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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船的汽笛声刺破夜幕时,周明远正蜷缩在底舱的麻袋堆里。浓重的机油味混着海水的腥气钻进鼻腔,他按住林雪薇的肩膀,示意她屏住呼吸——甲板上传来日军的皮靴声,脚步声在货舱门口停了许久,像是在检查门锁。“这批货要格外小心。”是小野一郎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里面的‘样品’已经过三次变异,接触空气就会扩散,连帝国的防护衣都挡不住。”
另一个声音谄媚地应着:“太君放心,我已经让弟兄们在货舱周围撒了驱虫粉,闲杂人等靠近不了。”是刘二爷,他竟然没死,还跟着货船到了上海。
脚步声渐远后,林雪薇才敢大口喘气,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变异病毒……笔记里提到过,说这种病毒能通过飞沫传播,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周明远的手指在麻袋上轻轻敲击。父亲的笔记里确实有记载,血藤虽然能解原始病毒,但对变异后的毒株效果甚微,必须找到更关键的配伍。他摸出从林啸山身上搜来的半张药方,借着从舷窗透进的月光细看——父亲的批注里提到“沪上有奇草,生于霞飞路老宅”,却没写明究竟是什么草。
“霞飞路……”林雪薇突然开口,“我在北平读书时,听同学说过,那里有座法国人的植物园,收藏了很多南洋的珍稀植物。”
周明远的眼睛亮了起来。或许父亲说的“奇草”就在那里。他将药方折好塞进衣领,刚要起身,突然听见货舱深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两人迅速躲回麻袋堆。阴影里,一个穿防护服的日军士兵正用特制钥匙打开最里面的铁箱,箱子里的玻璃罐反射着幽蓝的光,比粮仓里的那些体积更小,标签上的日文标注着“七号标本”。
“难怪小野一郎这么紧张。”周明远低声说,“这才是真正的杀器。”
他悄悄摸出相机,对准铁箱按下快门。闪光灯的微光刚亮起,那日军士兵突然转过身,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麻袋堆:“谁在那里?”
周明远拉着林雪薇滚到铁箱后面,子弹擦着麻袋飞过,打在金属箱上迸出火星。日军士兵的喊声惊动了甲板上的守卫,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涌来。
“快!从通风口走!”周明远指着货舱顶部的铁栅栏,那里是唯一的出口。
林雪薇踩着他的肩膀爬上通风口,刚要伸手拉他,却看见小野一郎带着十几个士兵冲了进来。他手里把玩着那本解毒笔记,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周明远,你的笔记倒是比你的命值钱。”
周明远的心沉到谷底。笔记里不仅有解毒方,还有药帮的联络暗号和情报站的位置,一旦被破译,后果不堪设想。
“把笔记还我!”他抓起身边的铁棍,朝着最近的士兵砸过去。
小野一郎侧身避开,军刀出鞘的瞬间,寒光映亮他眼底的疯狂:“想要?那就用你的命来换。”
军刀劈来的刹那,周明远猛地矮身,铁棍横扫,正中日军士兵的膝盖。趁着混乱,他拽起林雪薇往通风口跑,小野一郎的军刀擦着他的后背划过,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瞬间浸透了长衫。
“抓住他们!”小野一郎怒吼着,士兵们的子弹像雨点般打来。
周明远将林雪薇推进通风口,自己却被流弹打中了胳膊。他咬着牙爬上通风管,身后传来小野一郎的咆哮:“周明远,我会在霞飞路等你!你的笔记,会成为杀死你同胞的利器!”
通风管里狭窄而黑暗,周明远靠着墙壁喘息,伤口的血顺着指尖滴在铁皮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林雪薇用布条给他包扎,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弄丢了药膏,我们也不会被发现。”
“不关你的事。”周明远擦掉她的眼泪,声音带着笑意,“至少我们知道了病毒藏在哪,还知道了霞飞路有线索,不算亏。”
他的乐观像定心丸,林雪薇渐渐平静下来。两人在通风管里摸索着前进,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轮船靠岸的汽笛声——上海到了。
从通风口跳下来时,他们落在堆满集装箱的码头角落。夜色中的上海滩灯火璀璨,法租界的霓虹与外滩的洋楼交相辉映,像一幅浮华的油画,掩盖着底下涌动的暗流。
“往那边走。”周明远指着霞飞路的方向,“先找地方藏起来,再想办法夺回笔记。”
刚走出没几步,林雪薇突然拽住他的胳膊,脸色发白:“你看那边!”
周明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樱花丸”的甲板上,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正站在舷梯旁,发间的翡翠簪子在灯光下闪着绿光。她的侧脸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正是三年前在南京街头,他曾偷偷给过冰糖的那个歌女。
更让他心惊的是,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山本健一,而她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药箱。
柳如烟的心跳得像擂鼓。她认出了那个灰布长衫和药箱,尽管他的后背在流血,侧脸沾着尘土,但那双眼睛里的温和与锐利,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是周明远。他真的来了上海,还被小野一郎追杀。
“柳小姐在看什么?”山本健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两个模糊的背影消失在集装箱后面,“是不是看到熟人了?”
柳如烟收回目光,指尖捻着琵琶弦,声音柔得像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两个人的背影有点眼熟。可能是以前在南京见过的客人吧。”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按军统的命令,她本该立刻报告山本健一,可看着周明远受伤的背影,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深夜,他翻墙给贫民窟的孩子送药,月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像极了此刻码头的灯火,明明灭灭,却透着不肯熄灭的光。
“山本先生,我突然想起还有个客人在醉月楼等我。”她屈膝行礼,发间的翡翠簪子轻轻晃动,“这批货就拜托您了。”
山本健一看着她旗袍下摇曳的身姿,早已心猿意马,挥了挥手:“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柳如烟转身走向码头出口,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急促而杂乱。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银质听诊器——那是当年周明远遗落在南京街头的,她一直带在身边。
此刻听诊器的金属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她此刻矛盾的心。她不知道该把他的行踪报告给军统,还是该悄悄告诉他,小野一郎在霞飞路的植物园布下了天罗地网。
集装箱的阴影里,周明远看着柳如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眉头渐渐皱起。这个女人的眼神太复杂,既有间谍的警惕,又有不易察觉的犹豫,像蒙着一层雾的深潭。
“我们得快点走。”林雪薇拉着他的手,“刚才那个女人肯定认出你了,说不定已经去报信了。”
周明远却摇了摇头。他想起父亲说过,判断一个人,要看她危难时的眼神。那个女人刚才的目光里,没有杀意,只有挣扎。
“她不会。”他望着霞飞路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但我们确实得去霞飞路,不仅为了笔记,也为了那株能救命的奇草。”
他不知道,此刻的霞飞路植物园里,小野一郎正将解毒笔记摊在石桌上,旁边放着培养皿,里面的“七号标本”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而植物园的阴影里,十几个药帮弟子正握着淬毒的银针,等待着信号——那是老者在紫金山牺牲前发出的召集令。
上海滩的夜色,从来都比南京更诡谲。周明远的长衫还在流血,却挺直了脊梁,像一株在风雨中不肯弯折的翠竹。他知道,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一场更凶险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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