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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和东临国格格不入。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已经大权在握的江贺礼想到自己刚来东临国的那些年时,总会感叹这么一句。
他偶尔会发呆,会幻想如果自己此时没有离开姜国,依他的晋升速度恐怕已经混到王之左右手了。
仔细想想,在姜国确实是比这里好,至少没有一个一言不合就揍他的弟弟。
在姜国遇见裴慕乔的时候,他挨过两次打,但那时对方是东临国皇子,为了两国和平,他忍了。
其实也有一点点打不过的成分。
后面在去东临国的路上,他又挨了两次打,这个他也忍了,因为他不想给当时来送他的好兄弟添麻烦。
但在到了东临国之后,裴慕乔还是隔三差五地就揍他,这江贺礼可忍不了了。
又不是他自己想走丢的,老挨打算什么事?
于是在某一天──
大半夜的,江贺礼被下人喊醒了,他人还没清醒,就听见裴慕乔硬闯进来的声音。
看着那满身寒意的人,江贺礼知道,他今晚又睡不好了。
“你有病吧,怎么每次从皇宫出来都要顺路来揍我一顿?”
不知道是他哪个字、或者哪个标点符号说得不合裴慕乔心意了,这人又冲上来提着他的衣领。
“你凭什么能置身事外!”裴慕乔每次打他之前都会饱含愤恨地问这么一句话。
“谁置身事外了,我现在不是被你薅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江贺礼不满地皱起了眉,要说愤恨,那他也恨。
这人老是一副阴暗消极的样子,就好像这个世界都欠他一样。
但是江贺礼脑子很清醒,他一只手慢慢掰开裴慕乔的手,慢悠悠地来上了一句:“拒绝道德绑架,咱就摊开说说,你一直针对我不就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身上压力大?看到我在姜国逍遥快活了你不平衡。”
裴慕乔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
江贺礼不知其意,但能猜到这不是什么好的笑。
“其实我在姜国过的也不好,你觉得我没有替你分担压力,那我还觉得你锦衣玉食的时候没想到我呢,这样算来,咱俩也算扯平了。”
他这话好像是有用的,因为裴慕乔在听完之后送开了手,冷冰冰地看着他。
那副样子就好像是在说:我就静静听着你能说出什么来。
“我觉得我们兄弟两个要联手,这样吧,我辅助你坐上皇位,等你登基以后要是仍看不惯我,那就给我一笔钱,我自己离开,怎么样?”
江贺礼来这里之后听说了裴慕乔的受宠事迹,简直到了一种无脑偏爱的程度。
这东临国有一半的人都认为皇上会把皇位传给他。
听到他的计划,裴慕乔只是嗤笑一声,声音蕴含讽刺:“歇了这个心思吧,他是绝对不可能传给我的。”
他这话里别有深意,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皇上。
但当时的江贺礼并没有听出来,他一门心思都是如何在东临国的政治漩涡中全身而退。
因此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带着一点开玩笑的意味问:“不是你那能是谁,几皇子?你说出来,我明天就投靠他去。”
裴慕乔眸色沉沉地看了他好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无端生出几分恼色,语气也突然恶劣了起来。
“是你,我的哥哥。”
“你满意了?”
江贺礼:“?”他满意什么?
你看,我说得对吧,东临国的人都挺变态的。
上一秒还好好的跟你聊天,说变脸就变脸,一点也不带缓冲的。
“说得好好的,你又生气……”
江贺礼抱怨了一句,听到他这话的裴慕乔没有任何反应。
他在这里又待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至于他刚才说老皇上会传位给自己的事情,江贺礼完全没当真。
他从姜国来了之后那皇上就只见过他一面,而且态度不咸不淡的,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就光是他在姜国长大的出身都不允许。
对选择继承人来说,这个背景不干净。
可是事情渐渐朝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在某次晚上被秘密带进皇宫内面见皇上的时候,江贺礼完全懵了。
皇上一改在众人面前威严肃穆的形象,宛如慈父一般与他面对面。
“贺礼,你长得同你母妃一样。”
“父皇在知道你活着的时候很开心”
“你不要怪父皇这么长时间冷落你,我若是不这样做,会有很多人将你视为眼中钉,到时你就危险了。”
“我查过你在姜国的事迹,你很优秀,能当大任。父皇之前答应过你母妃,会让我们的孩子继承东临国。”
“你应该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贺礼,我会一点一点给你放权,你可一定不能让我失望。”
江贺礼被这一番话冲击得人都傻了,完全来不及分析。
眼前这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有一种想触碰又不敢触碰的感觉。
“稍等一下,我想提醒你一句,我姓江,是从姜国来的,你为什么不把重任交给裴慕乔,他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皇上慈祥地朝他笑了笑,他的手最开始是想放在江贺礼的脸上,但落到一半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拐了个弯,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你是我和乔乔的孩子,我答应过她的。”
“至于乔乔,那孩子心性不行,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他那两个乔乔似乎重叠了一样,让江贺礼感觉到一种没由来的恶寒。
看着眼前这个宛若慈父的男人,江贺礼心中升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但他一时间又想不明白这种感觉出自哪里。
他心中千回百转,而面前的皇上看似毫无保留。
江贺礼没待很久,因为他被私下召见的事情不能走漏风声,于是皇上让人趁着夜色将他送了回去。
他不会知道,在他离开之后,皇上站了起来走进屏风后面。
裴慕乔静静地坐在那里,从头听到了尾。
皇上极其亲昵地坐到他身边,布满皱纹的大手抚上他的脸,眼神痴迷地喃喃:“乔乔,我好高兴,我一定会守护好他,将他安全送上皇位……”
裴慕乔面色未变,仿佛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但袖摆里的指骨却捏得泛白。
皇宫与他而言就是一个永恒的繁华牢笼。
他置身其中,打不破,逃不脱。
不管有没有江贺礼,老东西都不会让他继承皇位的。
他一个活得宛如禁脔般的玩物,怎么能成为一国之主。
老东西虽然变态,但脑子还是聪明的,一方面,他自己都看不起裴慕乔,另一方面,他也有野心。
而江贺礼的出现刚好满足了他的两个条件。
他是干净的,而且年少有为。
两人刚才的谈话他隔着屏风的镂空缝隙都看见了。
他是多么小心翼翼啊,像对着一块无瑕美玉一样,连碰一下都怕会弄脏。
他在捧着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
裴慕乔空洞的眼眸稍稍回了一点神采,看着神色痴迷的皇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在他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放在搭在他脸上的那双苍老双手正慢慢地下滑。
裴慕乔打了一个激灵,身体忍不住颤抖。
他就像一朵被眼前这个名为父亲的人亲手催熟的花,强行被掰开的花瓣散发着青涩又糜烂的甜香,阴暗处滋生的黏腻汁液在经脉中腐烂,创造他的人为他套上枷锁和王冠,并赐予他永不枯萎的绝望。
他无焦点的视线落在屏风上,突然就想到了刚才被小心护送出去的江贺礼。
为什么呢?
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
好痛苦啊……
江贺礼。
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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