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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江连横关上房门,冲那小徒弟摆了摆手,语气平淡道:“坐吧!”
“东家……我、我真知道错了,你饶我一次吧!”
大旗杆子的小徒弟诚惶诚恐,自然不敢落座,反倒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整整一天时间,他都是论分论秒苦熬过来的,就是因为不知道东家打算怎么处置他。
上午那会儿,他被袁新法等人押到下门房里,本以为自己会断手断脚,甚至是一命呜呼,奔赴黄泉。
没想到,进了房间以后,江家非但没有动刑严惩,反倒还给他上了一碗饭菜。
当时,他还以为这是断头饭,因此平复了很久,方才含泪扒了几口,便再无任何食欲。
然而,吃过了午饭,随后就是晚饭。
袁新法等人一声不响,撂下碗筷,转身就走,任凭他如何哀声乞怜,也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就这样苦苦煎熬,直到江连横现身以后,他才再次悬起心来,跪地求饶。
结果,江连横却只是让他在炕上坐好。
除此以外,便再无任何要求了。
小徒弟不明所以,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要怪就只能怪这小子江湖经验太浅。
他也不想想,江连横现在是什么身份,倘若真打算杀鸡儆猴,又怎么会在自家宅院动手?
于是便仍旧跪在原地,只管拼命求饶:“东家,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江连横似无所闻,自顾自地摸到墙边,按了几下电灯开关,见灯泡果然没亮,便有些不满地嘟囔道:“这后接的线路就是不靠谱,隔三差五就出毛病。”
“东家……”
“诶,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江连横走过去,坐在炕沿儿上,一把将炕桌拽到面前,撇了一眼桌上的油灯,随即从怀里摸出一盒洋火。
大旗杆子的小徒弟见状,急忙抬起屁股,说:“东家,还是我来吧?”
江连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手中的洋火递过去。
“滋啦——”
小徒弟划着火柴,颤巍巍地送到油灯里,对上灯芯儿,停顿片刻,屋子里便跳跃着亮堂起来。
“行,别跪了,坐下吧!”
江连横拦住他,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儿啊?”
小徒弟把洋火儿放在炕桌上,战战兢兢地回道:“盛满仓……”
“嗬,这名儿起的,好兆头啊!”江连横笑着又问,“你跟你师父多长时间了?”
“三年多,快四年了。”
“他没教过你规矩?”
“教过……”
盛满仓心头一颤,整个人就像面条似的,忽又滑了下去,跪在地上,小声怯懦道:“东家,我……”
“啧,起来起来!”江连横违心笑道,“年轻人么,谁还没犯过点错儿呀,只要知错能改,将功补过,那就还是一条好汉!”
盛满仓如释重负,连忙拱手拜道:“多谢东家开恩,多谢东家开恩!”
“这不算什么,我年轻那会儿,也没少坏过规矩,捅出的篓子比你还大呐!哈哈哈!”
“呃……呵呵,呵呵呵……”
盛满仓不知该怎么接话,便一味地傻笑附和,只是看着江连横平易近人的模样,忽然觉得,东家好像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凶恶,心里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那件玉雕,我今天也看过了!”江连横接着笑道,“好家伙,这么大个儿,愣是让你荣出来了,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也是个人才呀!”
“这……东家过奖了。”盛满仓还挺不好意思。
“我是个爱才的人,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份能耐,说实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罚你。”
江连横一边说,一边看向那小子的断指,似乎有些不忍,随即叹声感慨:“这老齐也是够冲动的,直接就剁了你两根手指头,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盛满仓垂下脑袋,目光忽然坚定起来,却说:“东家,规矩就是规矩,我犯了错儿,该罚!”
“唉,你要是真能这么想的话,那就说明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这心里呀,还能敞亮点!”
“东家,我真是这么想的,但我师父最近赔了钱,我做的几趟活儿,赚来的钱都让他拿去补窟窿了,不然的话……我也就不会顶风作案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大家都不容易啊!”
