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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时云舒的相反,江淮景的头像是黑色系、冷淡风,是一座从昏暗的窗户视角处拍摄的孤寂的山,只有一轮残缺的月亮陪伴。时云舒一直觉得他用这个头像是在故作深沉,给别人一种自己很沉稳成熟的假象,却没想到他竟从上学时期一直用到了现在。
相比之下,时云舒换头像的频率就显得频繁了些,遇到好看的云朵图就会忍不住换新的。但江淮景的这个头像,似乎用了很久,久到她已经记不清是认识她之前还是之后换的了。
如今江淮景顶着同样的头像给她发消息,却已是经年。
时云舒揉了一把月桂狗抱枕的耳朵,内心骂道:要不是因为你骗我,谁稀罕加你。
【Floudy】:我外公以为你这场婚礼是我为了回国找的理由骗他的,现在很生气,不相信我说的话,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就算是为了他老人家的身体着想,你也有责任去亲自出面解释吧。
时云舒把目的告知他,还特意强调是为了外公的身体,而不是为了帮她洗清嫌疑,以防他因为个人恩怨拒绝她的要求。
以她对江淮景的了解,他这个人虽任性叛逆、肆意妄为,但骨子里还是尊师爱长的。
让他答应出面解释并不难,最多是费点口舌。
但过了这么多年,她不确定如今的江淮景是否还是从前的性格。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做好了要与他谈判的心理准备。
然而,江淮景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J.M】:时小姐的意思是,专门为了参加我的婚礼回国的?
【Floudy】:?
【Floudy】:这个问题重要吗?
【J.M】:当然重要,不知道原委我怎么解释。
哦,好像有点道理。
时云舒心想。
【Floudy】:算是吧。
【J.M】:把外公电话给我。
时云舒有些愕然,江淮景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不像他的性格啊。
怕他反悔,时云舒来不及多想,快速从通讯录里把外公的电话复制发过去。
没有再收到对方的回复,大概是去打电话了。
事情似乎比她预想中顺利许多,时云舒松了口气。
同时又有些困惑,难道江淮景果真还是像从前那样敬护长辈吗?
时云舒不确定,但她也不想问。
问了之后指不定江淮景又要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呛她。
她打开上午没做完的ppt,耐着性子边工作边等。
大约过了半小时,外公率先给她打了电话。
“云舒啊,淮景那孩子跟我解释过了,刚才是外公错怪你了,外公跟你道歉。”
时云舒忙道:“没关系外公,您不用跟我道歉,只要您别因为生我的气影响了身体就好。”
祁思源朗声笑笑,听上去心情比平时还好:“不用担心外公,你就在国内安心住着,有什么事找你舅舅或者淮景,我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了,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听见了没?”
外公的语气听上去是愿意让她留在国内了,时云舒有些疑惑:“外公,江淮景刚刚和您说了什么啊?”
居然让外公的态度有这样大的转变。
“没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
时云舒听出来外公明显是在敷衍她,秀眉轻轻拧起,没有继续追问。
挂断电话后,时云舒给江淮景发了消息。
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个有事情瞒着她。
【Floudy】:你跟我外公说了什么?
【J.M】:你外公都没告诉你,你觉得我会说吗。
依旧是那副贱兮兮的语气,让人恨不得穿过屏幕给他一拳。
时云舒无语,原本还想不计前嫌跟他道个谢的想法瞬间消影无踪。
向奕远坐在对面,看见自己的好兄弟聊微信时嘴角不自觉牵起的笑容,好奇他们到底聊了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凑过去看了眼,只看见屏幕上绿色聊天框里,简明扼要的一个字:
【Floudy】:滚。
“???”向奕远瞪大了眼睛,控诉道,“我笑你两声你就恨不得掐死我,你妹让你滚你还乐成这样??”
