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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驰马飞奔到左家岭燧台之下,燧台守军早已被北蛮大军杀得尸横遍地,只剩寥寥数人还在抵抗着。六道堂众人当即跃下马来,提剑向北蛮人杀去。但北蛮人数倍于梧国众人,饶是一众六道堂武功高强,一时也难以占到上风。梧帝见状,当即也捡起一把剑,加入了战团。他边砍杀边大声提醒众人:“不要恋战,先上燧台点狼烟!”言毕,他抢先往燧台的台阶上奔去,一路上不断有北蛮人杀过来,梧帝奋力向上搏杀着。钱昭、于十三都连忙砍倒眼前的对手,紧紧跟上梧帝,护持着他一路杀上了燧台。
燧台上的峰火盆还在冒着烟,一个北蛮人正拖着一具被斩断了头的尸首,试图用颈中之血浇灭峰火盆。
梧帝血红着眼,大喝一声冲上前去。那北蛮人猝不及防,匆忙抵挡两招,便被他砍倒在地。梧帝赶紧拿起旁边的火折,拼命设法点火。但燧台上的燃料早已被鲜血浸湿润,怎么也点不燃。梧帝心急如焚,向众人大喊:“全湿了,点不着,得找干的烽火柴!”说着已四下搜寻起来。
燧台上的北蛮头领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哇呜大喊几句。角落的北蛮人迅速把烽火柴扔下燧台,梧帝于十三大急,从两个方向同时向那人方向飞奔,想要阻止。
早有一个北蛮人相准了时机,拿起手中长枪,瞄准了梧帝。钱昭正砍倒一北蛮人,回头见此,大喊一声:“小心!”但北蛮人已然奋力掷出长枪。钱昭不假思索地和身扑上,挡在梧帝背后。那枪凌空飞来,正中钱昭心区。钱昭身躯晃了一晃,缓缓倒下。
于十三、梧帝脸色大变,齐声高喊:“老钱!”“钱昭!”
此时元禄等人也终于杀上了燧台。见钱昭倒下,都立时满眼血红,不顾一切地冲杀上去。他们与梧帝、于十三一起,终于将残余的北蛮人全数砍倒在地,但此时北蛮人也已将所有的烽火柴都扔下了燧台。
元禄上前俯瞰烽火台下,只见下方山谷深不见底,陡峭难攀——烽火柴显然已是取不回了。
而梧帝已经抢上前去扶住了钱昭。
于十三拔出匕首:“老钱你忍着!”便要上前帮钱昭把枪头起出来。钱昭虚弱地挡开了他,看着自己胸口的枪,摇了摇头:“入胸四寸,没救了。”他又问元禄,“峰火柴,保住了吗?”元禄心口一酸,含泪摇了摇头。
梧帝急道:“我们不拔枪,把他送到合县,再想办法……”钱昭却一伸手,紧紧地抓住了梧帝的手腕,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想杀你。可是,钱家做了五代羽林,保护帝王,已经成了本能。真没想到,我们两兄弟,居然为了你,都是一样的死法。”
梧帝的眼泪滚滚而下:“我对不起你们……”
钱昭却突然嘶声坐起,颤抖地指着远方,艰难地催促道:“那就去马上去给合县报信!峰火柴没了,别的柴,点不出红白的狼烟!北蛮人只要进了天门关,不管哪个国家的百姓,都会血流成河!快,带他们走,杀北蛮!”
他的身体突然痉挛起来,口中涌出大量的血,他呛咳着,大口喘息着,却仍是瞪圆了眼睛:“听、听见了没有?!”
众人都早已虎目含泪,元禄更是忍不住啜泣起来。
梧帝泪流满面地抱着钱昭,应道:“听见了!”
钱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喃喃道:“杀光北蛮,护住河山,我和阿明,才会瞑目,我才不会后悔。杀,杀北……”一语未完,他已溘然长逝。
众人纷纷唤着他的名字扑上去前去。
梧帝却率身而起,一抹脸上的血泪,强压下心中悲痛,圆睁着眼睛看向众人,喝问道:“都听见了吗?——听朕命令,全速赶往合县!”
