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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州辖下只有两县,规格不大,但这边的驻军却不少,所有的兵额加起来足足有四千人。这四千人的兵额虽然都是属于禁军编制,却也同时划为分了两大类和四小类,然后按照不同的分类,分别交由不同的衙门、文官和武将分别统带。而这些衙门、文官和武将之间互不统属却又职权交叉,管理起来堪称是一团乱麻。
当然,这绝非凌州这一州一地的政治特色,而是在整个北宋都广泛实施的军制。
正是通过这种乱如麻絮的分权制衡之法,每一代赵宋皇帝才从彻底杜绝了唐末五代以来愈演愈烈的军阀割据乱象,也彻底避免了有将领拥兵作乱情况的发生,但此举无疑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这种纷繁如麻的军事制度下,军力不振,武功衰颓乃是必然的恶果。
言归正传,北宋末年的禁军总的来说,可分为“系将禁军”和“不系将禁军”两大类。
所谓的系将禁军,简单来说就是王安石实行“将兵法”之后新编练的一部分禁军。
这部分禁军的特点就是将原有不同番号的禁军指挥,混合组成“将”的编制,将下设“部”,部下设“队”,然后分别置正将、副将、押队使臣、训练官、部将、队将等职作为领兵主官,专门负责本单位军队的训练。
凡实行将兵法的地方,州县不得干预军政,以此有效缓解北宋中前期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弊端,有效提升了军队战斗力。
而不系将禁军就是被邹润所借鉴的那一套,厢、军、指挥(也称营)、都的军队体系,这套体系从宋朝开国一直延续到南宋灭亡,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不系将禁军从某种情况下可以说是“旧式军队”的代表,它的编制、人数和官职称呼都迥异于系将禁军,军中人士普遍认为不系将禁军的实际战斗力低于系将禁军。
而四个小类则分别是在这两个大类下边,再细划出来的四种不同的禁军。
分别是:在京禁军、屯驻禁军、驻泊禁军与就粮禁军。
在京禁军很好理解,就是字面意思,单指在开封城里面和开封附近的军队,例如常年负责保护皇帝的诸班直,和大名鼎鼎的上四军,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屯驻禁军指的则是常驻于汴京以外的某一地方,期间依照“更戍法”被派往另一地方,三年、二年或者一年后再回到原驻地的军队。
凡是驻守在河北、陕西等边疆地带(注1),且在当地设有驻泊都总管或总管进行管辖,这一类带有边防军性质的禁军被称之为驻泊禁军。
就粮禁军就是以就粮为名义,长期驻扎在京畿路(注2)以外的州县,或者由当地州县的厢军、乡兵中的精壮士兵升选为禁军的这一部分军队,它有点像内地的城防兵。
而作为在城兵马监押,单庭珪和魏定国所率领的禁军,自然是两大类中的第二大类,四小类中的第四小类。
简而言之,就是不系将禁军中的就粮禁军。
朝廷诏令,允许就粮禁军家人同往驻地,所以大多数就粮禁军的家人都住在营盘附近。
单庭珪和魏定国回到营中,立即喝令敲响点兵鼓。
身强力壮的亲兵随即抓起婴儿手臂粗的鼓槌,照着黄褐色的牛皮鼓面狠狠敲下,如雷的鼓声开始以营地为中心向四面传播。
一声,两声,三声……
等到第四声鼓声响起的时候,整个营地内外彻底乱成了一片。
营地内,在各个帐篷里睡觉、喝酒以及赌博的军士,接二连三穿起衣服,三五成群地聚集到校场上。
营地外,正在耕田、做工或者努力造人的军士也都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抓起兵器,拽开步子,快速朝校场奔去。
隆隆鼓声中,校场上逐渐站满了一大片身穿破烂的红色军服,头带破洞炸毛范阳笠的禁军士卒。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交头接耳,企图知道此次聚将鼓被敲响的原因。
一位因为天热而敞开了衣服的士卒,朝着身边的一个老成些的军士发问道:
“诶!我说兄弟,你知道咱们监押敲鼓聚将是为了啥不?”
“嘶……俺如何能够知道,嘶……莫非是该发上个月的欠饷了?嘶……搞不懂搞不懂。”
回答他的这位军士似乎是有点上火,也可能是刚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而闪了腰,嘴里什么靠谱的话都没有,反倒动不动就吸一口冷气,惹得周围众人一道嘲笑。
站在最前排的一干军官们多少要比普通士卒规矩些,他们各自按照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头、副都头、军头、十将、虞候、押官等高低等级分前后左右排列。
望着空空如也的点将台,这些人也免不了低声说话,互相交换着小道消息。
“哥哥,听说是要出兵,却不知这回又要征剿哪里?”