察觉到被窥屏,江淮景蹙了下眉头,立时翻过手机盖上屏幕。
将同样的话送给了向奕远:“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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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结了一桩心事,时云舒总算能安心工作,后天是交项目方案的截止时间,她像往常一样加班到九点才回去。
新入职管理岗位,工作内容繁多,她已经连续加班两周了,每次都是最后离开关灯的那个人,今天还是比往常早了一小时。
回到公司给她安排的公寓,打开玄关处的灯,换了鞋子,第一件事是回房间卸妆。
她坐在梳妆台前,抽出一张卸妆湿巾,从眉毛到嘴巴,依次擦拭。
卸掉腮红和口红,终于显现出原本的颜色。
镜中的美人五官精致,即便卸了妆,容颜依然清丽淡雅,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只可惜天妒红颜,这样精致的面容却是没有半点血色,唇色亦比寻常人要浅,是淡粉色,透着明显的白,看上去像是刚刚大病一场。
只是时云舒这场病,持续了二十四年之久。
自小体弱多病,还有先天性心脏病,访遍无数名医,也仅仅是捡回一条命而已。
她不喜欢化妆,但为了掩盖病色,又不得不化。
卸好妆后,她觉得脸上都清爽了许多。
然后洗了把脸,换上瑜伽服,到客厅铺开垫子,跟着投屏的瑜伽视频练习。
伸展、悬息、沉肩。
昏暗的客厅里,女孩穿着贴身瑜伽服,伴着缓慢悠扬的音乐起伏,伸展出一个个优雅漂亮的瑜伽体式。
每日雷打不动的四十五分钟瑜伽训练,别人是为管理体态,而她是为了续命。
当习惯了机械的生活,时间便显得转眼即逝。
时云舒抬手摸了下额头,依然干燥如初。
四十五分钟的运动做完,还是一点汗没出。
即便练了这么多年,瑜伽的效果终究不如在江家学会的八段锦。
为了增强体质,她自小练习瑜伽。直到高一寒假快结束时被接到江家,身为第九代中医世家传人的江爷爷为了给她调理身子,亲自教她学习八段锦。
那时她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际,还不适应江家的生活,跟练八段锦时也放不开动作,四肢虚浮,做起来软趴趴的,看起来就像一只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
江淮景刚从外面野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笑容张扬放肆,嘲讽她:
“小病秧子,八段锦都让你练成蚯蚓伸懒腰了。”
被他这么一笑,时云舒手脚更加抬不起来了,站在那里孤立无援,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江家小少爷向来以逗她为乐,笑得更加恣意。
江老爷子发现后,二话不说将人逮过来,陪她一起学。
江淮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从此每天早上六点被江爷爷抓起来,打着哈欠陪她一起练八段锦。
不知是不是有同龄人陪的缘故,时云舒渐渐放开了动作,很快就学会了所有式。
八段锦的效果很好,她练上半个月就能出点汗,排出体内的湿气。
只是后来与江淮景分手出国,她独自练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索性便弃了这一方法,重新拾起了瑜伽。
她想,她离开之后,江淮景再也不用每天被迫早起陪她练习八段锦了,想必一定很开心吧。
最后一曲舒缓的音乐行至尾声,客厅骤然安静下来。
思绪被牵回,时云舒苦恼地蹙起眉头。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摇了摇脑袋,将过去的影像消除,她收起瑜伽垫,去浴室洗澡、吹头。
躺在床上时已经将近十二点,时云舒已经有些困意,便合上眼睛准备入睡。
不想刚要睡着时,微信语音通话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吓得一激灵,睡意顿时全无。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项目甲方打来的,此前还发了消息,要临时更改需求,让她尽快修改方案。
时云舒抬眸看了眼时间,凌晨12:15。
这个点打电话,是想招魂吗?