众人都立刻挺直腰身,眼中含着热泪,高声应道:“遵旨!”
合县城门楼上,安国守将吴谦正在城门之上巡逻着。
城中百姓安居入场,城门下不时便有人进出,有的推着车,有的抱着孩子,还有人在城门外的空地上支起摊位开始叫卖。吴谦望着城下,对瞭望台上士兵带来的消息将信将疑,确认道:“你真的看清了?左家岭燧台点了狼烟?”
士兵点头道:“属下看清了,是狼烟,可一会儿就没了。校尉就是弄不清怎么回事,也不敢作主,才派小的来禀报。”
吴谦皱眉思索道:“左家岭那边是咱们大安啊,梧国人在这边,难道是禇国人绕道打过来了?”
身旁一个相貌粗豪的军官插嘴道:“会不会是左家岭点错了?所以才马上浇熄了?”
事情诡异,所涉却极其重大。吴谦也不敢轻下论断,来回踱了几步,姑且道:“先关一半城门看看吧——”
正说着,城楼上忽有士兵喊道:“将军!那边来了一队人,有点不对!”
吴谦立刻警惕起来,抢到城墙边向下望去,却见六道堂人一行几十人急驰而来。
吴谦伸手道一声:“箭!”
立刻人递上弓箭。吴谦弯弓搭箭,一箭射在远处城下地面上,梧帝的马受惊人立而起。吴谦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梧帝全力按住座骑,于十三立刻驱马上前,扬声说道:“大梧皇帝圣驾在此!”吴谦愕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俯身细看。于十三便又喊道,“吴将军,我是于十三!梧国使团的,上回见过,你还记得吗!”
吴谦半天才反应过来,看清确实是六道堂一行人,忙道:“记得记得。”
于十三便道:“你面前的,确实是我大梧国主!”
梧帝稳住了坐骑,再次驱马上前,高声向吴谦说:“天门关破了!北蛮右贤王至少带了五千人入关,我们在左家岭打退一小股前哨,但他们的主力,很快就要到合县了!”
吴谦震惊万分。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道:“陛下此言当真?事涉军情——”
“朕是从安都逃出来的,但朕拼着行踪泄露、再度失陷,也要赶过来通知你,就因为朕知道军情十万火急!”梧帝一指身后的马,“我们还捉了个北蛮活口!”
吴谦终于一咬牙:“请陛下进城详叙!”
事已至此,不由吴谦不信。将北蛮人俘虏交给手下审问,吴谦便直接将梧帝请入城楼卫所内堂,询问详细情形。梧帝展开舆图,直接在地图上指点着,解说给他听:“……我们来的时候杀光了左家岭的北蛮人,仗着马比人快,才能赶过来报信。北蛮人下一个必经之处是渠头道,我们在这交过手,还记得吗?现在你们在那还有多少兵?赶紧推石拦路,多少还能阻拦一段时间!”
吴谦回头唤道:“张都尉。”先前那个粗豪的军官忙走上前来,吴谦吩咐道,“快去点黑色狼烟,通知渠头道守军!”
张都尉领命而去。
于十三和元禄、孙朗和丁辉分成两组,把守在城楼卫所的两侧,警惕地留意着安国人的举动——梧帝就在卫所里,为万民安危计,梧帝不能不现身告知危局。但作为梧帝的护卫,他们也不能不防备安国人对梧帝不利。
所幸吴谦似乎并无此意,四人只需拦下那些好奇的、探头探脑向内里张望的安国士兵便可。
自他们所立的位置上,已可望见城门内外的士兵已被紧急动员起来。城楼下守门的士兵敲响警锣,催促城门外的百姓加紧进城,而城门正在被紧急关闭。城门外护城的壕沟里,士兵们忙碌着挖设陷阱、埋设尖刺。
燧台之上,黑色的狼烟滚滚升上了天空。
一切似乎进展得都很顺利。
大战之前短暂地空闲下来,元禄忍不住又红了眼圈,问道:“钱大哥的遗体怎么办?”
