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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珠,快跑。」二师兄吐出满口的血,强撑住最后一口气把我往前一推。我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下,头上的凤冠撞得叮当响,繁重的嫁衣裙摆勾住我的脚,我一头磕在旁边的石头上,生疼一片,凉意从我的额上往下滑。
我再挣扎抬眼的时候往日里最会吵闹的二师兄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声息,白皙的脸上都是血污。他从前最喜欢我叫他一声师兄,可是怎么也听不到。
我往前爬了两步,张开口,嘴唇干裂地喊:「师兄。」他的脸上都是血,眼睛还没闭上,却应不了我这句师兄了。
扶陵山死了好多人,明明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扶陵宗却被屠了宗,血一直卷过满地的白梨花,比我身上的嫁衣还要鲜红。
我擦了一把脸,才意识到自己满手的血,不知道是谁的,也许是二师兄的,也许是师父的。
扶陵宗安静得实在过分,连鸟叫声都没有,我跪俯下身,把二师兄还睁着的眼睛给合上。
我想,我逃不出去了。没人能从谢如寂的剑下逃生,即使我是他未婚的妻子。更何况因为师妹晚尔尔,我的修为已经退步停滞,再不如从前。
沧石台本来是给新人成婚的地方,如今却倒满了尸体,眼睛都睁得很大,死不瞑目。
有人提剑从远处走来,如寂剑上流光转过,杀了这样多的人,却一滴血都没有留在剑身上。来人墨发披散,穿着一身新人红衣,乌色的长靴踩在血里,眉眼卓绝,握着剑的手修长好看,一步一步很沉稳地朝我走过来。
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奇才,人称一句剑仙,我未婚的夫婿谢如寂,在与我成婚这一日入了魔。
他为一人入魔,那人不是我。是我的师妹晚尔尔,她听闻我与谢如寂要成婚的消息,一气之下跑到魔界去了,谢如寂撇下我去找她。不知师妹出了什么事,他竟然入了魔。我原先很担心大婚时他还赶不回来,结果在大婚这一日赶回来了,提着他的那把剑。如今看来,倒真希望他不要来。
我从年幼在鲤鱼洲时就听过谢如寂的名字,说他是千百年来难得的奇才,我心生仰慕;到后来我成了扶陵宗的弟子,对他一见钟情,多年来穷追不舍,我曾听闻,真心和努力总能求来好的结果,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小师妹晚尔尔。我以为谢如寂以剑入道心,安慰自己道,他的剑这样快而凌厉,那么心也就较旁人难打动一些。
但是,不是的。
他会对她弯眼含笑,会为她耐着性子绣手帕,他为了她不再做不可攀的剑仙。
他也为了晚尔尔一朝入魔,在与我的大婚日斩尽扶陵山三千人。
钟山混沌,灵海翻涌。
我仰起头,看着慢慢走近的谢如寂,他的眉眼仍然沉稳,不似其他魔修那样狰狞疯癫,只是眼尾生了些曼妙的纹路。看起来只是如同远归而来一般。
我叫他的名字,声音哑涩,额上的伤口往下渗血:「谢如寂。」
他没停,无论是他的名字还是我,都不能让他停滞一瞬。如寂剑流转着寒光,风把梨花吹落,翻滚在满山的血污里。
我站起身,起初还算平静,也许大难发生后我的情感也呆滞住了,我说:「很抱歉喜欢你这样久,很抱歉强求了你这样久,可是,你要是不想娶我,何必向师父下聘呢?是你亲口和师父许下婚约的,是你说你想和我结为道侣的。」
我张了张口,迟到的哽涩涌了上来,我几乎直不起腰来,我想起会给师兄布置很多任务却给我偷偷放水的师尊,会给我偷偷留糖的大师兄,会带着我在后山放纸鸢的二师兄,连我和谢如寂一起养的小兔子,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我嘶哑出声,指着这扶陵山不可数的尸骨,恨意昭然道:「这扶陵山究竟愧对你什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和晚尔尔的事情?从上到下,里里外外,你都斩了个干净,谢如寂,你有没有心?」
我话刚说完,谢如寂就以行动很干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用那把我曾经很喜欢的如寂剑,把我捅了个对穿,没有一丝犹豫,从左胸口的位置进去,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手偏了一些,只是我心口与旁人生的地方不一样,这样一偏,正好正中。
我下意识握住如寂剑身,血从握剑处渗出,我看见谢如寂的眼角突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终于挣脱开蚕茧,他伸出手想接住我,我却呕出一大口腥甜,血溅在他的下颌上。
谢如寂茫然睁大眼,像是一个刚睁眼就见到残酷世界的孩童那样绝望,他张开唇,闭合几次,却喉头堵塞,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我痛得难以忍受,却还是微笑着看着他,像是在呓语:「谢如寂,我不该喜欢你的。」
我不该喜欢你的。我做错了。
我握紧如寂剑,从我的心口拔出,如同年少酸涩的梦被扎破,血喷涌而出。谢如寂把我抱入怀中,我又痛又冷,热度和生机很快地从我身体里消散去,他的怀中也很冷,还在很剧烈地颤抖。
他捂住我的心口,但血还是从指缝里流出来,比嫁衣的颜色还浓稠,这怎么捂得住呢,我的心破了啊。意识消散之前,我终于听见他一直碰撞唇却又没发出声的是什么了,他像是刚会说话的人那样。
声音十分嘶哑痛苦,谢如寂说的是:
「朝珠。」
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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