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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倾盆而下,仿佛整个人间都被无尽的雨幕笼罩。工厂内潮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铁锈、霉味和泥土的气息。雨水顺着破旧的屋顶滴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
雨水打在地面,汇成一条条细流,沿着不平的地面流淌。
“这是哪里?”
“靠近外城区的地方。”
许明松把手提灯放到地上,借由灯光照亮一片地区。
他搓了搓手:“内城跟外城其实是挨在一块的,又没什么隔离墙来隔断,指不定换条街就到外城了。但也正因如此,挨得近了,又闹出点矛盾,今天这家丢点东西,明天那家拉帮结派骂战起来,自然就有内城的人要搬离外城区,于是又多出来一块罕有人迹的缓冲带,后面就成约定俗成的了。”
冥若有所思:“就是这里?”
许明松拎起矿泉水,往嘴里灌了一口,继续说:“在矛盾还没激化之前,这地方似乎是繁华一时的大型工厂,都说是压榨劳动力的血汗工厂,但对外城而言好像意义重大,直到后边不知道闹什么矛盾了,这地方被人给砸了,然后就撤离了……”
“最开始,这里还变成了流浪汉的天堂来着……但市政那边觉得这么搞不大好,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清扫工作,硬生生把人给赶跑了。据说到现在都还养着几十号专门负责这事的铁饭碗,平日里就在办公室喝茶聊天,来了兴致就过来这边巡查一下,抓到人就算功劳。”
“按需创造岗位。”冥了然了。
“嘘,不要命啦,这话小声点说!”许明松捂住猫猫的嘴,不让她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稍作歇息,他再次提起手提灯,朝工厂深处走进去。
厂房不再机器隆隆,高炉不见烟尘滚滚,这地方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废弃机器。机器大多都只剩个空壳,里面有用的零件早就被人给挖走了,一个个的矗立在阴影中,就像被掏空了内脏的尸壳。
寒风裹挟户外的冷意,也带来了远处街道上汽车行驶的声音,但很快就被雨声淹没。
雨越下越大了。
许明松把地方选在二楼,玻璃幕墙老早就碎裂,剩个框架,风能进雨能进。他的目光穿过玻璃,整个世界被一层厚重的雾气包裹着,远处的灯火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迷雾中的幽灵。
雨声在他的耳边回响,他解开挎着的跟老大爷老大妈似的行李,跟白猫再三确定“不挑场地、不挑器材”,就静待白猫给他操作。
他就眼睁睁看着,冥把所有东西都吃了下去。
“嗝~”
冥打了个饱嗝。
许明松险些惊掉下巴:“你都给吃了?!”
冥不屑一笑:“不然呢?指望你每份按毫克添加,精准到每一秒给扔什么药材,再拿个烧瓶试管坩埚酒精灯上化学实验课给炼出来吗?你有那本事吗?”
——我做题倒是挺厉害的。
——不偏科的全能王。
他迟疑道:“就没有拿电饭煲的选项吗?”
冥翻了个白眼:“那为什么不去煮一锅十全大补汤?都扔进去大乱炖得了。”
“小松子,你就听好了。这些素材有作用不假,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得我来给你精炼。少了这一个步骤,就算你能拿着素材炼出来,也不过是一团废水。”
说着,此猫踩着妖娆的猫步,朝许明松优雅地走了过来。
“且慢!你想干什么?”
你给我等等嗷!看你刚刚一口闷的炼药法,你该不会要给我表演什么反刍的惊世智慧吧?
别上来就这么重口啊!
谁知冥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你也太下头了吧?”
不是?那可太好了!
冥朝他招了招手:“你把肩膀给我准备好,短袖扯一下,大男人的怕什么!”
