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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蜿蜒的羊肠村道上,一人一骑穿梭过一处处村落,掠过一道道桥梁,飞奔在五月间的山东大地上。道路两旁尽是一块块起好了田垄的地块,这一季的麦子刚刚种下,新翻开的土壤散发着馥郁的芬芳,那是泥土经过长时间晾晒后所独有的味道。
四下里阡陌纵横,鸡犬相闻,远处青山展翠,耳边溪水潺潺。
如此盛景,宋江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去欣赏,此刻的他焦躁之极,恨不得双肋生翅,一口气飞到东溪村才好。
可惜他的座下只是一匹县衙后槽里蓄养的普通驽马,即便马鞭抽得飞起,装了一肚子草料的驽马仍旧是提不起速度。
谁叫那该死的马夫克扣了本该属于它的豆饼呢?不加精料光吃青草,便是马儿也遭不住。
青天之上一轮烈日当空,宋江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在双颊连接成豆大的汗珠,继而一串串地从颔下坠落。
马背上的颠簸教他叫苦不迭,口中更是埋怨不已。
“晁盖啊晁盖,枉你平日自称英雄一世,为何犯了这般要命的糊涂,可连累的我苦!”
“你要夺生辰纲我不怪你,可你好歹做事严密些,如何就漏了破绽去,弄得江湖上传闻遍地!不管得未得手,你须出去避避风头也好,偏偏还捱在这东溪村老巢,却害得我为你担了这天大的干系前来报信!唉!名声所累啊……”
埋怨完了晁盖,宋江又骂起了何涛。
“这厮如何做得了州衙的上吏!抓捕这等要命的罪犯,直管在本州点起几百军马,直奔东溪村捉了便是,偏偏还按照寻常的案子一般,只带着一二十个中看不中用的公人,济得甚么事!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县里的人手上阵,可那些人上至都头下到土兵,哪一个不是和晁盖交好的,届时手下留情的人不知凡几,你捉不到贼人倒无妨,可却叫我如何自处?”
骂完了何涛,宋江没由来地又哀叹了一声,“唉!名声所累啊……”
连续两个为名声所累,道尽了宋江为何要冒着这天大的干系为晁盖通风报信,其实他真的是盛名之下,身不由己。
孝义黑三郎、呼保义、及时雨。
这三个当今天下绿林中响当当的名号全都集于宋江一人身上,这是何等炽烈的名声与名气,放眼整个江湖,论谁提起宋江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他是个奢遮有义气的汉子!
这样一位名声响彻大江南北的好汉,突然有一天官府的公人拿着要抓捕他兄弟的公文找了他,要他立刻办理协助抓捕贼人事宜,你让他如何自处?
千不该,万不该,何涛找谁去办这件事都行,就是不该找宋江办。这既是害了他自己,也是害了宋江。
宋江若不知道这件事还则罢了,他若知道了,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直接把公文递给知县?然后跟着知县发兵去抓晁盖,然后晁盖被缉拿归案,然后知县会因此立下大功,成功搭上当朝太师蔡京的路子,从此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那么他宋江呢?
却仍旧只能在郓城县当个普普通通的押司小吏。因为在上司看来,他仅仅是转手递交了一道公文,最多再带了个路而已。就做了这么点分内的工作,还想攀附功劳?官场惯例,这等功劳只会归功于英明决策、靠前指挥、深入一线的知县相公一人。
功劳捞不着就算了,他带路党的名声也将会随着晁盖落网而传播出去,虽然只是递交了公文,但是每个人都会拿这件事来说事,会说他宋江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他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名声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
这当然是绝对不行的,名声这个东西是宋江现在唯一能自傲于世的资本,是他实现心中忠君报国夙愿的唯一倚靠。
一旦因为名声沦丧而实现不了忠君报国,这比杀了宋江还让他难以接受!
这话说的可能有点玄乎了,毕竟谁又能知道?谁又敢相信?誉满江湖的绿林大佬,及时雨宋江,其本身会是一个极度崇奉儒家忠君爱国理论的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
别人在绿林搞事情,要么是为了求财,要么是走投无路,或者是天性好杀,喜欢为恶一方。但宋江绝对是所有绿林草莽中最迥异于常人的那一个,他在绿林里混名声可不是为了当个绿林大佬,他的终极梦想是为了出仕当官!
他宋江大小就立志,要做一番上报国家、名留青史的大事业!
这才是宋江的心声!
但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残酷。从自身条件来讲,宋江读书不成没法中进士,武艺更是拉垮,靠他自己上阵那绝对是送菜。文不成武不就,还稀里糊涂当了吏员,而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宋江基本上一辈子当个押司就到头了。
只能当吏而不能为官,那么别说上报国家、名留青史,后代连科举都没法参加。
所以以上的这些现实,逼得胸怀大志的宋江不得不另辟蹊径,寄所有希望于绿林。
综上所述,其实在何涛找到宋江的那一刻起,宋江就已经别无选择,注定只有私下通风报信的这一条路可走。
这就是宋江苦苦哀叹“为名声所累”的实质。
心中再多的苦水也不足为外人道,这是每一个成大事者必须要具有的过硬心理素质,所以无论眼下有多么难、多么险,宋江都目光坚毅、义无反顾地,一鞭接一鞭抽在坐下马儿的身上,坚定不移地朝着东溪村赶去。
半个时辰过后,一个庄客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堂,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晁盖报告道:
“主人!宋押司来也!”
晁盖正在和吴用等人互相换药,听到此话手中动作一停,晁盖还没回过味,吴用却抢先发问。
“有多少人随从着?”
庄客据实回答,“宋押司只独自一个飞马而来,很是焦急,直说快要见到保正。”
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泼剌剌马蹄声响起,原来宋江一刻也等不及,竟是直接纵马闯进内堂!
“兄长!”
马儿立足未稳,宋江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来,平地上险些打了个趔趄,但是宋江顾不得许多,张嘴就呼唤了晁盖一声。
可刚喊完一嘴宋江就愣在了当场,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这尼玛怎么回事?
怎么好好的晁家庄突然就变成了伤兵疗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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