“可不是么……”
盛满仓少不更事,见东家如此开明,便忍不住大倒苦水,将师兄弟近期所受的窘境,原原本本地叹了一遍。
江连横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附和,时而摇头叹息,浑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大哥做派。
末了,就连盛满仓自己都有点惭愧了,不禁问道:
“东家,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嗯?没有,我觉得你说的挺好,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但就是……这里面没有我想打听的东西。”
“东家,你想打听什么?”盛满仓连忙询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全都告诉你!”
江连横瞟了他一眼,笑着说:“小盛啊,我觉得咱俩挺投缘的,现在这屋里就咱们两个,你要是真把我当成东家,那我就问你几句话,你可得如实相告啊!”
“我盛满仓对天发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
年轻人就是容易自我感动。
三言两语,几句奉承,他便要推心置腹、交浅言深,更有甚者,就连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江连横笑了笑,忙说:“小盛,不用这样,只要你说是真的,那我就相信你。”
“好,东家,你问吧!”
“你从陈国进手里荣来那件玉雕,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受人指使?”
“没、没人指使我呀!”盛满仓坚定地说,“那天晚上,我师父带咱们去德义楼吃饭,我出去解手,正好听见他们说什么玉雕,还挺值钱,所以我就顺道踩了个盘子。”
“你不知道那件玉雕是准备送给张大帅的么?”江连横问。
“不知道,早知道的话,我哪敢去荣呀!”
“那你为啥要把东西卖给青丘社呢?”
“这……怕您查出来呀!”
“真就这么简单?”
“是……是啊!”
盛满仓一脸茫然,似乎觉得这问题有点古怪,若不是因为害怕江家查出来,又何必舍近求远,把东西送到西塔去呢?
“这就怪了!”江连横眉头紧锁,“那群高丽棒子,怎么感觉好像跟我有仇似的,非得跟我叫板?”
“可能……是仗着有小东洋给他们撑腰吧?”盛满仓只能想到这里了。
江连横不大信服,可看起来却又似乎不愿继续深究。
“小盛,记住了,你就算犯了天大的过错,那也是江家的‘靠帮’,关起门来,咱们才是一家人。昨天晚上,那群高丽棒子跟咱们叫嚣瞪眼,还说让江家滚出西塔,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帅府寿宴结束以后,找茬儿跟他们干一仗,让他们知道知道,奉天城到底是谁的地盘儿?”
“好!”
江连横一拍炕桌,连声赞叹道:“小盛啊小盛,算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有血性的爷们儿!”
盛满仓一听,心里顿时一阵悸动,仿佛千里马终于盼到了伯乐。
要知道,坐在他面前的,那可是名震奉天的江湖龙头!
年轻人求什么呀?
钱财只在其次,最重要的却是被认可、被欣赏、被尊重,尤其是被那些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所重用!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还有什么好说的?
盛满仓当即表态道:“东家,这祸是我闯出来的,害得江家受那群高丽棒子的鸟气,哪天平了他们,一定得把我带上!”
“好小子,有担当!”
江连横紧接着又捧:“你能有这股子劲头儿,日后必成大器!”
盛满仓顿生豪迈,忙摆摆手道:“东家,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咱们事儿上见就完了!”
“好,说的太好了!”
“不敢不敢,我这也是为了将功补过,报答东家高抬贵手而已!”
“诶,这件事如果办成了,那就不是将功补过那么简单了。”江连横故作沉思,压低了嗓音说,“依我来看,凭你的能耐和胆量,足够担得起一家堂口儿。”
盛满仓道行太浅,听风就是雨,眼里顿时放出光来。
“东家,你……你这话当真吗?”
“只要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以后我帮你另立一处堂口儿,省得受你师父盘剥,但这件事儿,你得先暂时保密。”
“好好好,我肯定保密!”盛满仓连忙点头道,“不过,我具体需要干点什么呀?”
“你呀——”
江连横正要解释,却见那炕桌上的油灯一颤,烛焰顿时矮了半分。
一看,原来是灯油快要燃尽了。
油灯将熄未熄,屋内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
盛满仓见状,连忙拿起油壶,往灯盏里添了些油。
烛焰重新跳跃起来,映出江连横的半边面庞,似笑非笑,忽明忽暗。
盛满仓的眼里却全是光亮——
“东家,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小盛啊,要想人前显贵,难免人后遭罪,你想把这件事办成,还得先吃点苦头,能抗住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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