“就是,俺也听人说了朝廷要派两位监押出境剿,只是不知要去往何地……”
“管他去哪,只要欠饷和开拔的赏钱发下来了,教俺去哪里都没二话!”
最后这句话引得了周围一种低级军官的深深赞同。
只要给钱,这仗就有得打,这是校场之上所有人的共识,也是他们聚集于此的原因。
他们之所以这么给面子,倒不是因为忠于朝廷的信念使然,而是因为他们的顶头上司——魏定国和单庭珪的吃相好看。
别的将官恨不得将一营五百人的军额吃掉三百人的空饷,再在剩余二百人中抽出七八十人给他免费做工赚钱,剩下的一百余人再寻些由头扣一部分口粮和菜金,从而将自己的腰包塞得鼓鼓囊囊。
这些将官自己吃得满嘴流油,却浑然不顾他们麾下很多士兵连饭都吃不饱,这些士兵的妻子甚至要沦落到去卖身换钱才能有口饭吃的地步。
而与之相比起来,魏定国和单庭珪的口碑就很好。
一个营,他俩只吃一百人的空饷,只抽四五十人供他们免费驱使,剩下的三百余人三日一操,五日一练。除非朝廷大规模欠饷,不然他俩最多挪用一个月的粮饷,下个月一定补上,信誉可谓是杠杠的。
而且他俩平日也不打军士饭菜的主意,好歹让军士和他们的家属有口饭食果腹,这么好的上司上哪找去,所以军士们才会投桃报李,一听鼓响就纷纷前来。
很快三通鼓罢,披挂整齐的魏定国和单庭珪,被一众顶盔带甲的亲兵拥簇上台,看着台下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精锐士卒,这二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可不得欣慰么,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这一片的军营可不止只有他们两家部队,隶属于老都监和郝监押的兵马,以及一部分厢军的军营也都在这一片。他们这里敲响了鼓,虽然军士们懒懒散散,但毕竟还是很给面子的来齐了绝大多数,并且大部分还都是带着兵器赶来的。
来到校场之后也都知道按照各自所属分队站列,虽然站得歪歪扭扭,但多少也有些队列的样子不是?
反观周围的其他营头呢?
鼓响之后他们全都无动于衷,该干嘛干嘛,偶尔有一些闲散无事的士卒晃晃悠悠循着声音朝这边走来了,也都是抱着热闹的心思来的。
这些人趴在校场外的围栏上,大声朝里面说着风凉话,不断嘲笑着校场上的同袍。
“诶我说!你等都是被训熟的牛羊么?当官的一摇铃铛,你等就巴巴地跑来,浑不知羞臊!”
“就是!兄弟们听俺一句劝,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人!全是脏心烂肺的家伙,此行定是骗你们上阵送死的!”
“对!当官的没好人!兄弟们别理他们!都散了吧!”
脾气暴躁的魏定国担心这群人的起哄煽动会引起军心混乱,他当即就准备下令将外边的人抓起来教训一顿。
“来人啊!抓住这厮们抓……”
可话没说完就被单庭珪低声打断了。
“贤弟休要再起是非,这些士卒都归遣另外两人统帅,我等没有管辖之权,眼下多事之秋,莫要再横生枝节了,还是忍忍为好。”
凌州四千人的兵额,合计为八个指挥(营头),老都监、单庭珪、魏定国和郝监押各领两个指挥,每人一千人的兵额。
按照宋朝分割到稀碎的兵权体制,除非是战阵之上,不然魏定国还真没法名正言顺地对外边这些人按军规施以惩罚。
外边这些人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他们才愈发放肆,就在魏定国横竖忍不住,决定豁出去的时候,他的好部下们替他出气了。
“刘老三!住了你的鸟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厮藏得甚么祸心!还不是眼馋咱们营头的待遇!”
“就是!谁让你们这帮短命鬼没跟对上司!投到另外两个吸血鬼麾下,活该你和你家老小吃不上饱饭!”
“哈哈说得对!别理这帮红眼的家伙,咱们自听监押的将令则个!”
来自部下的反馈,深深感动了魏定国和单庭珪。
瞧瞧!瞧瞧!这不是精锐是什么?看来平日里的爱护没白费啊!
眼见群嘲之声并未得到预期之中的反应,反倒是招致了校场上同袍的一众回骂,外边的一干人也没了继续哄闹下去的闲心思,毕竟这大夏天里的太阳也挺晒人的,于是嘴里骂骂咧咧着,就慢慢各自散了。
这下终于清静下来,单庭珪和魏定国互视一眼,决定由单庭珪出面宣布朝廷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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