时云舒面无表情地挂掉,然后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开启免打扰,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继续睡觉。
年轻人的职场准则,可以主动加班,但绝不能是被迫。
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卷,后者是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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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时云舒到了办公室准备办公时才慢悠悠地翻开聊天记录,回复过去:
【Floudy】:好的赵总,我尽量,但您临时更改的需求有一定难度,我无法保证明天上午交接之前完成,我这边建议推迟一天。
【赵经理】:我不想听到尽量,我要求你必须在明天上午之前完成,不然我可不保证项目能正常推进。
时云舒挑了下眉,这是还威胁上她了。
她没再回复,喊来小谭商讨修改方案的事。针对甲方新提出的需求,目前还差不少技术资料,单凭她和小谭两个人,一天显然完不成。
“主管不是说给我们调来两个人吗?怎么还没来,办手续需要这么久吗?”时云舒问。
说到此事,谭茵又急又气:“还不是顾经理故意阻挠,一直不签字放人,摆明了就是想为难咱们,不让我们按时交接。”
“又是顾成林。”时云舒眉头微蹙,脸上染了一分薄愠。
她这个团队就是从顾成林手里分出来的,要调人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顾成林是时云舒所在部门的另一个项目经理,虽职位不算高,但在公司的话语权很大,几乎所有大项目都会交给他负责。但奇怪的是,他在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干了十年都没有晋升。
如今还杀出来个黄毛丫头时云舒,仗着自己学历高,才入职就和他平起平坐,分走了原本要划分给他的大项目不说,主管还要从他这里调人分给时云舒的团队,这明摆着在分他的权,顾成林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无法给领导使绊子,便将这口气尽数撒在了时云舒身上,他觉得就是时云舒的出现让他成为了公司的笑话。
因此,时云舒入职之后的阻挠,一大半都是拜他所赐。
“舒姐,咱们去找主管告状吧,让主管替我们撑腰。”小谭提议。
“不行。”时云舒否定道,分出轻重缓急,“下午就要交方案了,现在没有时间分给这些人,我们先把最重要的部分修改了,其他地方后面再说。”
即便去找主管,顾成林也会找理由搪塞过去,暂且不论能否事成,单是双方纠缠就要浪费许多时间,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机。
谭茵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忙点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第二日上午,时云舒带着修改后的项目方案去往甲方公司——易辰集团交接。
刚走到门口,忽然瞥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里面走出。
为首的男人眉目清朗,身量修长挺拔,臂弯搭着一件黑色外套,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对他毕恭毕敬,仿佛是下属。
时云舒心里咯噔一下,江淮景怎么也在这里?
难道他在易辰上班?
来不及细想,她动作敏捷地小步往边上挪了挪,走到正门的侧边,到大楼下的阴影处躲起来,避开他的视线和迎面撞上的可能。
高耸的写字楼大厦外,男人一双西装笔挺的双腿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薄唇紧抿,正在专注地听身后的人给他汇报工作,眸光淡漠而锋利,并没有注意到时云舒的存在。
出了大楼后就上了一辆商务车,车尾拉出一道长长的线,缓缓驶离。
时云舒这才从阴影处走出来,松了口气。
幸好没看见她,不然她这项目现在就可以当场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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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刚刚驶离的黑色迈巴赫商务车中,江淮景长腿交叠坐在后座,袖口宽松挽起,银白色袖扣隐约透着亮光。
他倚靠在座椅上,轻阖上双目听前方的助理汇报,余光忽然从后视镜中瞥见身后,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钻入大楼。
清亮的眸子再次睁开,他目光紧紧锁住那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略一抬手,打住了助理关于工作上的汇报。
......
时云舒来到提前约好的会议室,等了许久,赵文勇却迟迟未到。
不知是不是在报时云舒昨晚挂他电话的仇,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也没有回。
时云舒等了二十分钟还没有见人,便不打算等了。
【Floudy】:赵总,既然您今天有事的话,那我们就改天再商议吧,我先走了。
消息刚一发过去,就收到了回复:【马上到。】
时云舒只好抱着胳膊又等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赵文勇终于出现,此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赵文勇一进门就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刚才老板开会一直不结束,我来晚了,你不介意吧。”
时云舒定然不信他的说辞,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微微一笑:“不会。”
看到时云舒那一刻,赵文勇明显一愣,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之前两人一直是线上交流,他只听顾成林说是有几分姿色,却没想到本人竟然这么年轻漂亮。
赵文勇上下打量了几眼,只见女孩身穿一套深色系职业装,头发用珍珠发夹随意盘起。
很常见的女性职场穿搭,赵文勇工作二十多年,已经见过太多次,其中也不乏明艳的美女。
这样的衣服穿在其他人身上,他往往只看一眼就移开,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但时云舒却不一样。
她的长相属于清冷派,一张脸干净而透彻,皮肤白皙无暇,没有半点烟火气。脸上始终挂着温柔恬淡的微笑,看着温柔无害,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盈润的眼睛,却带着仿佛能窥透人心。
深色古板的职业套装不仅没有给她平增丝毫岁月感,反而越发衬得她不染尘埃,仿佛在昭示着她不属于职场这个泥泞深潭。
但正因容貌太盛,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专业能力。
赵文勇质疑道:“你们公司就找个新人跟我对接?”
