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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枫的解释是句句属实,情真意切,只可惜碰上了蛮不讲理的顾霜,怎样都是百口莫辩,对方还是执意要将他带回铸行审问一番。要是放在平时也就罢了,张承枫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歪,任他询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事情闹大了行司也定会介入调解。可明日便是交流大会了,这时节如何能随他的意思说走就走了?
奈何自己技不如人,交手几合已受寒气入体,四肢百骸冻如坚冰,哪还有力气反抗。
正当张承枫束手无策之际,小巷尽头传来一道喝止之声,如同救命稻草一般让人眼睛一亮。
“顾兄且慢!关于古城一事,行司调查已有结果,顾兄这么做,是否有失公允,坏了和气?”
是小马哥,马镇远!
张承枫可算是长舒一口气,大家都是三川同门,看在“元和七子”的份上,总不至于任人拿捏了吧?
只是他疏忽了一点,当年顾琰是如何无缘京城决赛的。
“哦?你是……铸行的般拦铁掌,马镇远?”
“正是在下。顾兄今来,有失远迎。醉仙楼上已备好酒菜,既同为行司领队,不如我们上楼坐下来慢慢聊?”
原来顾霜便是此次的镖局领队,怪不得能在醉仙楼附近碰上他了。
顾霜好像没听见马镇远的邀请,缓步上前,眯着眼道:“听说打铁的出了个双掌无敌,早就想领教一番了。当年琰弟便是败在了你的手上?”
“不敢当!马某人只是侥幸在顾琰兄弟手上挣得一招半式,顾家的棍法才是博大精深。”
这,这气氛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呢!张承枫顿感不妙,才要出言相劝,这边顾霜脚下已动,寒剑出鞘,向着马镇远飞斩而去。
“少废话,让我看看你这铁掌般拦有多少斤两,能败琰弟的排浪棍法?”
面对三川道青年一代第一人,马镇远可不敢托大,立时运炁,内力聚于双掌,向着寒剑迎去。
顾霜本不以膂力见长,见马镇远拳势汹汹,避过锋芒并不正面接敌,左右飞舞花剑,肆意泼洒着凝聚寒气的剑风。凛凛霜花飘散,好似仙人落凡尘,剑舞动四方,看得张承枫挪不开眼。
这哪是在战斗,这分明是在跳舞!
张承枫感慨不已,幸亏顾霜大哥算是个血性男子,要是投胎做了女人,那历史上又得多出一位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不消三四个来回,马镇远双掌之上已然凝结了肉眼可见的一层薄薄白霜,出拳亦是迟缓了几分。顾霜见状,攻势愈发凌厉,哪知马镇远不慌不忙,稳扎马步,调转掌式,化繁为简,以最为精简朴素的掌法护卫身前,叫顾霜长剑寸进不得。
“咦?无相般拦,这是般若禅掌?”
顾霜惊疑一声,方才明白马镇远这般拦铁掌名号的由来。
这般若禅掌乃是佛门武学。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佛门掌法传承已久,但在这承天、元和年间,大宋徽宗皇帝大兴道法,道教一时间风头无两,如此正宗的佛门武功已经很少能在江湖中看到了。
此般若掌法音同“波惹”,在佛门中乃是大智慧的意思,因此这一招一式也是大智若愚。般若禅掌相传为达摩祖师所创,掌法古拙,力道刚猛,内劲绵长,处处蕴藏着禅宗至理。此掌随着修行者的习练愈发纯熟,威力也不断增长,进无止境,非悟性奇高者不能完全领悟。也不知马镇远是何处寻得的大机缘,竟然能习得些许的般若禅掌,也难怪能将“元和七子”之名收入囊中。
顾霜这边使的是类似昆仑霜云剑一脉的寒岭绝剑,此剑与西风所使的燕云飞花剑法又有所不同。若说飞花剑法乃是碎琼乱玉,白雪飘飘,那寒岭绝剑则是冰冻三尺,寒山绝巅。再加上顾霜常年投身行伍,冰冷的剑意中又多了些许战场的肃杀与暴虐。
二人使的都是江湖一流绝学,两边交相碰撞,一时难分胜负。虽说在境界修为上马镇远只是乙等下位,较之顾霜略逊一筹,但般若禅掌使将出来,后劲连绵不绝,守御稳如泰山,雄厚的纯阳内力前赴后继地抵消着绝剑带来的凛冽寒气,将其渗入体内的部分尽数化解。而顾霜又不擅长势大力沉的猛攻,一时间竟和马镇远僵持不下。
顾霜眼看久攻不下,卖个破绽,回剑倒挂只等马镇远主动攻来。哪知马镇远将计就计,欺身近前的同时已有了防备,落步盘花,曲肘胸前顶开剑身,使一招罗汉堂偏花七星拳中的七星聚会,连打七拳,抢攻近身,逼得顾霜只得退让,但后者也趁机反手一式撩剑,借着剑气划开了马镇远胸前衣襟,未落下风。
二人既说是试招,打这么片刻已是足够,正缺一个时机都好收手。毕竟还是三川同门,若是真较量下去难免有所损伤,失了和气,这是行司不愿意看到的。
张承枫手脚已略微回暖,赶忙趁这二人分开的时机拦在中间,好生劝阻一番,二人这才作罢。
“顾兄真是好武艺,在下佩服!既然这样,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一起上楼喝一杯如何?”
