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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桑记得,梁纪深吩咐程洵调查工地上的两兄弟,结果他们连夜搬离了村子,老婆孩子都舍弃了。明显提前收到消息了。
通风报信的一定是护城楼事故的幕后黑手。
如果何晋平的死亡仅仅是意外,民工为何东躲西藏呢?
广和集团孽债累累,销声匿迹了六年,2月份借着“万和集团”的空壳,打算二度上市,可谓是手眼通天,也胆大包天。
梁迟徽纵然有天大的道行,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顶住一个集团,他名下有云海楼,有钱庄,又管理梁氏集团,他哪来的精力和时间呢?
十有八九,梁延章和他各自掌控了一部分。
护城楼的横梁坠落,砸死了何晋平,谁是主谋,目前不得而知。
不过,梁纪深绝不能插手了。
毕竟他在明。
梁延章和梁迟徽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查到线索,立马有飞来横祸,毁他的清誉,毁他的前程,莫须有的“罪名”困住他,打压他。
白白葬送了他。
而且,他们如今正邪对立,邪的一方,全方位的防备,梁纪深已经查不到线索了。
年头久远,物是人非,案卷残缺不全,真正的证据石沉大海,唯一挖证据的渠道,是打入核心,登上那艘船。
梁延章与梁迟徽是相当谨慎的人,成为他们的心腹必须经历重重考验,这也是广和集团多年屹立不倒的关键。
同行,对手,连一个卧底也弄不进去。
一切机密,封锁在集团内部,密不透风。
他们太精明,太警惕了。
何桑感觉胸腔停止了跳动,肺腑支离破碎地炸裂开,一股熔浆从血管里泻出,顷刻吞噬了她。
无可遁逃。
“同一艘船的人,会互相防备吗?”
胡浓浓说,“梁迟徽是公认的城府深,办事滴水不漏,梁延章很信任器重他,不论是梁氏集团还是广和集团,有今日的辉煌梁迟徽功不可没,你会防备自己的得力助手吗?”
何桑偏头,“但梁迟徽会防备梁延章,倘若梁延章是罪魁祸首,梁迟徽会搜集、保留物证,二房一心要报复他。”
胡浓浓如梦初醒,“你要接近梁迟徽?”
梁纪深和周坤在泳池里游了三轮,上岸朝这边走过来。
何桑面容煞白,她原本肤色就白,白上加白,完全没有鲜活的气息了。
他心脏一揪,握住她冰凉的手。
“怎么了?”
她不吭声,只是下意识也握住他的手。
男人牙根鼓了鼓,压制着燥意,“呛水了?”
何桑摇头。
胡浓浓在一旁心虚,“没怎么啊...”
梁纪深不耐烦,“她到底怎么了。”
他暴脾气其实不骇人,发作了,反而留有余地,越是风平浪静,越是威慑恐怖。
不晓得平静的表象之下,翻腾着多么剧烈的愠怒。
胡浓浓不由自主哆嗦,“三婶...”
“我不舒服。”何桑开口,“在水里蹬腿力气大,抽筋了。”
梁纪深脸色缓和不少,“回家吗?”
她点头。
从游泳馆出来,坐上车,梁纪深将她抱在腿间,抚摸她脸,“你不喜欢学游泳,我不教你了,开心点。”
何桑看着他,仿佛一只迷途的羔羊,堕入大网,讨人怜爱。
“我哄你玩的,下次你不愿意做任何事,我不强迫你,行不行?”
她眼眶发红,“不是...”
“那是什么?”梁纪深撅她腮,撅得尖尖的,“耷拉小脸儿,不是生气了?”
她垂下眼睑,男人双腿弯曲,托住她,西裤被她臀部搓捻出褶痕。
“你不查广和集团,赵太太不会害你,供货商更不会坑你,是梁董不希望你查,设下陷阱阻碍你,教训你。你再继续查下去,他折腾你的招数一次比一次狠,对吗。”
梁纪深眯起眼,一言不发注视她。
“黎珍之前告诉我,这世上最温情的是普通人。父爱子,子孝母,夫妻相伴到老。没权没势,人性是和善的,一旦大富大贵,人性就变了。许多名门望族会内斗相残,争夺算计,亲情淡薄,夫妻离心。”
何桑一颗心不停地陷落,崩塌,“尤其是梁家,三任夫人,三房儿子,有人为了家产,有人为了仇恨,恩怨纠葛了一辈子。”
“何桑。”梁纪深沙哑着声音喊她。
“你听我说。”她带哭腔,一字一顿地,“我想要你知道,我不算计你,我没有离心你,我是真情实意的。”
梁纪深被她逗笑,嗯了声。
何桑又笑又哭,喷出一个鼻涕泡。
男人指着她鼻子,“你又来。”
“我没忍住...”
“自己擦。”
她手背抹掉,抹到颧骨,湿漉漉的一条透明的水线。
梁纪深表情阴森。
“你嫌弃我。”何桑搂紧他,哭得没声响,不给他看自己的模样。
“没嫌弃。”她身上香香绵绵的体味,梁纪深也搂住她,“我让你蹭鼻涕。”
何桑埋在他肩膀,颤抖着笑一下,又哭一下。
车驶入老宅,客厅空空荡荡的,老郑在玄关迎接,“梁董中午高血压复发,昏迷在书房了。”
梁纪深波澜不惊瞥了一眼二楼,“医生来过吗。”
“在主卧输液。”
他脱外套,“这么严重?”
老郑说,“不至于,是纪夫人担心梁董,要求输一瓶。”
主卧里,姚文姬和纪席兰站在床畔,一个抹眼泪,一个镇定和医生交谈,梁迟徽正在联系美国的医疗团队,商量包机。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门口走,擦肩而过之际,梁纪深颔首,他也颔首,目光掠过何桑,停顿了一秒,旋即移开。
梁纪深走向痛哭流涕的纪席兰,何桑这时蹲下,捡起绒毯里的东西,一枚褐色的皮扣,宾利慕尚的标识。
是梁迟徽的车钥匙。
她捏在手心。
趁着房间乱作一团,悄无声息出去。
正好梁迟徽还没离开,在拐弯的阶梯下。
“二哥。”
男人驻足,侧过身。
她在阶梯上,晃了晃皮扣,“你的车钥匙掉了。”
午后的阳光照射进窗户,斜斜地洒在楼梯上,梁迟徽的影子拉得极长,像镀了一层暖融融的光芒,明昧交错,衬得他风华毓秀。
也藏着化不开的黑暗,深沉。
来自他最隐秘的骨血里。
“为什么不叫佣人送。”
芳姐和蓉姐都在主卧侍奉。
她迈下台阶,距他咫尺间,“我送和她们送是一样的,送到二哥手里就行。”
梁迟徽迎着光,一张脸清隽明亮,锋利的眼神深不见底,似是要刺穿她,直达灵魂,辨她企图。
何桑笑着,无懈可击,“二哥?”
他回过神,伸手,攥住钥匙。
无意间,指尖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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