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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眯着眼瞳,围着他转了三圈。他今日穿了白色常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倒是显得温润如玉,淡然出尘。
只见他走到棺椁旁边,那出一条手帕,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淡妆。
正当陈年以为就此打住时,他却为她描起眉来了,眉笔纤细婉约,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陈年定定地观察他。
此刻,他的表情很专注,又十分冷静,眼睛却漆如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阿年。”
空旷的屋子里荡起阵阵回音,他的声音很低,抬手轻轻抹去陈年唇边的口脂。
“我一直在想,上了妆的你,该多漂亮。”
“但见你许多次,你都是素白着一张脸。”
“现在总算是有机会见到了,比我想象中更好看一些呢。只是……还是平日里生动鲜活的你更漂亮一些。”
他说到最后,声音沙哑,近乎于无声。
陈年飘到他身后,觉得他多半有病。
给死人上妆。
什么特殊爱好?
她拧眉,伸出手,想掐死他。
但扑了个空。
郁闷地原地转了个圈,穆清辞却抬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仿佛在盯着她一样。
陈年下意识屏息静气,却见他伸出缓慢伸出一只手。
他同样扑了个空。
低头喃喃自语,“是错觉吗?”
她看不明白,便回去了。
和穆清辞待在一起,让她心里发毛。
祖祠里,陈年刚进去,就被几张苍老的大脸镇住了。
她的父皇率先开口,“呵呵,连一年都守不住,你的能力都用在篡位夺权了吗?”
陈年反驳道:“那还不是你的乖儿子投靠敌人,将陈国地势防御工事一字不漏告知对手,出了个叛徒,谁顶得住。”
“那也是你心慈手软,都下手了,还不赶尽杀绝,给自己留着后患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这点陈年无话可说。
其他先祖坐在祖祠上也幽幽叹气。
“女娃就是比男娃心软,消消气了,乖曾曾曾曾曾……孙子,反正都死了,省得给自己气冒烟。”
陈年抿唇,对他们的指摘虽有不服,却只能忍受,毕竟她做出来的,和他们说的相符,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直到午夜,先祖们都安静下来了,他们死了已有百余年了,对争权夺势早已经看淡,此时发生这种事,内心只起了一点波澜,但闭上眼睛,俱都忘却了。
陈年却做不到这样的洒脱。
她韬光养晦十余年,一朝群起,挥毫泼墨,意气风发,却又一着不慎,坠入深渊。
实在是,不甘心啊。
她正出神。
却见有人进了祖祠,探头探脑的样子,有些滑稽。
是个女人,长得小巧玲珑,颇眼熟,她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这位不就是她当时年少时的伴读吗?
每次穆清辞被辱骂时都借着她的势为他出头,她当时想不明白就一个没脾气的质子,怎么值得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了。
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当时一个区区五品朝臣的女儿居然会为了一个敌国质子得罪一众世家子弟。
却见女孩跪在底下,双手合十,抹着泪水道:“陛下,别怪臣女背叛您,但是穆清辞注定会在最后称帝,为了活命,臣女也没办法。”
“虽说您只是书中的人物,但您对臣女的帮助良多,若是没有您,臣女恐怕没机会接触穆清辞,没有您在背后解围,臣女也活不到这么久……看着您一步步陷入绝境,臣女当真是心痛。只是局势如此,他身上还带着系统,天选之子,臣女为了往上爬,也只能牺牲您了。唉,您的大恩大德,臣女没齿难忘,也只能来世再报了。”
天注定?
陈年有些茫然。
意思是她无论怎么努力最后都会成为踏脚石吗?
“不甘心?”
陈年回神,见父皇凑到她身旁,和她一同看着底下女人回忆往事哭哭啼啼。
她冷声反问:“如果是你,你会甘心?”
“当然不,老子都压迫了那么久云隐国,凭什么最后要被他们踩在脚下!”
陈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此情此景,又无话可说,他们已经相聚于此,以亡魂的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她一腔抱负,又融入了叹气声中,“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没办法个屁!”
几位先祖气势汹汹地飘到她身边,“被欺负了,就要还手。即使是老天也不例外!这才是我们陈家人的做人之道。”
陈年提醒道:“但是我们都死了。难道要变鬼骚扰他吗?”
她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陈年面无表情地捂着被敲的脑袋,“那你们说怎么办?”
“回到过去干了他。”
先祖做了个抹脖子的狠戾动作,满脸皆是杀气。
陈年觉得可行,但是,“怎么回去?”
先祖们义愤填膺,“我们送你回去!好歹吃了那么多年香火了,送你回去绰绰有余。”
“那我呢?祖父?”父皇谄媚一笑,沧桑的脸绽开了一朵皱巴巴的菊花。
“你年纪那么大了,也别折腾了。而且陈国落败那么快,全都是因为你沉迷女色、任由外戚干政、行事软弱、偏听偏信导致的,你好好在这里反思,别整天赖孙女了行不?”
“就算她错了一件事,也比你昏庸无道、一生未做对一件事强。”
父皇蔫蔫垂头。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输给云隐国这群老阴逼。”
陈年尚且还懵着,下一秒,天旋地转,陷入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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