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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嘉伸出食指,戳了戳面前人的鞋。那指尖的力道很轻,却仿佛能隔着鞋面抵达肌肤,忽来的躁意让柏宴产生心理抗拒。
柏宴没动作,神色不善,像要把洛嘉揪起来打一顿。
“做什么?”
洛嘉眨巴眼睛,流转的水润眼眸像要落泪般。
洛嘉缩回手,嘴里嘟囔着:“我以为是我愤怒值爆表,而产生的幻觉。”
原来真的是柏宴。
但洛嘉并没有看到柏宴身边从不缺的人群,这才以为是自己想象的。
洛嘉的声音很小,柏宴听不清。
由于从小的经历,柏宴不喜被他人触碰。
换了年少时一个过肩摔都是轻的,随着年纪渐长才稳重了许多,不会轻易伤人。
看洛嘉那蔫了吧唧像地里小白菜的样子,柏宴就有点气不起来。
不想吓到人,又觉得这小孩在神游天外,也不晓得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平平无奇的无力感,反倒让柏宴的目光又亮了一瞬。
真相,似一层薄如蝉翼的纸。
只差那最后捅破的力度。
柏宴感到全身的细胞,在颤粟跳动。
他半蹲与洛嘉平视,还是那惯常清冷的语调:“是不是在找什么人,我帮你找?”
丝毫看不出,柏宴强烈的心情波动。
洛嘉没察觉到,还蹲着想柏宴回来是不是想找骂,他现在看大佬可是怒火蹭蹭蹭的,好想骂他。
柏宴白天离开蒋厉莹家后,马不停蹄地去了某位犯罪心理画师的家里。
他需要询问专家,在没实物照片的前提下,只凭着浅浅印象,刻画人物成长后的模样,需要注意哪些地方。
从画师家里出来时,已是晚上。
而后接到经管系教授的电话,又与回校市场营销系的同学商讨车载系统的营销方案。
虽然回了校,但他没打算见洛嘉。
一方面是琐事太多,二是越是接近,越有些近乡情怯。
柏宴很清楚。
他在恐惧,恐惧最终的答案。
只是就那么偶然的,瞥见无头苍蝇似的洛嘉。
桥面上,雕花路灯打着柔和的光。
远处是随风泛起涟漪的湖面,光线间显现出他们优越的轮廓,也入了路过女生的相机镜头。
女生只觉得眼前的画面看上去很美好,忍不住按了快门。
可等她走近,才发现其中一个主角是柏宴。
在柏宴站起来,冷漠的视线望过来时,女生心虚地逃开。
洛嘉的记忆终于从恍然中回来,他立即从原地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你这个大混蛋!我怎么招惹你了,我死后都不放过我!
不过洛嘉蹲得太长时间,有点眩晕。
身体前后摇晃得厉害
(),
?(),
有不少同学经过!
洛嘉凭着他不算优秀的运动神经,硬是将身体拐了弯。
柏宴被小孩这一惊一乍搞的,准备接住洛嘉快倒下的身体时,洛嘉就稳住自己了。
柏宴:“……”
洛嘉有点小得意地对柏宴挤挤眼。
看吧,我靠自己就能稳住。
啊,不对。
怎么又被打岔了,我还在生气!
洛嘉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火冒三丈。
“你为什么——”
连个墓地都不给我,还抹去我的存在?
这些话,在要脱口而出时,被某种法则的力量阻挡了。
他说不出来。
洛嘉老号离开前没留什么遗憾。
但任何人得知自己去世后,友人突然做出这么匪夷所思,像要把他碎尸万段的行为,谁能不爆炸?
洛嘉觉得他已经很克制了。
他有太多问题,可他不能直接询问。
哪怕没有法则的阻拦,在碰上柏宴后,有的话如同卡壳般,都被堵在喉间。
他要用什么身份去问?
况且这情况就是宋恩霖亲自过来,柏宴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柏宴被他说了一半的话吊的不上不下。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洛嘉咬了咬唇,将话锋一转,“要相亲?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并不需要。”
柏宴深深看了眼洛嘉。
他感觉洛嘉想问的不是这个。
柏宴并不喜欢强迫他人说不想说的,顺着话题随口答。
“谁说的?我很久没谈恋爱了。”
“但你不是有很多前任?”我们对【很久】的观念可能有点偏差。
在遇到主角受之前,柏宴有十八位前任。
第九任只能排在中间,就是相当于炮灰的存在。
原著中也是这些前任成了横亘在主角攻受间的天堑。
洛嘉上越明论坛时,就搜了与自己死后有关的话题,光看这些就已经将洛嘉打击地快原地炸开,哪有时间看柏宴那前任回忆录。
柏宴没想到高中时期的花边新闻,连洛嘉都有所耳闻。
烦躁袭上柏宴心头,他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他看洛嘉只穿了单薄的长袖t恤,初春的晚风还是带着寒凉。
“走吧,送你回去。”
洛嘉想着他怎么就需要送了:“不用了,怎么能麻烦您!”
