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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很快过去,时间来到了农历十月中旬,不觉天已入冬。(上一章改动了三分之二的篇幅,请重新观看。)
这一日,位于登州城北边的刀鱼寨前人头攒动,车马云集。
登州境内各个衙门的主要官员,地方上的士绅道僧之流,陆陆续续通过水寨南门相继入内,喜好热闹、闲来无事的百姓们也纷纷跟随在后,一齐拥挤进入。
水寨的校场上早早搭起一座高台,上面置着屏风,插着伞盖,列着三把官椅。
日头渐渐升高,西北面吹来的冷风越过两丈高的寨墙落在人们身侧,官员名流们矜持地拥着手炉,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和披风,表示无伤大雅。穷苦百姓们则捂住身上单薄的衲袄或纸衣,不住地缩首跺脚,口里埋怨道,“大官们怎生还不来。”
正说间,忽闻一阵锣响,登州知州王师中、通判宗泽、兵马钤辖马政相继乘着高头大马入内,前呼后拥地登上了高台,各自分主次就座。
高台之下,精选出来的禁军军卒都身披皂绸绵袄,下穿白绢绵袜头裤,范阳笠下裹着紫罗头巾,腰间系一条蓝黄搭膊,脚下踏一双黑布鞋,足有四五百人,一个个背弓带箭,刀矛整齐地严阵以待。
底下站列的低级官吏,目睹这番壮观军容,无不发出阵阵惊讶感叹之声。
“官军如此盛壮,真乃我大宋王师!”
“有此天兵,何愁匪类不灭?”
而受邀而来的士绅道僧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们好像对今天的事并不上心,甚至略显揶揄。
“摆布如此之多的兵马,空放着岸上的强贼不剿,偏偏去海上打劳什子仗,到头来还向咱们摊派钱粮,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就是,简直是乱弹琴,海上那伙贼匪我也听说过,好像也就是一伙过日子过不下去的渔民占了个小岛,从未在咱们州境犯过甚么事,好像也就在邻州劫过一个船厂,直弄得这般大阵仗?”
“谁说不是呢?这伙子官员就知道奉承上官,讨好同僚,全不知为民分忧,有本事把那登云山剿了去……”
听到这话,人群中一名中年汉子不禁将头一侧,瞟了瞟主动提及登云山那人的后脑勺,不动声色地将此人面貌暗暗记在心里。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眼见吉时已到,坐在最右边那张椅子的马政将身子向左边侧了过去,很是客气的请示。
“太守,时辰已是差不多了,是否开始祭旗?”
看着台下一众指指点点的登州当地士绅,虽然当下风大距离又远,听不清他们到底说甚么,但王师中隐约也能猜到一些,他对自己亲自来此一遭有点后悔,所以巴不得快点结束,以便他赶紧离开。
“唔,那便速速开始吧。”
“得令!”马政唱了声喏,然后起身将手一挥,大叫道:“带将上来!”
很快就有亲兵从城门洞里揪出两个衣衫褴褛,光着脚,一身浓重鱼腥味的汉子来,推推搡搡将他们往旗杆下赶着。
“冤枉啊!小人不是海贼!”
“俺们兄弟只是万鸟岛的渔民,趁着天还未落雪,出海打点鱼获过冬,没犯什么过错啊,军爷饶命啊……”
被五花大绑的两个汉子忽然使劲挣脱起来,口里不住地叫喊。
“废物!还不快把他们的嘴巴堵上!”将台上的马政面色一黑,立刻朝㡳下低声呵斥。
醒悟过来的禁军赶紧将这二人嘴里塞进了布条,然后直接将他们提溜着到旗杆下死死按住。
“马钤辖,你这……”坐在王师中左手边的宗泽瞧出端倪,当即就要起身询问。
底下的百姓也都嘘声连连,人群中开始有所骚动。
眼见于此,马政连上香和宣读祭文的程序都撇去不要了,赶紧朝着下边喝道:
“速速将贼人斩首祭旗!!!”
“得令!”大冬天里赤着上半身的两名刽子手同喝一声,然后齐齐饮下一碗热酒,半碗咽下腹中,半碗喷在鬼头大刀上,继而不待那二人挣扎,口中大喝一声,“喝呀!”
手起刀落,刀光如练。
只听得咕咚一声,两颗偌大的人头掉在地上。
被斩首之人的颈间热血瞬间喷涌而出,足足溅了七尺之高,洒向那牙旗杆上一片殷红。
人群霎时一静,好似针落可闻,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睁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就连宗泽都在浑身颤抖。
“马……马钤辖,你,你……”
但台下摆列的军卒却极其振奋,这些精挑出来的军卒大都是见过血的老兵,好些还都是马政从西军里一道带过来赴任的厮杀汉,骨碌滚落的人头,喷涌而出的鲜血,一下就激发了他们胸中的嗜杀之气。
旁边的鼓手开始擂动大鼓,震耳欲聋的鼓音在水寨内回荡,军卒们齐齐举起手中兵器,开始不自觉地呼喊起来。
“万胜!万胜!万胜!”