于十三道:“这是战场,有几个人能马革裹尸?”他取出怀中的一把堂徽,凝视了片刻,道,“我们带他和柴明一起回去就好。”
元禄看向卫所里,正和吴谦讨论的梧帝,有些茫然地问道:“十三哥,你说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于十三摇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和我们一起杀北蛮,他就是个人。而且,就算他曾经败给安国人,可毕竟也熟读过兵书,领过上万大军。打仗的事,咱们得听他的。”
这时,梧帝从内堂里走了出来,来到于十三跟前,低声道:“能说的跟他们都说了,不过,县城里这会儿能用得上的,只有八百人。”
于十三一惊:“才八百?可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军营里有至少三千人。”
梧帝叹息一声,道:“禇国听说安国死了大皇子,贬了二皇子,以为有机可乘,这几天在离这不远的涂山镇陈兵数千,合县的守军都调过去了。”于十三和元禄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吴谦也走了过来,低声对梧帝道:“陛下,你们跟着我手下,悄悄地从南城门水路撤吧。”梧帝等人愕然看向他。吴谦道,“合县缺兵少马,北蛮人来势汹汹,我只能多拖一会儿算一会儿。您不顾安危,冒险前来通知,我却不能不明事理。今日,我就当没见过您。”言毕,他抱拳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元禄胸中一阵热血涌起,正想要说些什么,于十三已伸手拦住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梧帝心神不属地沿着城楼台阶,向着南城门走去。六道堂众人都沉默地护卫在他身侧。
梧帝心神杂乱——吴谦安排了人带他下楼,他顺势就跟着走了,但心中总有个声音在说不对。突然间,钱昭临死之前的目光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梧帝定了定心神,道:“钱昭临死前,要我杀北蛮,护住中原,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元禄、于十三目光都是一亮,忙道:“对,我们不能这么走!”其余六道堂众人也都先后说道,“我们不能走!”
梧帝立刻回过身去,冲着吴谦的背影高声说道:“吴将军!朕来助你守城如何?!”
吴谦一愕,停住脚步。他自是希望能有援军,却不太敢信梧帝是真心。迟疑了片刻,回头说道:“陛下高义,但是——”
梧帝打断了他,正色道:“合县是关喉要地,北蛮人已经破了天门关,要是再破了这里,方圆几百里只怕就无险可守!数月之前,这里也还是我大梧的土地,这里的百姓,也曾是我大梧的百姓!吴将军,今日我杨行远不是什么皇帝,就是一个想帮你守城的普通人,我毕竟带过上万人的兵,总比你手下那些校尉强点!”
吴谦难以置信,激动地走了过来。但很快他便又冷静下来,辞谢道:“多谢陛下,但敌众我寡,合县多半是守不住的,您身为一国之君,不能留在这里徒送性命。”
梧帝却说:“不,有机会守得住!”他一指城内,说道,“刚才我在城楼上看过这边的地势。这里有几座高楼,这里有一座小山,那边还有一些民居。如果抓紧时间改造,堵住通向城内的街道,没准可以建一座简易的瓮城,就算北蛮人攻破了城门,我们也能借着瓮城重创他们!”
吴谦惊喜道:“建瓮城?那确实可行,”却很快便又犯愁起来,“但这工程,没个十天半个月……”
“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梧帝道,“元禄!你上次都能用雷火弹把密道炸塌,这回呢?!”
元禄眼睛一亮,迅速打量着周边的山势,自信地点头道:“也能!只要再给我几十斤炸药就行!”
“当真?”吴谦忙道,“火药我这还有不少!”
元禄骄傲地挺起胸膛:“小爷元禄我是六道堂饿鬼道中最顶尖的机关高手,若不能说到做到,敢请军法从事!”
