相公居然有未卜先知之能?一早就备下账目明细以备咱家查阅?”
那宦官用绣帕捂着红唇,咯咯直笑,“咯咯咯,既如此,那咱家就陪相公看上一看,回京的时候要是官家问起来,咱家也好替相公美言几句。”
这一声娇滴滴的相公让知州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当他听到“官家”和“美言”这两个关键字眼,立刻就将不适抛到脑后,无比殷勤地打开了箱子的木盖。
“中贵人请看……”
知州笑靥如花。
好家伙,怕不有五六百贯!
这个钱倒也不少了,毕竟他此行宣布的不是升官的圣旨,而是一道普通的调兵命令。
那宦官会意,连忙再度娇笑起来。
“咯咯咯,这账目当真详实得紧,可见相公和凌州的官员们都是实心任事的好官儿,咱家回了京呀,一定替诸位上达天听。”
在场的官员都是老油条,自然知道上达天听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回去不说坏话就行,于是纷纷都赔笑起来。
“呵呵,那就多谢中贵人了……”
“有劳中贵人费心,辛苦辛苦……”
一番毫无营养的客套和恭维之后,终于进入正题。
“凌州兵马监押单庭珪,魏定国何在。”
“卑职在。”
望着跪倒在地的两名武将,宦官脸上浮现一股诡异的笑容,他开门见山的说。
“发兵的详情,之前枢密院公文上已经写了,咱家就不赘言了。此番来的命令就几个字,你二人若是识字咱家就不念了,待你等看过之后,咱们直接合验符契吧。”
“卑职等遵命,不敢劳烦中贵人动齿,卑职二人自识得些字。”
单庭珪和魏定国倒没想到来的阉人这么爽快,直接双手接过命令,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九个大字。
“下第一符,发兵马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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