“不必了。倒是明天别落了我们三川道的颜面。”
顾霜说完,略带警告意味地斜眼瞥了张承枫一下,便脸不红心不跳地收了剑,一个纵身跃过了巷墙,消失不见。
顾霜前脚刚走,马镇远才收了内力,双颊如褪色的白纸一般变得毫无血气。张承枫见状大惊,赶忙上前搀扶。
马镇远也不言语,就地盘坐运炁,隔了有三五分钟才缓过劲来,脸上重又红润起来。
“害,没什么事,有些力疲罢了。”
马镇远向着一脸焦急的张承枫摆了摆手,示意后者自己并无大碍。
“真不愧是三川道第一天才,这般天赋怕是能比得上当年的剑首张大侠了。”马镇远不住地摇头赞叹,“怪不得族中长辈们总说顾霜如何了得,今日得见,果然厉害。”
“哪有这么神,我看小马哥你的禅掌跟他不相上下啊!”张承枫对顾霜是没什么好感,连忙反驳道。
“那只是表面功夫。他这绝剑的寒气透骨渗髓,哪是这么容易驱散的?”
马镇远撸起袖子,把手腕翻给张承枫看,那皮下交叠的血管竟看不出一丝青红,还在隐隐透着白色的寒气。
“怎会如此!”
“倒不要紧,他毕竟没下重手。”马镇远放下袖子笑了笑。
“只是这绝剑以内劲攻敌,最克守势,要是再打上一盏茶的功夫,我这双手怕是到明天都动不了了。”
张承枫脸色煞白,这才发觉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是愚蠢至极。这透骨寒意短时间内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要是时间久了,轻则冻伤躯干,重则腑脏坏死,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是叫人倍感折磨。
这哪是虚张声势?这分明就是顾霜根本看不上自己,压根没同自己认真打,细究起来怕是连一成功夫都没用上,想想也是后怕不已。
张承枫把从金裕大街同众人分开后的事情一件不落全告诉了马镇远,这下倒轮到马镇远发愁了。
“要是顾霜说的是真的,那可要小心些了。李义再不济也是乙等武人,如今让他混迹于洛城的大街小巷,暗藏于阴影之中,总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如今的李义,如同丧家之犬。对于马镇远之流的乙等武人,也许算不上什么威胁,但对一众的参会选手,以及洛城的百姓来说,仍然是一条隐藏在暗处,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咬你一口的毒蛇。
张承枫点头称是,又把先前抚岳城发生的经历说了一遍,随后同马镇远一道回了醉仙楼。
任谁也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二人迈步上楼的同时,醉仙楼的一楼大堂却一前一后走进了两位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
二人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要了两杯茶水,也不言语,就这么干坐了一刻钟。
最后,靠窗的精瘦男子实在是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自嘲道:“真是奇怪,也不知最近是不是转了运,一个两个的都是大人物接见,莫非爷爷我也要官运亨通,光宗耀祖了?”
低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透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你最合适的归宿还是跟我回去,连下辈子都呆在天牢里。”
“那你让我来这干什么!消遣我?”精瘦男子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怒意,言罢咳嗽了两声,竟咳出些许血沫。
“我要你帮我抓一个人。”
壁水貐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中精芒迸射,炯炯有神。
“你这是在跟我做交易?朝廷命官,居然跟我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贼人交易,哈哈哈……咳咳。”
精瘦男子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想要看透壁水貐的心思。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阴翳的面容之上,若有若无的煞气自其周身散布,那是过江龙李义的脸。
什么叫灯下黑?这就是灯下黑。
“你别无选择,天牢的暗室永远是你的归宿。”
“那我凭什么帮你?”
壁水貐深吸一口气,眯起眼满含杀意地看着对面的精瘦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把对方撕成碎片。
“不过嘛,听说洛城衙门的器具有些年久失修,不知道路上押运的囚车会不会出什么差池……”
听得此言,李义咧开尚留血色的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要抓谁?”
“洛城城主,赵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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