于十三看了眼梧帝,见他神色坚决,心中欣慰。当即上前一步,高声道:“六道堂修罗道都尉于十三,擅毒烟、擅刺杀,愿追随圣上,共守合县!”
孙朗也随即上前一步:“六道堂修罗道都尉孙朗,擅箭术、擅陷阱,愿追随圣上,共守合县!”
众六道堂人齐声说道:“六道堂上下,皆不畏生死,愿追随圣上,共守合县!”
众人胸中都热血如沸,慷慨激昂。义之所在,百死不辞。城头安国士兵们也受他们的气势所感染,士气也随之振作起来。吴谦扫视四周,见城头气象为之一新,所有守军都目光坚定,再无二意,不由虎目含泪,拜倒在梧帝面前:“陛下大德,末将粉身难报!”
梧帝连忙扶起他:“现在不用分什么陛下末将,在北蛮人的弯刀面前,我们都是要守护好这一乡水土的中原人。吴将军,请务必在壕沟和城门处多拖住敌军一阵!”
吴谦道:“我亲自带五百军去!”于十三抬手拦下他,道:“将军信得过我的话,让我去,你比我们更熟悉城门。”
吴谦当即点头:“好!好!”他转头向不知在何时已经围到一边来的安国士兵发令,“今日,我们安梧两国联手,不计前嫌,共守合县。尔等务必唯梧帝陛下之命从事!”
安国士兵齐声应道:“谨遵将军吩咐!”
梧帝胸中不由股荡起一股激昂意气,振臂高呼:“生死与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安国士兵们齐声高呼:“生死与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虽立誓与城池共存亡,众人却也都知晓此战凶险。一旦城破,以北蛮人之凶残,势必要入城屠杀劫掠。为尽量减少伤亡,梧帝专门安排人手前往城中引导百姓避难。安国军官在六道堂众的协助下,指挥着各处百姓从南门出城,一遍遍叮嘱道:“快往南门水路逃!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尽量藏山上!”
不少人跑到一半,却又折返回来。军官正要询问原委,一个跟元禄差不多大的少年已站了出来,说道:“从小我爷爷就跟我说,北蛮人太狠了,光是逃,再远也没有用!左右是个死,军爷,让大伙跟你们一起守城吧!”
最终,几乎所有人都留了下来。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打仗固然不行,却也都有一把力气。很快便在调度之下,各自忙碌起来。有的做饭,有的搬着运砂石,有的将树干修成尖头桩……
六道堂众人也各有任务。于十三在壕沟处指挥着安国士兵设置陷阱,元禄带人去侧近的小山上埋炸药。
孙朗在城墙上和安国的军官拿着弓箭沟通。安国军官一开始还有点不服气,“我们会分梯队轮流齐射,不用您特地指点。”孙朗却毫不在意,笑着搂住军官肩膀,“哥们儿你想多了,我就是白问一声。”话音刚落,他突然发现军官身边蹲着一只小狗,赶忙开心地抱起,“哎哟,这是你养的狗?来,跟哥哥握个小手!哎哟真听话,这毛色真亮,你平常没少喂它吃蛋黄吧?”本来还不服气的安国军官,听到养狗一下子来了精神:“可不,一天最少两个!宁肯饿着我也不能饿着它!”说完,还挺不好意思地,“哎,刚才您别在意,我这人说话直……”
孙朗笑道:“在意什么啊,天下喜欢毛茸的都是一家。哎我说哥们儿,弓箭手一起发箭固然好,但咱们人少,要不……”很快两人和谐地讨论了起来。
而城楼上,丁辉护卫在梧帝身侧,放飞了信鸽。
安排完所有事后,梧帝长松了一口气,对吴谦道:“朕已经写了手诏,向我国及时通知了军情。但颖城那边现在已不是我国所辖,所以还请吴将军速速向颖城及俊州求援。”
吴谦道:“下官已派人飞骑传书。”
丁辉疑惑道:“为何不用飞鸽?”
