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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敛过来的时候,空镜并不意外。师兄弟两个相对而坐,一如以往,亦如数千年前。
“我修行受阻,哪怕诵再多的《静心咒》《多心经》亦克制不住的意乱……情迷。”
白敛是个很坦诚的人,尤其他现在才二十出头,与扶养自己长大的师兄自是无话不谈,无事不可说。
他将自己连日来的遭遇,对亲情的不舍,还有那荒唐一夜的狂乱,对那名女修的不洁心思,甚至连铺展在地上的僧衣也一并跟师兄说了。
空镜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也正是如此,白敛愧疚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摆,艰难地吐着字:“师兄,我已不配为佛修,我不能忘情,也修不成无情道了。”
他说:“我想守在父亲弟妹身边,护佑他们平安终老,我惦念着那个神秘的女修,想再见她一面,倘若她愿意,我便与她结成道侣,携手一生。”
空镜大师久久无言,直到夜色如墨,夜光如水般流进窗子,照得满地霜白,供奉佛像的香台上燃着灯珠,外罩一层轻纱,烛光映在地上,明黄得朦朦胧胧,与霜白清晰为界。
空镜看着那道界限,开口道:“烛光倒影是你的情欲,月落霜白是你的修行,二者必然冲突,绝无可能相融一处。”
“烛光只能照亮一隅之地,也总有熄灭的时候,而皓月千里,高悬苍空亿万余载,你当真要舍弃明月而追烛光吗?”
白敛默了默,起身将烛台取下,抱在怀里,回身道:“我心有明月,明月却已容不下我。”
空镜蹙着眉,终于长长一叹。
“罢了,你去吧。”
……
傅半夏在炼器房里打铁,手里的锤子是峰内统一发放的,她一锤锤砸在铁器上,砸得铁花四溅。
长发被发网整个包起来,固定在头顶,一只手悄咪咪靠近,嗖得一下把她的发网摘了下来,霎时长发披散,她却恍若未觉,仍旧一下下地锤着模具里的铁器。
那只作乱的手不屈不挠地伸到她眼前来晃来晃去,几乎要被铁花溅到了,傅半夏只好停下,拉过那只手腕。
“疼疼!松手松手!”霜降夸张地叫起来。
傅半夏松了手,“你来寻我,有事?”
霜降撅着嘴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她扒着手指头算:“你对我越来越不好了,打从二三十年前开始,你动不动就一声不吭地地走了,两三年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直奔任务大殿,然后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弄得我回回都去任务大殿堵你,大师兄还以为我看上他了呢!这回我还是听玉师妹说你在炼器房,巴巴地跑来看你,你看看你,张嘴就问我有事吗,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没事吧?”
霜降叭叭叭叭一顿嘴炮,傅半夏也只回了她长长一声叹。
“我是为了你好,你身负羽化仙体,是多少修士求都求不来的,这时候正该勤勉修行才是,总跟着岂不误了你的修行?”
霜降哼了一声:“误就误,我不在乎!反正修了这么就,也才摸到筑基的门槛,那些后来的小弟子都在背后笑话我呢!”
她拉着傅半夏到一边坐下:“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了?你不对劲啊。”
傅半夏笑道:“我有什么不对劲的?”
霜降朝着她方才抡铁锤的地方一指,“有什么不对劲?你刚刚在想什么?我记得锻一把好剑,最基础的就是要在剑身上锤一万零一次,一次不能多,一次不能少,你呢,你锤了多少次还记得么?好好的寒陨铁,都快让你砸成废铁了!”
见傅半夏还待要说,霜降直接道:“别想抵赖,我在你身后一下下数着的!”
傅半夏咋舌,她刚才是在出神不假,可连人在自己身后站了那么久都不知道,那就实在有点离谱了。
“你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自然是在想白敛啊,可白敛转世一事决不能让霜降知道,她一向大嘴巴,若是不慎说漏了嘴,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说话的功夫,就有外门弟子传话进来。
“傅师姐,原来您在这儿啊,宗门外有人找您,都等您好几天了,幸亏是遇上了我,要不然还等着呢。”
“找我?”傅半夏一头雾水。
反倒是霜降亮了眼睛,一拍巴掌,“我说你怎么不肯说呢,感情是在外头招惹了烂桃花,回宗门躲清净来了!”
霜降看向那个传话的外门弟子:“那人可曾自报家门?是什么修为?生得什么模样?”
外门小弟子道:“他说是镜悬庙的故人,修为暂时还看不出,模样嘛,他戴着斗笠,穿着披风,看不清面目。”
霜降吸了口气:“镜悬庙?半夏姐,你怎么把人家大和尚给勾搭过来了?”
“半夏姐?”一扭头,傅半夏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宗门外,震山结界前,白敛站在一株桃树下,身姿笔挺,如玉如琢,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哪怕看不清脸,也仿若一幅传世名画了。
傅半夏几乎是踩着自己心跳的鼓点走过去的。
就算斗笠下压,看不清容貌,她也认得他,绝不会认错。
“白敛。”她走过去,“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白敛并没有摘下斗笠,似乎也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她惹来麻烦。
“我身上有你的气息,你的神魂曾在我识海中……我自然寻得到你。”
傅半夏笑了一声,听着师尊忽然用这种磕磕绊绊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挺新鲜的。
“那你来寻我做什么呢?”
白敛的坦诚一如既往,“我想问你,愿不愿意与我结成道侣。”
“什么?”傅半夏很少这么惊讶,当白敛吐出道侣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还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结成道侣?他可是佛修啊,天生佛子,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她对白敛执念成狂的时候,也不曾奢望过与他结成道侣啊!
白敛的声音还是很平静的,或许这番话已经在他心头酝酿了许久,他一板一眼地说了出来。
“自那晚之后,白敛便已心悦于姑娘,自分别后魂牵梦萦,宿寐难忘。”
“所以,你是来自荐枕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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