高台上马政少见得慌了,杀良冒功在西军甚至是整个大宋军中都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前提是别露出马脚,今天这个事很显然是底下办事的人疏忽大意,好死不死身边又站着宗泽。
这位年过半百的文官通判,投射过来的目光宛如利箭一般,让人感到如芒在背,马政原本还打算举办一场小型阅兵,演练一下阵法啥的提振士气,但现在也没心思搞了,他不敢扭过头和宗泽产生对视,而是选择匆匆走下高台,并发出了出征的命令。
“全军上船!出征砣矶岛!”
人群中一名中年汉子听到这句号令,立刻面色一变,当即就低着头转身向南门外挤去,没多一会的功夫,一艘不起眼的渔船便驶向了海面。
……………………
刀鱼寨是登州重要的水军驻地,处于绝壁高耸的丹崖山下,作为一处水寨,它的内部有着一条渐渐延伸入内陆的港湾。
伴随着马政一声令下,刀鱼寨的水门大开,近三千名军卒、大量的船工、水手,以及民夫开始陆续登船。
此战原本有五十多艘大小船只,但呼延庆早就领着平海军所属的军兵和战船开到长山北岛建立桥头堡,所以目前刀鱼寨内只有四十余艘战船停泊。
但即便如此,这些船只却仍将寨里的那条小型海港给挤得满满当当。
船多港小,注定船只出港的速度不会快,眼见着四周喧哗声渐起,匆匆登上旗舰的马政立刻发出命令。
“传令下去,都不要乱!各船按照次序起锚!”
“位于出口处的船只先行起帆出港!后边的船只一艘一艘跟着走!都别抢行!”
“得令!”立马就有亲兵站了出来,手擎令旗,乘坐一艘小船,在海港里来回划动,按照上官的意思开始指挥调度。
此次出征,马政按照陆战的思路,将参战船只划分成了前中后三部分。
其中前军多是刀鱼、海鹘和艨艟等中小型战船,这部分战船占比最大,有三十余艘。
中军则是清一色的大型海船,数量不多,只有四艘。其中最大的一艘是他自己的旗舰所在,足足有八百料,船身长八丈,设九个密水隔仓,可载兵卒百十余人,船工水手三十余人。
而后军则多为少数马船和民间强征的漕船,这类船只本是用作转运人员和物资的辎重船,经过改造后虽然也能用来作战,但大都外形笨重,行动迟缓,所以放在了最后面。
首先出港的自然是前军,船工们齐身喊着号子,操控着船只缓缓转向,先后穿过水门驶向大海。
看着一艘艘刀鱼船鱼贯而出,接着是张开浮板的海鹘船,而后是撞角高昂的艨艟,缓缓驶出十余艘后,水寨前的海面上已然是一副旌旗招展的模样,眼见于此,马政刚刚因为祭旗失误而败坏的心情稍稍有所好转。
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一众诸将说道:
“自此刀鱼寨庆历年间建寨以来,除却今日,何曾有过这般鼎盛军容?尔等此次随我戮力杀敌,必将名垂志史,为后人所瞻。”
众人看出自家上官心情不错,无不争相附和。
“钤辖所言极是……”
“能附钤辖尾骥,实乃我等之幸……”
就在马政志得意满之时,他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战鼓声。
“嗯!何处击鼓?简直是胡闹!鼓乃进军之音,岂能妄击?”
马政愤怒地扭头四顾,企图找出干犯军法的胆大之辈,他身后的将领也一同跟着到处看,可是军寨里的军卒们都在忙着上船,哪里见得到击鼓之处?
眼见寻了一地里无果,内里有个指挥使忽然出声道:
“莫非是起潮之声?”
嗯?有道理!
马政点了点头,当即就准备差人去看看海水是否涨潮,毕竟一旦涨潮,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船只出港。
可没等他下令,望楼上就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钟声。
“咚咚咚!!!”
“敌袭!!!海面有大量敌船来袭!!!”
距离刀鱼寨三里开外的海面上,一只由十六艘快船组成的船队出现在上风口处,每艘船的船帆都因受风太满而将帆索紧紧绷住,发出一阵阵吱吱呀呀的摩擦声。
船上的邹润激动地紧握栏杆,不觉咧开嘴巴,露出了满口的白牙。
“哈哈,这个时候敲钟?”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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