吴谦略有些尴尬,解释道:“合县太小,一向只用驿马。我们没有飞鸽。”
丁辉一惊:“那怎么办?我们唯一的飞鸽刚才也放出去了。”
梧帝也怔了一怔,半晌方道:“骑马到两地,怎么也要好几个时辰,中间还难免遭遇北蛮人。”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叹息道,“看来,这一场大战,只能我们自己来打了!”
天际腾起烟尘,隐隐有雷鸣般的声音翻滚在远方。举目望去只见烟尘之中黑压压一片北蛮人,如潮水般渐渐涌来。城门楼上的孙朗最先发现了远方的大军,迅速敲响了城楼上的警钟。城中百姓们抱头躲藏,六道堂诸人与安国士兵们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那黑色潮水很快便奔涌至近前,蓝色的狼头旗当风飘展。
城门打开,梧帝、于十三、吴将军出城迎敌。
北蛮人的右贤王举起了手,十数位北蛮军官纵马而出。右贤王再一举手中的狼头刀,众北蛮人齐齐发出震天动地的高喊声,骑兵队伍在这些北蛮军官的带领下率先向合县发起冲锋。
梧帝、吴将军、于十三等浴血奋战,将北蛮人诱入城中。眼见北蛮大军冲到了小山下,于十三和张都尉手中带血的刀剑一碰,在烈日之下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躲藏在暗处的元禄望见信号,立即点燃了引信,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浪瞬间弥漫了整座合县城。小山土崩瓦解,山石轰隆隆地滚落,大地都在震动。奔跑在最前的北蛮人骑兵瞬间便被山石流所吞没,随之而来的、裹挟着碎石的气浪掀得北蛮人人仰马翻。
北蛮人的后方阵营也被这惊天的地动声震得失魂落魄,马被惊得人立嘶鸣,四下狂奔,北蛮人的右贤王从马上摔了下来。
马车中的二皇子李镇业也被震得趴倒在车厢地板上,亲卫扶着头冠爬起来,跳下马车去查看究竟。只见北蛮人大军惊惶未定,阵型混乱,右贤王正焦急地和手下们商量着军情。亲卫近前偷听了几句,连忙赶回车上,扶起二皇子,低声向他耳语:“北蛮人乱成一团,好象说合县里的守军引燃了飞火,他们上回潜进天门关时也碰见过,只是没有这么大的声响。”
李镇业还在喃喃自语着:“他们要是攻不下合县,就没法去打梧国,他要是调转头打我们大安怎么办?父皇一旦就知道是孤放了北蛮人进关,孤就当不成太子了!”突然间反应过来,惊喜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北蛮人乱成一团?”他连忙探身出车,果见北蛮阵中兵慌马乱,右贤王正慌乱地指挥着手下继续冲锋。
李镇业大喜,压低声音道:“看守我们的北蛮人不见了,我们也悄悄跑吧!天门关的人反正已经死光了,只要回了大安,就神不知鬼不觉!”他忙与亲卫一起,趁乱悄悄下了马车,滚到一边的岩石边。
北蛮人正在右贤王的带领下发起又一次进攻,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见大队人马吼叫着冲向合县,渐渐奔离,李镇业和亲卫偷偷戴上北蛮人的狼皮帽,抢了两匹脱缰的惊马,拼命地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城门前杀声震天,合县守军正和北蛮人大军浴血奋战。刀兵相交,血肉横飞。
客栈里。如意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突然一阵心烦意乱,轻咳起来——她与宁远舟正在返回安国的路上,准备过几日后再与钱昭等一行人会合。
宁远舟走了过来,替她拍背顺气,问道:“肋间的伤又痛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心烦意乱。”如意皱着眉,思索道,“是不是元禄他们出事了?”
