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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轮换,斗转星移,转眼间来到了第三天上午。这是军令上要求发兵的最后一天。
凌州城外的军营驻地外,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架,周边还有一小批被紧急征发的民夫在一旁伺候。
车上满载着够两千人马食用十二天的粮草米豆,比公文上说的十天,还多出了两天的量,这全都是高走马的面子。
军营内的聚将鼓再度敲响,今天是大点兵的日子,点完了兵,当场就可以开拔了。
按理说,这应该会是单庭珪和魏定国从军多年以来打得舒心的一场仗,因为现如今不用他们废一句话的口舌,也不用他们甲仗库、草料场、粮仓等地求爷爷告奶奶的来回跑。
托高朋的福,一应赏钱、粮草、器械皆已完备。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此刻单庭珪和魏定国不光没有丝毫的开心之意,反而战战兢兢,浑身冷汗大冒,生怕下一刻就会冲出一帮士兵将他们捆倒在地,继而押入大牢。
单庭珪和魏定国站在点将台的最边缘处,他们的身后,也就是点将台的最中间处,此时摆放了一张椅子。
毫无疑问,有资格坐上这个椅子的只有一人,那必然只会是高朋,高走马。
虽然高朋只是监军,而单庭珪和魏定国却是主将。
虽然单庭珪和魏定国都是从八品,而高朋却仅仅是从九品。
但这并不影响谁坐着,谁站着。
就在单魏二人疑神疑鬼之际,一声锣响,高走马闪亮登场。
“请高走马上坐。”
“嗯,二位将军开始吧,一同点完了兵马,便立即开拔,军情如火,左右耽搁不得。”
听到高朋屁股甫一落座就主动提起点兵一事,单庭珪和魏定国互视一眼,都是心肝乱颤。
这兵可点不得啊!
至少不能当着监军的面点!
如今这天下哪有足额足兵的营头,他们是二人麾下喝兵血算是轻的了,但也各自吃了两百人的空饷,再加上这些天虽然日防夜防,但还是有一伙逃兵说动了值守的军士一块逃出军营,再加上零零散散逃逸的。
这导致他俩名义上要领军两千出征,实际上凑齐一千六百人都费劲。
若搁在以往,时间宽松且没有朝廷指派监军现场监督的情况下,他俩还能临时花钱雇人点名,或者强拉民夫把人数凑够,借此蒙蔽前来检查的上官。
或者即便指派了监军或者其他的官员前来,他俩凑一笔财货送上去,这事多半也会不了了之。
毕竟真较真起来,这事是整个大宋的通病,可不是他俩一家如此,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这事还真不是事。
可自从知道这个高走马和郝监押交情笃厚,并且夜晚去送礼的时候被拒之门外,单庭珪和魏定国一直都惶恐不安。
他们认为今天一定在劫难逃,这个高走马一定不会放过今天这个名正言顺揭发他们罪过,并且将他们下狱的机会。
所以二人一大早起来后就神色恍惚,这会更是魂飞天外,只待束手就擒。
“二位将军?愣着干什么?快快点兵吧。”
面对高朋的再度催促,二人终于是回过神来了,单庭珪和魏定国相视一笑,满脸的苦涩。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使明知有人想看一场好戏,他俩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着演了。
“遵命。”单庭珪拱手称是,缓缓转过身去,对自己身边的一个虞候沉声说道,“开始按册点名吧。”
虞候接令,随即翻开花名册,面对台下稀稀疏疏站立的士卒大声说道:
“监押有令,开始点名!”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人,统统应到,然后站到校场左边的飞豹旗下,未被点名者,原地站好不准乱动!违令者,军法伺候!”
“我等谨遵军令!”
也许是这回所发钱粮特别足额,所以今天到达校场的禁军心情都还不错,再加上有朝廷派来的监军在此,他们十分配合上官的工作,回答的声音分外洪亮有力。
这引得高朋十分满意,不住地点头。
“嗯!不错,二位监押真是练得一手好兵,士气可用!士气可用啊!”
面对高朋的交口称赞,单庭珪和魏定国脸上满是苦笑。
这算什么?猫吃耗子之前的玩耍戏弄么?
不管单魏二人如何悲观,点兵还是在一五一十地进行着。
“军卒王石!”虞候开口大喝。
“到!”一名拿枪的士卒站出来应名。
“拿着兵器去左边旗下站定!”虞候饱蘸浓墨,在花名册“王石”这个名字外画了一个圈。
“是!”
“押官李季!”
“到”
…………
伴随着虞候一声声喝叫,一笔笔勾画,点兵两千人只用了两个多时辰。
这两个多时辰里,单庭珪和魏定国从最初神色不定,到身形逐渐摇摇欲坠,最后必须由他们的亲兵上手架扶才堪堪维持不倒。
因为伴随着一人接一人的喝叫,缺额越来越多,最终负责点兵的虞候呈上了被勾画完毕的花名册,跪在地上大声禀报道:
“禀告二位监押和走马,此次点兵应到两千人,实到一千五百六十八人。”
完了!
单庭珪和魏定国只感觉眼前一黑,就准备接受命运的裁决,但是谁知一直聚精会神盯着点兵过程的高朋,在听到最终数字后竟然突兀地眼睛一闭,就此晕过去了!
什么玩意?咱俩还强撑着没晕,怎么这厮刚刚还瞪着俩大眼珠子看得津津有味,这会却突然晕过去了?
就在单庭珪和魏定国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的时候,高朋身边的小黄门立刻扯着嗓子大叫道:
“不好啦!不好啦!走马中暑晕倒了,快叫军医来!”
这下彻底给单魏二人整不会了,他俩只能赶紧叫来军营里唯一的一名半吊子军医,命令他马上给高走马诊治。
蓄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军医上来就开始诊脉,左手诊完了诊右手,右手诊完了诊左手,两只手来回诊了半天,他是越诊越迷糊。
“此人面色红润,脉搏强劲有力,不似是中暑之症啊?”
最后还是单庭珪和魏定国等不及了,他俩一万个希望这高朋得急病死在这里,所以带着十分迫切的语气对老军医道:
“大夫,怎么样?此人身患何等疾病?是不是不治之症?”
正在“昏迷”的高朋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但是立刻恢复如常,老军医正忙着回话,倒也没注意这回事。
“回监押的话,此人应该不是中暑之症,应该是原本就病入骨髓,此时发了急症,但是从脉搏来看,想要此人醒来倒也不难,且待我用针一二……”
老军医说着就准备拿出银针开始上手。
此时高朋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叫道:
“啊呀呀!今日的日头端的猛烈,刚刚本官竟然中暑晕了过去!”
“哦对了,是不是点兵点完了?看样子两千人大概都到齐了吧,要真是因伤因病少了几人也不打紧,外边的民夫和车架都等急了,咱们快快发兵济州吧。”
说着高朋就一跃而起,准备骑马出发,只不过在走下点将台的途中,他顺势一脚,就将刚刚说他“病入骨髓”的老军医给踢了个狗啃泥。
点将台上只留下了单庭珪和魏定国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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