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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监押司衙署,单廷珪一路拉着魏定国来到了凌州城内的一处酒馆。这酒馆不大不小,时值中午,来来往往的客人熙熙攘攘,楼下的座头已是满了,单廷珪和魏定国匆忙进到店内,径直对上前迎接的酒保吩咐道:
“我兄弟二人有体己话要说,你且与我找间雅间独坐。”
年轻酒保的脸上旋即泛起难色,他一边上前对单魏二人作揖施礼,一边指着厅堂内的一众食客道:
“二位客官见谅,此时乃是饭点,楼下楼下都已是满了,在座的客官都是俺们的衣食父母,实在没腾挪处。”
此话一出魏定国顿时焦躁,他本就揣着一肚子的疑惑未解,哪里有功夫和一个酒保在这废话,当即大怒道:
“让你找,你便找!恁地多嘴多舌,若不去时,惹得老爷性起,砸了你这鸟店!”
这边的争吵引来了酒店掌柜,掌柜四十上下见多识广,更兼在凌州城内厮混多年,如何不知圣水将和神火将的大名,哪里还敢怠慢,连忙上前赔话。
“官人息怒!官人息怒,这厮是新来的,不会说话,官人切莫和他见怪。楼上还有一处临街开窗的大客座,只是恰好先前有一位单身的客官坐了。二位官人若不嫌弃,小人自上去和那位客官讨个方便,届时用一扇屏风隔开,再另行安排一桌酒菜给客官享用如何?”
刚刚在衙门里说话不方便,角落里总是有吏员佯装办事,实则在竖着耳朵偷听,一路上单廷珪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跟魏定国商议,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好找单间,于是便同意了掌柜提出的办法,但却不忘出声提醒。
“既是你这般说了,那便依你,只是酒菜可以慢些上,但须快快安排桌椅教我二人坐下,万不可耽误我二人之事,若有耽搁处,后果你自掂量。”
身为统御兵卒的中层武将,单廷珪虽然脾气比魏定国好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之心里揣着大事,话语中威胁的气味很浓。
掌柜如何不明白,他慌忙亲自上楼,找到那名独占客座的大汉想要好声商量。
可那大汉不仅理也不理,反而破口大骂。
“你这厮虽是掌柜却好没道理,说话直好似放屁!到哪里也该有个先来后到,那二人是客官,老爷也是客官,那二人给钱,老爷也给钱,如何便是俺给他们让座!”
这可把掌柜吓得够呛,他连连作揖哀告。
“客官小声些个!莫要惹祸上身,那二人乃是凌州城里最了得的武将,唤做圣水将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的便是。我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约莫也是路过此处,自古民不与官斗,何苦因一口闲气招惹官司?恁大人有大量,左右算是周全小人买卖,让小人再添一副桌椅安顿了这遭,小人送上一坛好酒给客官赔礼可好。”
那大汉不是旁人,正是常年混迹在河北山东一带的没面目焦挺。
焦挺平日不服强权,只服好汉,若是这掌柜提起什么官人之类的他也许会不屑一顾,但是圣水将和神火将的名头他早有耳闻,此时听说是这二人要加一副座头,他不但怒气顿去,更是心生欢喜。
“俺在河北一带没少听过这二人的名声,今日有缘能够一见也好,往后闯荡江湖说出时去脸上也有光彩,若是此番机缘凑巧,能拜在这二人身边讨个出身则更是妙极,如此让上一让又有何妨?”
焦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江湖上漂泊了多年,至今没有着落的他珍惜每一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心里一通计较后焦挺对掌柜的缓和了脸色,点头表示了同意。
掌柜的长出一口大气,千恩万谢地谢了,然后连忙支起一架屏风,又搬来了一套桌椅,铺上诸般酒食果品,便忙不迭地下楼前去迎接。
不多时,单魏二人在掌柜的殷勤引领下联袂上楼而来,正要入座说话,却见屏风后闪出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
二话不说,上前就对着他二人施礼。
“小人焦挺见过二位将军,小人是中山府人氏,祖孙三代以相扑为生……”
焦挺的猛然出现让单庭珪脚下一顿,他茫然地转过头去,对着同伴道:
“嗯?此乃何人?可是贤弟的旧识?”
魏定国也懵了,回答道:
“啊?并不曾认得此人,俺还以为是兄长的故旧……”
两人的对话让仍保持着施礼姿态的焦挺无比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浑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最后还是单庭珪最先反应过来。
若放在平时,和这个汉子攀谈几句倒也无关什么紧要。可眼下他有要事在身,哪里会在一个不认识的人,而且还是个耍相扑为生的江湖汉子身上浪费时间。
“噢噢,幸会幸会,汉子自坐便是,我兄弟二人还有公事在身,来日有空再一同饮酒则个。”
说完这些单庭珪赶紧拉着魏定国在屏风后坐下,迫不及待地商讨起大事。
而焦挺则在掌柜的紧张注视下,脸皮红一阵白一阵地来回变换,原地矗立良久,最终还是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一言不发就拿起酒坛,开始喝起了闷酒。
其实这种事也不是第一遭了,焦挺早已习惯,许多年来他流落江湖,四处投人不着,每每受尽冷眼,他甚至因此给自己起了个没面目的绰号,聊以自嘲。
什么叫没面目,那就是没脸到不好意思。
但今日的焦挺却和以往不同,他没有再对本次的失败不以为意,反倒是在这会儿的功夫里深深思量起来。
“唉!不怪这单魏二人瞧俺不起,如今俺已过了而立之年,江湖上还没一处立足之地,名声也浅薄的紧,似此下去一生岂不须度?”
原来今日十分凑巧,刚好是焦挺三十岁的生日!
“今日之江湖,多是单魏这等眼光浅薄之人,哪里识得真好汉!放眼天下,真个礼贤下士,看本事,重义气的奢遮好汉更是寥寥无几,河北山东两地的真豪杰,首推小旋风柴进、小秦王邹润、及时雨宋江、托塔天王晁盖四人,为今之计只可去投这几位,方才能挣出一番名声!”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久经风雨的焦挺重新挺立了信心,这个没有被现实击倒的汉子再度给自己斟满了一碗酒,打算吃了这最后一碗就动身去奔个前程。
一口白酒入腹,焦挺将酒碗往桌上一顿,拿起一旁的包袱准备动身,却不妨刚刚站起身,“梁山泊”三个字却隔着屏风钻进了他的耳朵。
“贤弟,你平素性子暴躁,哪里知道自己早就深深得罪了那厮……那厮又是东京里来的权贵子弟,若无他在背后做神做鬼,我等岂会被点去征讨那数百里外的梁山泊?枢密院限期三日点兵,十日便要我等到达济州,何其急也……”
单庭珪到底性子谨慎些,顾忌到身后有人,说到关键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
但哪怕只听了这短短的一小段话,对于焦挺来说,也不啻于耳边响起了九天雷霆。
“乖乖!老爷这番时来运转了也!正不知该投柴、邹、宋、晁四人中的何人,这厢便得知了这等要命的干系,这岂不是天与其便?”
“军情如火,合该是老天送我的这遭进身之礼,我只可速去梁山泊报之消息!迟则生变!”
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焦挺害怕接着待下去会引起单庭珪和魏定国的猜疑,于是立刻走下一楼,将一锭碎银拍在柜台上,在身后掌柜的连连呼喊中,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拽开大步,直奔梁山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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