在冥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她的表皮失去色彩,血管变得清晰可见,纤细的心脏在泵动间挤压出丝丝缕缕幽蓝的光彩,那些冷冽的流光沿着血液迅速侵袭冥的血管,等她走近到自己跟前,她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只剩下无数流光交织而成的猫的轮廓。
流光中,在猫眼的位置,挤出来一对湛蓝的竖瞳。
竖瞳滚动着。
她凝视着少年:“Are you ready kids?”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从这模糊不清的猫脸上看出了恶趣味。
许明松紧张地咽了下口水:“Aye,aye,captain!”
“I can't hear you!”
她爬上了许明松的肩膀,一手摁住许明松的肩头,另一手摁住许明松的脖子。
他闭上眼,大声道:“Aye,aye,captain!”
Ooh~!
冥张开嘴,满嘴鲨鱼般尖锐的牙齿。许明松来不及惊惧,她就一口咬在了许明松的脖颈上。
一瞬间,许明松想到了蟒蛇缠绕在田鼠身上,一口下去毒牙注射毒素的场景。
他就是画面中那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鼠鼠,毒蛇的牙齿嵌入脖颈,冰冷的毒液沿着刺痒的创口流入,逐渐变得沸腾、滚烫,犹如熔岩入体般令人无法忍耐。
“嗬……”
喉咙滚动。
强烈到震颤脑髓的剧痛沿着尖牙刺入的地方向四周扩散,许明松感觉他简直要疯了,他的血管好像是活了过来,能清楚地感受到某种锐利的异物正在血管中横冲直撞,将拦路的一切撕裂、扩张。
血液在循环。
它朝着五脏六腑去了。
许明松瞳孔逐渐扩大,心跳声鼓动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清晰。
终于,
它入侵了心脏,浸染了头脑。
心脏泵动,血液深处浮现出絮状的光,随之倒映在少年瞳孔深处,那絮状螺旋迅速转动,一瞬间好比千万根针一并刺入心室。
许明松眼前一黑。
他感觉所有的痛苦都远去了,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离他越来越远,只剩下白猫逐渐飘渺的碎碎念。
“直接跟你说得咬脖子,你还不得被吓死……”
在迷蒙中,他的头脑突然沸腾起来,清晰地感受到颅骨内燃起了火焰,传来要将血肉蒸干的热量。
也是在这一瞬间,冰冷的、无尽的黑暗浪潮般席卷而来,工厂外暴雨肆虐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不像是外界的声音,而是从他脑海中、心灵中……从那些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角落,酝酿已久的暴雨轰然坠落,几乎将他淹没!
他感到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冰冷的水包围着他,缓缓地带他向更深更暗的地方沉去,那是一种可以吞噬一切光亮的黑,连他的思绪也被这黑暗一点点消融。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引力。
“哥哥?”
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
熟悉。
让人毫无戒备。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背后是一片茫茫大雾。
那雾如同从深渊地狱涌出的幽魂恶鬼,以蛮横狂暴的姿态蔓延开来,将整个世界勒死在这沉闷的静谧之中。自己眼前的所有颜色、声响,通通被这片侵吞人间的白雾消融,只剩下一片绝对的死寂。
在这浓重的雾气之中,隐约有巨大的影子逐渐浮现。
它们的身影高大而模糊,时隐时现,轮廓不甚分明,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威严与神秘。这些影子静静矗立在那里,凝视着他,仿佛等待君王下令的将士,自亘古以来便一直如此,等待着他的苏醒。
心跳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
许明松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的轻微涟漪。
同一时间,浓雾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像是天与地响起了雷鸣。
朦胧的影子如蜡像般消融,更为庞大、更为威严的存在自浓雾最深处缓缓浮现。
许明松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半步。
于是,他跟这尊巨大的身影隔着雾海相望。
以他站立的位置为分界线,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一半是湛青色的天空,镜面般的心湖,另一半则是好似要将世界吞没的白雾。
“哥哥——”
浓雾后传来震撼天地的声响,那尊如巨神般宏伟的存在朝他靠近,如霜雪般的白雾越过边界线,像是墨水滴入清泉,不可抑制地扩散开来。
……
……
轰!!