您都用上了,足见洛嘉有多惊悚,都忘了他前一刻差点和柏宴摊牌。
“白天结束后,没送你回寝室,当补上了。”柏宴已经率先走向前,见他没跟上来,回眸看他。
洛嘉没想到,柏宴对相亲还那么有仪式感。
被柏宴这么等着,洛嘉来不及思考就跟了上去。
()两人安静地走在学校的大道,路上时不时有同学与柏宴打招呼。
见柏宴身边出现生面孔,还有人好奇地看了洛嘉几眼,不过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人太关心。
离开鹊桥后,是一条林荫大道,两旁坐落着实验楼,此时还有几盏灯亮着。
是有些研究生在挑灯做实验,南清大学的学术氛围很浓郁。
道路两旁种植着樱花树,如今有些早樱已经含苞待放。
洛嘉倏然看到有个高个男生拉住正在走路的恋人,随时随地吻了下。
啊。
洛嘉神情一滞。
男生大概是觉得这么晚了,也没人会注意到树荫下的他们。
洛嘉感到脸有点热,视线转向路旁的花坛,却完全没注意在一旁沉默观察他的柏宴。
即将到学校的门禁时间,他们越往寝室方向走,人烟越发稀少。
快到宿舍门口,洛嘉还是没忍住,就算无法直接问也该问点间接的。
他感觉以柏宴这天字一号大忙人的忙碌程度,后面要见到的困难程度可能堪比宋恩霖原地复活。
寝室楼下,门口有不少同学进出。
洛嘉不想引人注意,问他们能不能到路边先说会儿话,柏宴不置可否。
洛嘉忽然发现他需要仰望来人,他也不确定柏宴现在多高,总觉得柏宴比高中时又高了几厘米。
他说话时就能感到迎面的气势比以前更甚,成年后,那股将人轻易迷惑的磁场越发肆无忌惮。
洛嘉无意识地蜷起手指,又收拢。
柏宴薄薄的眼皮跳了下,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那人紧张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小动作。
他似乎正在一步步。
靠近真相。
洛嘉的语速加快:“学长,你会有冲动的时候吗?”
柏宴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当然,我难道不是普通人类?谁能没有喜怒哀乐,我不仅会冲动,还有人说我是疯子。”
洛嘉不太信,他想象不出柏宴冲动的样子,更何况疯这个字怎么看都与柏宴不搭。
但这或许可以解释砸灵堂的事,没错,洛嘉还是倾向于砸灵堂有隐情。他们当年的情谊不是假的,柏宴也没必要对谁伪装。
“那你也可能会对朋友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吗?”
“我不能与你保证,要看是什么朋友,我能知道你这么问的原因?”
洛嘉怕被柏宴察觉到,他可没相认的打算,特别是在得知被砸灵堂后。
洛嘉眼珠一转:“能不能不说?”
柏宴觉得这小孩坏得很,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却什么都不愿透露,藏得很深。
看洛嘉这招惹一点,又尽数缩回去的模样,柏宴低声笑了下。
柏宴勾起的清浅弧度:“行,已经快门禁,你先上去吧。”
那丝浅笑,像一缕春色在无声无息地蔓延。
洛嘉愣住
,但很快就回神,毕竟他也是高中与这位近距离接触过很久的,多少有些免疫力。
虽然还是生气,但洛嘉到底被柏宴的话安抚了些。
洛嘉蹬蹬上楼,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给忘了买烧烤了!
但洛嘉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决定将烧烤留到下一餐。
柏宴离开小道,对某道视线有所察觉。
他抬起头,看到五楼探出来的人影,与模样有些模糊的周云滇对视,视线一触就分。
冰冷、无情绪。
在空中滋生出更多的火花。
洛嘉到寝室的时候,寝室一片漆黑,两个室友已经提前睡了。
洛嘉本就洗漱好,是在睡前忽然跑出去的,他刚爬上梯子,就听对床的万褐幽幽地说:“你是去约会?”
洛嘉有点像高中早恋被抓到似的,赶紧否认:“不是,就是散步。”
万褐看了眼另一头安安静静,好像已经睡着的周云滇床铺,这家伙分明是在洛嘉上楼前回床上的,哪有睡得那么快。
“你今天真的去相亲啦?”
“嗯啊。”
“结果怎么样?”
