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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如期而至。

    康熙十四年的除夕,似乎格外冷一些,云珠乍一睁眼,被透过纱窗的光亮惊地心中一颤,忙掀起被子喊道:“春杏,春杏,什么时辰了?”

    守夜的春杏忙看向日晷,随即放心答道:“主子放心,时辰还早。”

    随即又掀开纱窗往外看了一眼,惊到:“主子,外面下了好厚一层雪。”

    却原来是积雪反衬着天光格外明亮。

    云珠放下心来,这才感受到阵阵凉意,忙又缩进被子,感受着暖炉的余温。

    “都进来吧,动作快点,今日的典礼可不能误了时辰。”

    这是云珠在清宫中第一次参加祭祀,心中有着许多好奇,赶紧催促起来。

    茶水炉上温着饽饽,云珠拿起来,小口但迅速地将饽饽放入口中,很快这一盘饽饽便入了腹中。

    摸着五分饱的肚子,云珠吩咐春杏再拿上一碟糕点。

    春杏犹豫地看着云珠:“主子,吃得过多恐不便。”

    云珠皱着脸,掰着手指头给云珠算这一日的行程:“今日里先给太皇太后请安,再去拜见万岁爷,夜间乾清宫宫宴,宫宴完了守岁,现在不多吃一点,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

    这,春杏很轻易就被云珠说服,将柜子里收起来的糕点取出,直等云珠吃饱,才为她装扮起来,

    乌发盘起,妆粉轻轻敷上,胭脂淡点朱唇,蛾眉轻扫,眼波潋滟,好似清水出芙蓉,盈盈而立。

    妆毕,春杏和夏荷合力将吉服抬出,这吉服也是年前内务府加紧赶工送过来的,就为了这新年而制。

    香色的吉服袍圆领,大襟右衽,左右开裾,吉服褂上绘着花卉瑞草,云珠将手伸进马蹄袖,春杏和夏荷忙前忙后将盘扣系上。

    随后在发上戴上錾花银质长扁方,插上发钗金簪,最后再在耳上坠上三对四等东珠坠子,云珠在这大冬天里生生出了一身汗,才将自己打理妥当。

    柳絮般的大雪洋洋洒洒一整晚,掀开门帘,只见紫禁城的红墙金瓦都埋在一片洁白之中。

    永和宫其他的格格都去了延禧宫等待呐喇氏,云珠没凑这个热闹,带着春杏直奔慈宁宫而去。

    云珠到达慈宁宫的时候,住在钟粹宫的马佳氏、万琉哈氏、李佳氏、王佳氏已经到了,万琉哈氏几人隐隐围着马佳氏奉承,云珠刚和她们厮见完,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呐喇氏带着觉禅氏和永和宫里其他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两边的人都不少,云珠默默挪动脚步,走到董氏旁边。董氏是康熙二年进宫的,在康熙十年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很快夭折,之后便失了康熙的宠爱,在宫中不争不抢地关起门过日子。

    董氏温和地笑了笑,示意云珠和自己站在一起。

    午时到,慈宁宫宫门开,蒙古格格、佟佳氏、钮钴禄氏、叶赫那拉氏、扎斯瑚里氏几个出身满蒙家族的格格站在最前方,身后才是呐喇氏、马佳氏等其他出生包衣的格格,随着礼官的口号,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跪下请安。

    慈宁宫前的广场上,乌泱泱跪满了人,只能听见礼官的声音。

    年节的大日子,太皇太后都和煦许多,将赏赐了下去,便示意他们起身。

    从慈宁宫离开,众人再步行至乾清宫,康熙早已升坐等候。

    慈宁宫的流程再次重复,后宫妃嫔对着康熙三跪九叩,端的是热闹繁华。

    康熙独坐宝座之上,望着丹壁下的后宫这些人,想起往年都是由赫舍里氏率领,今年却已物是人非,心中怆然,意兴阑珊起来。

    这份寂寥,直到晚间宫宴仍未散去。

    此间皇后已然去了,乾清宫宝座上只摆着一张康熙专属的大宴桌,桌上摆着荤素甜咸点心六十三品,雕漆果盒两座,苏糕四座、鲍螺等果品、面食果钟八品,南北小菜四品,另有□□、小点心、炉食、敖尔布哈、鸭子馅包子、米面点心等小吃分东西排列。