闪电划破天际,犹如苍穹之上的巨龙,其光芒撕裂黑暗,将铅层般浓厚的天幕点燃,接着便是雷霆的怒吼,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坠入人间,轰鸣之声回荡在空气中。
许明松突然就清醒过来,他撑着还算干燥的水泥地板,扭头凝视外面模糊不清的世界。
胸口传来软塌塌的奇妙触感。
白猫一下又一下地踩着他的胸口,小猫咪踩奶的画面让人当场破功。
“喂,你醒啦?”
“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了。”
许明松拎起冥命运的后脖颈,把她扔到一边。拿出手机一看,傍晚18:11,右上角手机电量告急,他一觉从下午睡到了傍晚,战前休整的时间就这么没了?
他不禁扶额:“谁跳过了我的人生?”
白猫:“反正都是些垃圾时间,跳过了就跳过了呗。”
不,这段人生不该跳过啊!
他朝思暮想的痴女虫落们都近了!
“现在不就危险了吗?”
“她们可是夜猫子,深夜活动是刻在DNA里的本能,就跟大学生一样,只可能熬夜,不可能早睡,这天色还早着呢!”
说得真有道理。
许明松撑着脱漆的墙壁站起来,感觉腿脚有些不利索了。他走近玻璃幕墙,那如狂龙般肆虐的暴雨收敛起了它的锋芒,如今屋外只剩淅淅沥沥的动静,如同一位舞罢的舞者,在最后的余韵中缓缓收束。
雨小了。
就在这时,白猫跳进角落的阴影里,那双猫眼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在阴影中也能确定她的身形。
她走进到最边角的地方,借助她发出的光亮,许明松才看到她脚边好像放着件什么东西。
等她重新出来的时候,嘴里就咬着个缠绕布匹的长条状物体了。
“喏,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跑去给你把东西给借过来了。”冥将那东西扔到了许明松脚下,抱怨道:“这东西蛮沉的,可怜我只是弱小无助的小猫咪呀,这段路跑下来,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许明松弯腰拾起:“这是什么东西?”
她摆了摆手,随意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明松将缠绕着的布匹一层层打开。
是剑。
青铜铸成的剑。
在朱明的杂货店内,曾经被冥强势围观的那把青铜剑。
“你偷人家的剑?”
许明松愕然。
他是有过调皮的孩童时光,但也没干过此等窃贼之事啊!
这是对他人品的侮辱!
“是借!”冥纠正道:“除魔卫道的事怎么能叫偷?接下来可是他妈的正义之战!往大了说咱们是正义的伙伴,往小了说我们也是为了除暴安良,借她的剑用一下怎么了?借完给她放回去不就行了……”
她又撇了下嘴:“况且,你那明姐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这玩意是炼金术的产物,不知道哪个朝代的老古董了,在她这边居然还能当兵器来挥……算了,不是探究这些事的时候,总之你听我的,过来人的经验之谈,这剑用来砍怪绝对一个酸爽。”
“再说了,你不用剑,难道打算就地取材,拿钢筋撬棍去开人脑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自己待会是要披甲上阵的!
这是用来武装自己的,我可恨不得把自己给武装到牙齿!
“……你知道的,明姐那可是我的挚爱亲朋,异父异母的亲姐弟。”
“所以呢?”
“所以,我相信明姐会谅解我的,大不了我给她负荆请罪。”
许明松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拔出这剑,生怕给这老古董弄折咯,但这把剑拔出来的那一刻,还是挺出人意料的。
这是把短剑,剑身精巧,棱脊分明,截面呈凹弧形。在微弱的夜光下,弧线内收的剑刃折射出冷冽寒光,许明松咽了下口水。他心血来潮比划了两下,突然觉得他就是武侠小说里的傻小子,拿着把剑就在这傻乐呵。
冥叹道:“好剑。”
许明松跟上一句:“是啊,好剑。”
“你在骂我是吧?”
“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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