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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薄薄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院门便传来一阵急促且沉重的敲击声。一群仆妇们脚步匆匆,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走进院子。
欧阳锋特意抬眼望了望天,只见天空依旧灰暗,他满心疑惑,眉头紧蹙,暗自诧异道:“难道今儿个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不成?”
“东家特意交代了,从今日起,小厨房每日都会开火。少爷您要是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厨房做好就会给您送来。要是少爷您不嫌弃我们做事粗陋,也可以去小厨房用餐。”仆妇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恭敬却又不失自然的笑容说道。
“你们东家现在何处?她也是在小厨房用的餐吗?”郑鼎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
“我们东家已经用过早饭,这会儿正准备去巡山呢。”仆妇直起身子,如实回答。
“巡山?”郑鼎的眉头微扬,心中涌起一阵好奇。
“山上种了不少珍贵的庄稼,最近天气不太好,东家放心不下,要亲自去查看一番,生怕有个什么闪失。”仆妇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郑鼎的表情。
“能否麻烦派人告知贵东家,本少爷也有意去巡山,瞧瞧这周围的环境,能否请她稍作等候。”郑鼎从里屋走出,已然穿戴得整整齐齐。他身姿挺拔,却难掩那瘦弱的身形。
且不说其他,单就他那张面庞,真是俊逸非凡啊。
那些上了年纪的仆妇们,眼睛都忍不住直勾勾地多瞧上几眼,仿佛要把这好看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好饱饱眼福。
若是能再高大一些,壮实一点,那可就更完美了。
那瘦骨嶙峋的胳膊和腿,一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也难怪东家会嫌弃他像根豆芽菜。
仆妇将餐食轻轻放下,恭恭敬敬地躬身退下。
欧阳锋气得直跺脚,脸色涨得通红,双手叉腰,大声嚷道:“少爷,这林四姑娘是不是在故意耍咱们玩呢?昨日还言之凿凿地说小厨房不开火,又讲这里没有送饭的规矩。今儿个您瞧瞧,这仆妇不就送饭来了嘛。”
郑鼎神色平静,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人家,就算她欺负咱们,又能怎样?这是她的地盘,规矩自然是由她来定,她说啥就是啥。咱们就先看着,听着便是。”
“这这这……少爷您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呀。”欧阳锋急得在原地打转,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郑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说道:“都已经被父亲打发到这穷乡僻壤之地自生自灭了,还有比这更憋屈的吗?区区送不送饭这样的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微风轻拂,阳光柔和地洒在大地上。到了饭点,便安安心心吃饭,该上山时,也绝不拖沓。
郑鼎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衣袂飘飘,紧跟在身着淡绿色罗裙的林焉身后,开始了这趟巡山之行。
翻过一个土坡,视野瞬间变得无比开阔。让人惊叹的是,这看似平凡的山沟沟里居然隐匿着数百亩广袤的水田。
林焉面色从容,目光中透着自信,娓娓道来:“左边那整整一百亩,种子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托人从遥远的南方一带寻买回来的。右边的水稻呢,种子是我们自己花费数年时间,精心培育、反复筛选出来的。如今两个品种都已种下,只需等到秋收之时,对比一下收成状况,便能清楚哪种种子更贴合这里的土壤和气候,说不定还有再度改良的可能。”
“四姑娘竟会钟情于种庄稼?”郑鼎双眉微蹙,满脸好奇,他这还是头一回碰到亲自操持庄稼之事的姑娘家。这位四姑娘与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这般独特的喜好实属罕见。
林焉轻轻抿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种庄稼的过程妙趣横生,特别是在迎来大丰收的那一刻,那种满满的成就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再者说了,庄子里这么多人都张着嘴等着吃饭,不种庄稼又能做些啥呢?”