时云舒颔首,仿佛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只平静陈述事实:“项目合同并未对负责人的资历有所要求,更何况专业能力和资历并无直接关系。我的资历的确不深,但该有的证书一样不少。在国外进修时也曾独立负责过与AI医疗相关的国家级项目,无论是对AI算法还是中医药理知识的研究,我自认足以胜任你们的项目需求。”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把打印好的方案策划书推过去:“您不必急着下定论,不妨先看看方案再做评价。”
但赵文勇早已认定她水平不够,怎会轻易改变看法,只草草翻了翻,便嫌弃道:“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东西?”
说着将方案书推到一边。
“中国字看不懂?”下意识的反问脱口而出。
赵文勇猛然瞪向她。
时云舒连忙作懵懂状,解释道:“哦,我的意思是哪里不懂的我可以讲给您听。”
赵文勇这才脸色缓和了点,随便翻了一页絮叨道:“我昨天让你改的地方好几个点都没有涵盖啊。”
时云舒如实相告:“时间太紧张,只能挑紧要的地方改,后续我们会一一补......”
“不用你补了。”赵文勇不耐烦地摆摆手,拔高了音量,打断她的话,“我会联系你们领导,换其他人做。”
说着就推开椅子,起身欲走。
与此同时,两人争吵的场景吸引了会议室外员工的注意力,玻璃墙外零零散散围观了许多人,窃窃私语着。
“赵文勇这个关系户又跟人吵起来了。”
“不是说江总最厌恶走后门的吗?他怎么还没被辞退啊。”
“谁知道呢,可能江总日理万机,这种小喽啰管不过来吧。”
“我猜也......江总好!”
刹那间,所有人忽作鸟兽散。
时云舒背对门口,对门外的状况毫无察觉。
见自己认真检查数遍又精心排版装订的项目书被当成垃圾一样扔到地上,她扯了扯唇角,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因为我入职时间短?”
目光挪到项目书上时,不经意瞥见一旁赵文勇扔在桌上的金属打火机,上面刻着“梵乐会所”四个字。
这个款式和牌子的打火机,时云舒曾在顾成林那里见过一支一模一样的。
心下顿时了然。
赵文勇没否认,不屑道:“早就听说你们Harmias来了个空降兵,仗着好看跟领导潜规则才当上的项目经理,我一开始还不信,今天看你这能力,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
时云舒不恼也不怒,反而笑起来,谦虚地恭维他:“我刚入职场,很多事的确不懂。不过赵经理倒是与传闻中所说一样长袖善舞,消息灵通呢。”
“这还用你说?”赵文勇被她夸得一时得意忘形,嘚瑟起来:“整个科技园就没有我赵文勇不熟的公司,尤其是你们Harmias,我跟你们顾经理可是拜把子的兄弟,昨天他还约我出去唱k呢!”
他摇头晃脑的,脸上的横肉显而易见地抖了抖,一副手舞足蹈的模样像极了自大油腻的中年男人。
“哦——”时云舒忍住生理不适,拉长了尾音,点头强调道,“原来赵经理和顾前辈很熟啊。”
赵文勇后知后觉被套了话,脸色不大好看,“蹭”地站起来,呵斥道:“你别打岔!”
他将时云舒上下打量一番,意味深长道:“也不知道你勾引了谁,你们公司竟然敢让一个新人跟我对接。”
感受到他异样的目光,时云舒并未气恼,反而倾身靠近桌沿,微微托腮,好奇地问:“还没想好,你平时都勾引谁啊?”
她仍旧浅浅地笑着,语调平缓,空灵的音色里带着冷玉清霜的质地。其中夹杂着几丝谈笑意味,仿佛在与人闲话家常,又似虚心求教。
站在对面的赵文勇被怼得恼羞成怒,手指对着她抖成了筛子,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时云舒倒也不急,气定神闲地垂眸欣赏昨晚刚修剪过的指甲,听见他说了句:
“江......江总。”
“江淮景?”她挑了挑眉,唇间的笑意愈盛,“那你平时都是怎么勾引他的,也教教我呗。”
没想到江淮景已经沦落到和这种人同流合污的地步了。
“不、不是,我是说......”
赵文勇后半句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想学?”
一道清泠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云舒神情微怔,脊背一僵,扭过头来。
江淮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神情慵懒而淡漠,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薄唇微启:
“不如我亲自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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