“昨晚你不是亲眼看了分堂的飞鸽吗?他们在归德城换了马,现在多半快到合县了,过了合县,就是梧国的地盘。宁远舟安慰道,“放心吧,以前我不在,于十三他们也会帮我带领堂主事务,何况这回还有钱昭坐镇。”
如意还是不放心,思索道:“那你的内力?”
宁远舟连续三掌虚劈向远处的桌案,案上三个杯子有两个应声而裂,有一个却没动。宁远舟道:“比之前好一些,只有不到三成的机率会出问题。”
如意皱眉道:“那还是得尽快赶上元禄他们,到梧京找章崧把最后那颗解药要到,再找名医参详。”她又咳嗽起来,转身就去拿桌上的剑,便要起身。
宁远舟替她拍了拍背,按着她坐下:“大夫都说了每天不能赶太多路,你伤口没长好,断了的肋骨也经不起这么颠簸。”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两人同时警觉,立刻飞身奔向窗边。
却见邻窗的街道上,几个男子正在摊搡争吵,被推翻的拉货马车倒在一边,货物掉了一地。
两人看到外面的情形,都松了一口气。宁远舟忽地察觉到其中一个男子服色有异,便指着那人问道:“那个人的衣裳,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如意凝目看了看,道:“看打扮象是俱康人,西域那边的商队,经常跟沙东人做生意,你们森罗殿不是无所不知吗?居然连这个也认不出。”
宁远舟沉吟道:“原来是俱康人,他们向来不过白山,和我们梧国不打交道,所以……”正说着,如意脸色上神色却忽地一变,“不对,他的腰饰有问题。”
——那俱康商人的腰饰上錾刻的,分明是一个狼尾装饰的金头小狼头。那日如意在合县用铁指套击杀的北蛮人首领,他的腰间也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个狼尾装饰的金头小狼头。如意一眼望见,立时也是一凛。
两人将俱康商人带到僻静处,询问腰饰的来历。俱康商人摇头,表示不知。如意脸色一寒,用匕首比在他脖子上。俱康商人惊恐不已,害怕地说着沙东语。如意听了几句,回头面色严肃地对宁远舟道:“他说这是七天之前,和北蛮人一个小部的首领换的,北蛮王庭在宿虏原发了召集令,这位首领带了两百多兵士过去。”
宁远舟一凛:“你问他首领是拿什么跟他换的?”
如意和商人交谈了几声,回头沉声对宁远舟道:“行军用的伤药。”她扔给商人一小块银子,俱康商人快步离去。
宁远舟凝眉道:“宿虏原离天门关只有八百余里,北蛮人大小有近百个部族。”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得马上去天门关!”
合县里。被北蛮人团团包围的梧帝及六道堂人已经伤痕累累。正和残存的几十安国士兵一起,借着一处一人高、数丈宽的左右工事做掩护,犹做困兽之斗。六道堂众的身边处处都是安国人和北蛮人的尸体,一个安国军官重伤倒地,已近弥留。他眼光无神,喃喃道:“援军为什么还没来,为什……”一语未完,就此断气。
孙朗替他合上了眼睛。抬头看向昏黄的天空,疲惫无言。
丁辉问道:“我们打了多久了?”
孙朗道:“两天两夜了……好饿,好累。”
梧帝早已精疲力竭,却还是强行鼓舞着众人:“大家撑住,今天反正也要交待在这,多杀一个北蛮人,咱们就算多赚一个。”
众人各自点头。元禄笑道:“圣上,就凭你这句话。钱大哥搭了性命把你救回来,就挺值!”
众六道堂和梧帝各自拥抱。见梧帝又要冲出去杀敌,于十三赶紧拉住他道:“别,就算要送死,咱们也得多赚点,元禄,你眼神好,我帮你挡箭,你看看能找到右贤王吗?”