“您身为庄子的东家,着实不必亲力亲为这些琐事。毕竟您是个姑娘家……”郑鼎眉头紧拧,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解。
“哈哈哈……”
林焉仰头大笑,笑声爽朗,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拉着郑鼎继续往山上攀登,很快便来到了果园。
今日,林焉的首要任务,便是查看哈密瓜的嫁接成果。
想当年,她跟着老爹四处闯荡。老爹身着粗布麻衣,腰间别着一个陈旧的酒葫芦,带着她走过繁华奢靡、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也领略过荒凉偏僻、人迹罕至的乡村。去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一线大城市,也涉足过充满希望与活力的新农村。
她原本并不懂种地,可她曾经见过。
她见过旁人在烈日下挥汗如雨,辛勤种地;见过别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全神贯注地精心培育种子;也见过那一双双粗糙却灵巧的手,熟练地为果树进行嫁接。
她自己也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会用上这些曾经所见的知识。
果园里,果香四溢。红彤彤的苹果挂满枝头,金灿灿的梨子压弯了树枝。林焉仔细查看着哈密瓜的嫁接处,眉头微微皱起。
郑鼎在一旁,目光关切地注视着她,心中暗自思忖着。
这时,一个庄里的老人路过,笑着说道:“四姑娘这果园打理得真是越来越好了!”
林焉抬起头,微笑着回应。
在这纷繁的世间,哈密瓜宛如稀世珍宝般金贵。据说,那老板对从西域迢迢而来的哈密瓜以及哈密瓜酒视若拱璧,心急火燎地专门差遣业务专员远涉西域。
甚至还有风言风语传出,公司煞费苦心地安排了专人负责培育西域的哈密瓜品种,可事与愿违,结局惨不忍睹,一直深陷失败、重整旗鼓、再尝败绩、继续重来的无尽漩涡之中。
本地倒是也产哈密瓜,只不过被唤作土哈密瓜,个小不说,还酸涩至极,无人愿意品尝,哪怕是狗儿见了,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林焉眉头紧蹙,在无数次的失败面前,她的内心饱受煎熬,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始终在心中燃烧。“到底怎样才能改良本地的哈密瓜品种呢?”她在夜深人静时反复思索,夜不能寐。
终于,在一个灵光乍现的瞬间,她想到了嫁接这个新奇的法子。为了弄到那十几株西域的哈密瓜苗,她可谓是历尽艰辛,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
第一次嫁接,结果不尽人意,以失败告终。
这一回是第二次嫁接,也是最后的一线希望。
只因为,西域的哈密瓜苗已然耗尽。倘若这次依旧失败,她也只能咬牙积攒钱财,期待明年重新再战。
踏入哈密瓜园的那一刻,林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每一步都轻如鸿毛,仿佛脚下踩着的是易碎的琉璃。
负责看守这片园子的壮丁,是个憨厚老实、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名叫大牛。他此刻也是提心吊胆,声音低得如同蚊虫振翅,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东家,我刚悄悄瞅了一眼,真的出苗了,出了一棵苗呢。东家您快过来瞅瞅,就在这儿。”
被砍断的本地哈密瓜枝干上,牢牢地捆绑着一圈稻草。
由于没有塑料薄膜可用,林焉绞尽脑汁,只能用稻草来代替。这也是她今年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搏。
此前,她尝试了无数办法,用过柔软的碎布头,用过坚韧的肠线,凡是能想到的能够保护嫁接伤口不被病虫害侵袭的招数,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最后一回,她孤注一掷地选择了稻草。
枯黄的稻草之上,一片嫩绿的哈密瓜叶子怯生生地展开了一角,仅有小指头那般大小,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折,却又顽强地散发着蓬勃的生命气息。
真的成功了?