    康熙独坐高台,高高在上,看着坐在地坪台下的格格们,内心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孤独,幼年丧父丧母,青年又失去结发妻子,一个人担着大清的万里江山、百姓兴亡,连句贴心话都不知道找谁去说。

    饶是他心志坚定,在这等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还是满满都是遗憾。

    直到马佳氏和呐喇氏带着稚龄的阿哥、格格请安,听着儿子女儿童稚可爱的话语,康熙的心情才好了起来,复又出现笑意,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言笑晏晏地逗弄起来。

    梁九功窥着康熙心情变好,忙回禀道各宫格格准备了年礼,欲要献上。

    康熙掀起眼皮,生出一丝兴味,点头应允。

    梁九功忙忙吩咐下去,地坪台下顿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云珠坐在离康熙最远的位置,只能大致看见上面的人影,并不知道康熙的心绪起伏,只埋头吃着案上的食物,直到此时才将注意力从膳食上离开,关注起各个格格献上的礼物。

    毫无疑问,排在前面的还是满蒙贵女,蒙古格格献上的是一个嵌满宝石的马鞭,递上去的时候格外依依不舍,留恋地看了好几次,钮钴禄氏、佟佳氏等满族格格送的是绣好的屏风,无论技艺还是材质都是顶尖水准。

    饶是云珠已经长了些见识,依然为这些顶级的艺术品而赞叹,然而康熙兴致缺缺,只程式地夸了几声,话中的敷衍谁都听得出来。

    呐喇氏走到丹壁之下盈盈下拜:“万岁爷,奴婢特特寻了白玉佛像,请潭柘寺的高僧开光七七四十九天,佑您安康。”

    康熙提起一丝兴致,看向呐喇氏手中的托盘,只见约尺高的佛像浑身洁白无一丝杂色,慈悲地看着世人,不由点头:“这是费了心的,有赏,梁九功,回去便将这供好。”

    呐喇氏顿时喜笑颜开:“谢陛下赏。”

    随即回到自己席位,得意洋洋地看向马佳氏。

    马佳氏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深深呼吸还是没有抑制住愤怒,瞪了呐喇氏一眼,这才施施然上前,温柔地行礼:“陛下,奴婢不才,绣了心经。”

    “你的手艺自是好的,但万不可累着自己,明儿找内务府要几个针线上的人。”康熙笑着收下了马佳氏的献礼。

    呐喇氏笑意僵在脸上,马佳氏经过时隐秘地露出嘲笑,就算她凭着膝下有皇长子又如何,皇上最心疼的还是自己。

    呐喇氏和马佳氏的机锋,被云珠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桌案上的膳食都失去了吸引力,若不是场合不对,云珠简直想高喊几声“打起来。”

    董氏等人也送上了自己的礼物,云珠他们几人刚进宫,自然排在最后,而由于她拒绝了呐喇氏的橄榄枝,隐隐被排斥在外,在这批的八人间,她也排在最后。

    也就是说,等云珠献完礼后,整个献礼环节便结束了。

    对其他人,康熙便没有如呐喇氏和马佳氏那么的耐心,如董氏这种生过孩子的他还会多说几句,其他人献上的礼,也就让太监呈上来他看一眼罢了。

    除了呐喇氏,其他人献上的都是绣品,康熙所用皆为江南最顶级的绣娘所造,这些绣品在他看来总是糙了些,只是念着是诸人的心意,才勉强夸上句罢了。

    就这样一件又一件的绣品如流水般从康熙眼前经过。

    “等等。”一直兴趣缺缺的康熙,突然坐直了身子,叫停了眼前这份绣品。

    骨节分明的大手将托盘上的香囊拿过来反复打量,只见和其他人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不同,手上这个宝蓝色的香囊上只绣着株株饱满的麦穗。

    “这是谁绣的?”康熙饶有兴致问道。

    “万岁爷,是乌雅格格所绣。”梁九功立时回道。

    “乌雅氏何在?”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康熙笑着问道。

    在其他人复杂的眼神中,云珠淡然上前,安静行礼。

    望着眼前的女子,康熙恍惚中看见那天梅花下那个丽人,一时失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咳嗽一声:“乌雅氏,你绣这可有什么寓意。”

    云珠嫣然一笑:“禀万岁,此香囊为五谷丰登图样,愿我大清江山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说得好!”康熙击节赞道:“好一个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当浮一大白。”

    说这边亲手斟了杯酒,亲自递到云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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