元禄:“好!”便在于十三的掩护之下从工事旁半探出身,他极目而望。扫了一圈之后,眼神忽地一亮,立刻猫下身子缩回来,指向远处:“在那边,头上带着狼皮帽,可惜至少离这里有十丈,我们冲不过去。”
于十三摸出飞索:“我还有这个,要是能把飞索两头分别射到那儿和往下数第五排门钉那。”他指了指一旁的酒楼和对面的城墙半开的城门。
梧帝探头一看,摇头道:“不行,酒楼还好,要想射到门钉,箭手必需得站到上头,”他一指身前工事,“才够高,不然准头不行。”
于十三挺身道:“我来!”
孙朗却一把拉住他:“别,十三你手臂有伤,还是我来!”于十三一咬牙将飞索抛给他,孙朗反射一箭射入酒楼高处约三丈的位置,而后和元禄、于十三一对眼。元禄和于十三立刻从左右分别冲出工事,各自拿机弩射击,牵引住北蛮人的注意。
孙朗默数:“……三、四、五!”梧帝蹲下身来,孙朗踩在他的肩上借力,一跃跳上了工事。手臂一张,弯弓如满月,箭身立刻带着飞索,深深扎入远处城门的门钉上。但与此同时,孙朗胸前也扑扑中了北蛮人两箭。
他咬牙挥剑削断箭身,跃下工事,一拍于十三的肩膀:“成了!十三,这次我肯定射得比你好!”
于十三身影如电,飞身跃起,利用飞索两头的高度差,急速地滑向城墙。元禄和孙朗和等人继续弯弓、用弩机向北蛮人射箭,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安国士兵和其余六道堂等人也冲出拼杀,激战之下,没有人注意到孙朗的身上的断箭。
飞索之下的北蛮人被凌空而来的于十三吓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向他射箭扔刀。于十三被一箭擦伤,但仍眼如鹰隼般寻找着带狼皮帽的右贤王。突然间他眼中一亮,飞身直扑右贤王身边的一位高级将领。北蛮人惊呼起来,下意识扑过去保护那高级将领。不料于十三只是蜻蜓点水般在那高级将领头上一踩,便借力飞向了无人保护的右贤王。银光过出,右贤王的头颅跌落在地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北蛮人惊惧万分,一时安静之极。忽然间,一名北蛮人发一声高喊,抢到了右贤王的头颅。抱着头颅转身就往城门外跑,众北蛮人也争先恐后地奔了过去。不过片刻,城内的北蛮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禄忙道:“我上城墙去!”他拼命奔上城墙,累得气喘吁吁。良久之后,他挥手对城内大喊:“北蛮人跑了!他们骑马跑了!!!”
城中残余的士兵和百姓们不敢置信,半晌,才搂抱在一起狂喜高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战后,城中到处都是断壁颓垣,伤员们互相包扎着伤口。梧帝柱着剑一瘸一拐走在街上,和于十三边走遍说:“太傅教过朕,说北蛮人有风俗,凡王者已死,最后抢到他头颅的人,就有权继承王者一半的土地和马匹。”
于十三懒洋洋地说道:“臣倒觉得他们也杀不动了,借此就找个台阶跑了。”
梧帝笑着正要说什么,忽听一声惨呼声:“吴将军!”
众人连忙赶过去。只见吴谦委顿在地,胸口上插着一把刀,眼见进气多,出气少。
梧帝大为哀恸,上前握住他的手:“吴将军!”
吴谦断断续续地唤道:“郭都尉,张都尉。”两安国军官立刻抱拳道:“卑职在。”吴谦虚弱地吩咐道:“我死之后,合县军政,全听陛下号令。”
梧帝愕然。吴谦虚弱地半垂着眼睛,勉力抬头看向他,道:“陛下,合县就托付给您啦。今日,末将能与您并肩作战,三生有……”一语未完,他已然断气。众军士吩咐痛哭起来,梧帝也抹泪不止。
张都尉重重向梧帝叩头,道:“陛下,北蛮人尚未走远,后续之事该当如何,还请速速决断!”
梧帝扶起他,对众人道:“杨某既受吴将军之托,便会不分国别,一切以抗敌为重!郭都尉,请你负责清点残兵,抚恤百姓,重修城门等事宜。”
郭都尉道:“遵令!”