林焉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巴,“这……这是真的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误打误撞竟然成功了。
成功的喜悦如同一股暖流在她心中流淌,她开始憧憬未来:“等这批哈密瓜丰收,一定要扩大种植规模,让更多的人品尝到这甜美的果实。”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为清晰,呀,果真是如此,嫁接竟然真的成功了,嫩绿的苗芽冒了出来。她的心中瞬间被喜悦填满,之前的辛苦付出和满心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欣慰。
“这是啥?”一个脑袋冷不丁地伸了过来,紧紧挨着她,吓得她浑身一颤。
她扭头横了一眼,嗔怒道:“少爷您难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出人命来的吗?”此时的她,双眉紧蹙,脸上满是嗔怪。
“我叫过您了,只是您没听见。”郑鼎那清澈如水的眼眸望着她,瞬间就让人觉得自个儿好似矮人一截。
林焉一时语塞,只得摸了摸鼻子,逞强说道:“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与您计较。”说罢,还轻哼了一声。
郑鼎抿嘴偷笑,心里暗自想着,这林四姑娘还真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
“您还没跟我讲,这究竟是何物?”
“哈密瓜!”
“哈密瓜?”
郑鼎仿若推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满脸的好奇与惊讶,“哈密瓜竟是这般模样?从断口处长出芽来又是何道理?”
“嫁接!您是不是想问何为嫁接?就是把两个相近的品种连接在同一棵树上,以此来改良品种,使其更能适应本地的气候和土壤条件。”林焉边说边比划着,目光专注而自信。
“类似于培育筛选种子吗?”
哟,这位少爷似乎还挺懂行的嘛。
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您懂农事?”问完,心中不禁有一丝懊悔,觉得自己这问题太过直接。
郑鼎轻轻应了一声,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说道:“每年春季,父亲和母亲都会引领着家中高层,亲自下田劳作半天。父亲极为重视农事,我曾目睹农民们在烈日下的辛勤,深知农事之重要。因而,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会自觉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为了讨好您父亲?”林焉这问题问得既直接又尖锐,话一出口,便有些忐忑起来。
郑鼎坦然地笑了笑,“没错,为了讨好父亲。可惜啊,父亲根本不吃这一套。”
“即便您父亲不吃这一套,你们也必须得学着去讨好。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儿,可你们这群子女要是不懂得去讨好,那就是你们的过错,有错就得受罚。” 这时,旁边路过的几个仆人看到两人在瓜田交流,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郑鼎听到议论,看向林焉,心中想着,这姑娘性格如此直接犀利,倒也特别。
郑鼎目光直直地盯着林焉,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与好奇,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模样,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焉朝着他得意地一乐,双手叉腰,仰头挺胸,说道:“是不是很意外我能说出这般有深度的话语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满是期待,“快夸夸我呀!我这般聪慧机敏,至少得给我写五百字的夸赞之词呢!”
郑鼎低下头,忍不住轻笑出声,脸上满是无奈。这位林四姑娘居然还自己夸赞起自己来了,这脸皮的厚度,他自认为远远比不上。
嗯!
他轻轻捏了捏下巴,目光中透着一丝期待,缓缓说道:“听闻林四姑娘拜在凌元子道长门下为师,我对道家学说向来好奇已久,且听说道长有诸多神奇事迹,不知本少爷是否有幸能够拜会尊师?”
林四姑娘与那些通常意义上被父母嫌弃抛弃的“孤女”截然不同,或许其关键原因就在于她有一位出色的师父。林焉脸上闪过一丝遗憾,缓缓说道:“不巧得很,就在几天前,我师父出门云游四海去了,归期尚未确定。”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郑鼎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心里有种感觉,似乎好像,自己被针对了。
林焉紧紧地盯着他,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怀疑,直言道:“我也有一个问题,实在是不吐不快。出门巡山,从大门到这里,路程虽说不算远,可一路都是爬坡。少爷您身体欠佳,爬坡却不见您有丝毫的劳累气喘,更听不到您咳嗽一声。您这病……”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犹如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骤然响起,郑鼎的脸色瞬间涨红,手扶胸口,身体微微颤抖。
林焉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犹豫,暗自思忖自己是否说得太过直接。就在此时,一个路过的仆人听到咳嗽声,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尴尬。过了片刻,郑鼎缓过气来,苦笑着说道:“林姑娘这问题可真是犀利啊。”林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少爷莫怪,我也是一时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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