说到这个,万褐看向另一头,果然有道黑影动了动。
洛嘉:“没成功呀。”
万褐想安慰几句,却见洛嘉笑着表示自己没事,相亲哪有一次就成的。
万褐看洛嘉心态这么好,也就放心下来,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拒绝洛嘉。
洛嘉盘起腿,拿起床上的抱枕。
把它当做柏宴,发泄似的砸了两拳。
哼了两声,才倒头睡下。
洛嘉决定不为难自己,砸灵堂什么的就此翻篇。
他能得到新生命也要多亏柏宴没把他踢出世界,前任什么的还是随风散了吧。
柏家。
邢潞下楼时,看到向画室方向登楼梯的柏宴。
就在几小时前,她与洛城宇他们道歉过,也还好洛家夫妻非常通情达理,表示了理解。
洛嘉是三位相亲对象里的最后一个。
意味着,五年内,她不能再给柏宴安排。
这也代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柏宴随着那人的死亡,一点点的消沉,直至沉溺。
一阵锥心的心痛,刺向邢潞。
柏宴打开画室门,依旧是满墙的画作,但大部分都用白布蒙上了。
柏宴架好画架,回忆着当年看到照片时的情景,却有些无从下手。
在这承载着太多的画室,他无法下笔。
…
周末过后,洛嘉开始了他大一的课程。
这段时间他不停地给自己补习,一班的同学也有将自己的笔记借给他看,加上周云滇帮他借来的参考书,洛嘉正在一点点赶上进度。
一天的课程结束,班长叫住了准备
出教室的洛嘉。
班长问他要参加哪个社团(),
6(),
什么登山、篮球、远足……有关运动的全部划掉,但剩下的花艺、烹饪、茶道等等类目太多,也是难以抉择,洛嘉还没参加过社团,对此也是有些好奇的。
洛嘉去食堂的时候,遇到s社成员找到了他。
不得不说,这群同学不但长得各有特色,说话还好听,将洛嘉夸得他本人都不好意思。
自从洛嘉的军训照片在论坛火起来后,他们就注意到他了。
像洛嘉这样的容貌身段,不玩s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他们并没有马上让洛嘉选好社团,让他多考虑考虑。
s社离开没多久,美术社的社长也过来招揽他。
洛嘉表示他没有画画天赋,他就只会画几条线,最多加点儿童画。
“那你有兴趣吗,有兴趣就可以过来!”
“这就是个兴趣社团,又不是专业的,不会画画也没关系,我们这儿也有很多初学者。”
“如果你愿意偶尔过来当模特,还有外快拿哦,我们美术社的社团资金很充足!”
“要是想不好,也可以来我们社团看看再做决定。”
柏宴在美术系下课后,借了其中一间暂时不用的教室。
他首先要把洛嘉的模样赶出脑海,不然就会像在家里那样,被先入为主的想法影响。
他浅浅闭上眼,循着记忆中照片中人的五官,根据大致的骨骼走向,开始勾勒基本线条。
柏宴画得并不快,他边记边修改,一个漂亮的轮廓在他的笔下诞生。
画室很安静,柏宴的侧脸沉静。
他并非专业,但在画画中人时,用了全付心思。
唰唰唰。
只有笔尖摩擦画纸的声音。
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渐渐有了雏形。
根据一张并不清晰的幼年照片,要推测出长大后的模样,需要长时间的观察与对人体骨骼的了解,这两点柏宴都具备了。
但他依旧谨慎。
每一道线条,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再下笔。
斑斓晚霞点缀在天边,初春的嫩芽枝叶在枝头晃动。
那张偶然看到的童年照片,在他细腻的描绘中,渐渐成为长大后的宋恩霖。
走廊上,美术社社长介绍着:“这里就是我们美术社了。”
洛嘉发现有个教室门口挤了不少同学,在社长横眉怒目中,他们四散而去。
余晖如女神的纱衣编织出丝丝金线,倾斜落在窗角。
一小片染在柏宴背后,为他渡上了一层浅色金光,他本身的存在就犹如色彩浓郁的油画,令人悸动。
柏宴心无旁骛,无论外界任何响动,都没干扰他的思绪分毫。
最后一笔阴影结束,这幅素描人像终于完成。
捏着6b铅笔的手指由于过于用力,笔芯戛然断裂。
柏宴的手指颤动,猛地松开。
铅笔啪嚓掉在地上。
滚到脚边。
而在他心神失守时。
他缓缓抬头,越过画架,一个与画纸上分毫不差的人,站在教室门口。
过多的重合,在此刻积累成一道电流,直直刺向他的脑海深处。
将他所有的否定击碎,视线从未如此清晰。
暗沉的灰色世界,恍若被一道绚丽的光硬生生劈开。
柏宴听到鼓膜上,传来剧烈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那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
落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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