梧帝又道:“张都尉,你们派去俊州通报军情的飞骑是不是还没消息?”
张都尉道:“多半是出事了,卑职索性自己去跑一趟!”
“有劳。”梧帝转向孙朗,继续吩咐道,“孙朗,你和于十三去探查北蛮人的动向,务必要弄清他们去了哪,下一步意图如何?元禄,你还能再做一些雷火弹吗?”
元禄却只是静默的盯着一个方向,没有回答。梧帝疑惑地问了句:“元禄?”
元禄眼中一片水光,平静地说道:“孙大哥去不了,我和十三哥一起去吧。”
土坡下。孙朗静静倚在一处石头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他身上又添了几处箭羽,身下则是一滩鲜血,那只他曾抱过的毛绒绒的小奶狗,正呜咽着挤在他的身边,舔着他的手。孙朗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笑意。
日升月落,时间飞逝。
张都尉快马加鞭,奔跑在黑夜的道路上。
元禄和于十三向沿途的牧人打听着北蛮人的动向。
天门关,数千北蛮人集聚在一处,几个首领正在争抢着右贤王的狼皮帽。
星月之下,如意和宁远舟正纵马向天门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驶往安都马车中,二皇子玉冠华服,强自镇定。
第二日黎明时,张都尉终于来到俊州城。他高举腰牌进了城池,奔进衙门向守将说着什么,守将却皱眉不信。张都尉焦急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梧帝坐镇在合县县衙里,晌午时,郭都尉向他汇报着城中状况。
“赈济已经安排妥当,但我们能动兵士,已然不足八十。北蛮人要是再来,我们只怕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正说着,张都尉一脸灰色,匆匆而入,进门就跪下:“末将无能!”
梧帝忙问:“出什么事了?”
张都尉悲愤道:“末将去得勿忙,没有带信令,俊州刺史说什么也不相信北蛮人攻进了天门关。”
众人都是一惊。
张都尉又道:“非但如此,俊州刺史还想把末将拘起来,因为洛西王殿下前日奉召回都,路过俊州,说天门关稳若金汤,而我们吴谦却早与贵国勾结,意图造反!末将拼死才飞马逃了回来!”
梧帝目瞪口呆。
丁辉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这么蠢?天门关有没有北蛮人,派几个游哨去查探,不就知道了吗?”
张都尉恨声道:“俊州刺史是沙东部人,二皇子此番回去又是要立太子的,自然他说什么,俊州刺史就信什么。”
梧帝皱眉道:“安帝派二皇子巡察天门关,偏偏天门关突然就破了,这中间肯定有古怪。”众人听出他话中之意,都不由一惊。
张都尉喃喃道:“难道是二皇子他……”
丁辉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梧帝徘徊数步,对安国诸军官道:“必需马上派人赶去安都,向贵国陛下报信,事关中原存亡、又涉及皇子,必需让一国之君知道实情!事出紧急,朕会向直接向梧都要兵,增援合县,希望你们不要在意。”
郭、张都尉对视一眼,片刻挣扎之后。终于抱拳领命:“卑职不敢!”
梧帝凝眉思索着:“现在的麻烦是,到底派谁去安都报信,才不会被二皇子留下的各路关卡阻拦呢?”
于十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元禄去!”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于十三和元禄风尘仆仆地身影从外而来,走入大堂中。于十三道,“二皇子不知道我们来合县的事,肯定只会防安国的信使。让元禄扮成个平民少年、带着吴将军的印信进京,肯定不会有人察觉。只要他进了安都,直接就找到殿下或是庆国公李同光,通过他们,一定能把军情递到安帝手中!”
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梧帝却看了一眼于十三后方问,问道:“元禄,你可愿奉命?这可是我们合县如今的头等大事,全县的安危,可都托付在你身上了!”
元禄本还略有犹豫,听梧帝这么说,立刻一挺胸膛:“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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