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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后高俅方才接到了信。他在回到位于皇城外城西华门附近的殿前司衙门后,第一时间进行拆阅。
重新摘取抄录的书信很短,高俅一目十行,很快看完,阅后他命小吏取来一个火盆,直接将信件点燃后投入其中,直到亲眼目睹书信化为灰烬方才收回了目光。
为官十数载,他早已不是当初东京街头那个混不吝的泼皮,他为人越来越老到,做事越来越周密,别看这只是一纸小小的书信,真要较真起来,这就是当朝宰相联手管军的殿前都指挥使,企图插手调兵事宜的罪证。
这个罪证当然不小,弄不好甚至会使其失掉皇帝的宠信,所以高俅必须亲自处理干净。
其实蔡京的意思他都明白,无非是如今蔡太师和童太尉(注1)只是表面上和气,实际上三年前童贯设法帮助蔡京重登相位的那段蜜月期早就过去了,虽然眼下知枢密院事乃是邓洵武,但同签书枢密院事的可是童贯。
童贯为了牢牢抓住军权不放松,他将所控制部队中的将领的升迁全部都绕过三省、枢密院以及三衙,直接报到皇帝御前,等到皇帝签批后,直接交由各部照办。
这对于同样把权力看得极其重要的蔡京来说,简直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哪怕不论私心,单从公事的角度,蔡京身为大宋所有文官的首领,他也必须站出来,坚决抨击这种破坏国朝体制与祖宗家法的行为,这是身为宰相必然要拿出来的鲜明态度。
大宋朝所有的事务必须要在文官的掌控下进行,这种强硬的态度是大宋历代宰相所必须要有的共识,也是所有文官的共识,而做不到这一点的宰相势必会失去整个文官系统的支持。
真到了那个时候,纵使强如蔡京,也绝坐不稳宰相的位子。
所以征讨梁山之事还是由他高俅向枢密院提出方才合适。
毕竟满东京城都知道,高太尉和梁山有梁子,再加上高俅乃一介弄臣,他可不怕人家说他私事公办。
“哼哼,不愧是公相,果然是老而弥坚,连让人当刀子都当得心甘情愿,高某和这等人比起来,还当真是差得远啊。”
高俅暗暗感叹几句,随即立刻叫来殿前司衙门里开拆司的孔目官。
北宋的三衙和南宋的三衙最大的区别就是北宋三衙没有属官,只有属吏。而且宋神宗之后的三衙已经逐渐开始实行了六案制。
开拆司就是六案之一,其职能是“掌管收接诉状,及诸处发到文字”等。
“之前对梁山泊策划的作战方略准备得如何了?”
开拆司的孔目官乃是高俅的心腹,这等事一直都是由他代为办理,他业务精熟,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回禀太尉,卑职已拟好方略,计划动用两个指挥的兵力,再派一员得力战将临阵节制,所需马匹军器粮饷一力供应,再辅以当地州县的厢军和土军,定可一举剿灭梁山贼寇。”
孔目官虽然带着官字,但是只是吏,所以他虽然是高俅的心腹,在殿前司里也是位高权重的存在,却仍自称是卑职。
官和吏看似经常联系在一起使用,虽是只有一字之差,但两者内里的实质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
他说完方略,又赶紧汇报办理此事的具体进度。
“卑职已找到了一名御史拟文,向通进银台司递交了奏劄(注2),奏请派兵剿灭梁山贼寇,俟都堂签批转发枢密院,枢密院再向咱们发了公牒(注3),下官第一时间就将该方略移文过去,再经枢密院签发用印,就可着人带着故牒(注4)到地方上用兵了。”
这是宋代典型的办事流程,尤其涉及到用兵,特别是动用禁军,上述程序一道也免不了,哪怕高俅是殿帅,可他也只有管军之权,而无调兵之权,一切都得按照流程来。
高俅听完大手一挥,做出重要指示。
“做事莫要小家子器,方略要大胆一些,有道是狮子搏兔尚尽全力,林冲那厮虽然不识抬举,但却是个真有本事的,将两个指挥升为四个指挥!”
“太尉!”孔目官听完惊讶地叫出声来,“一下动用两千禁军,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是枢密院那边不允啊,甚至还会报到圣上那边去,用力过头只怕此事会波及恁自身,还请太尉三思!”
“哼哼,无妨,既然有人要当握刀的手,那么他就得使出握刀的力。”
在今天之前高俅可不敢这么激进,但是现在有了蔡京在暗地里撑腰,他敢一百个肯定,御史清流们不会上书抵制,枢密院那边他去卖卖脸,方略通过绝对没有问题,就算这事捅到了御前,以蔡太师的手腕也不虞会有反复之忧。
所以尽可以放手施为。
这样一来既可以报了儿子被阉之仇,又能让当朝太师欠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而结果也正如高俅所料,他之前推进了快一个月却总是没有下文的事,这回背地里有蔡京推波助澜,短短两天便走完了所有流程,银台司的官吏将那个御史的奏章从最底层翻到了最上面,然后都堂火速批示,当天就转到了枢密院。
高俅连夜去童府拜会,是以第二天枢密院就同意了他的用兵方略,并正式行文下去。
欲治兵者,必先选将。
方略过了,后勤这块都好说,可选谁为将呢?
这事没等高俅进一步考虑,很快夜里蔡府又着人送来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
“从义郎,凌州兵马监押(注5)单廷珪;秉义郎,凌州兵马监押魏定国,可堪大用。”
从义郎和秉义郎都是武官的寄禄官,都代表着从八品的品级,只是前者比后者略高一级。
凌州兵马监押,是指军职差遣,而单廷珪,魏定国这几个字就不用说了,很明显是人名。
单廷珪?魏定国?
何许人也?
区区一个州的兵马监押,又非什么统兵大将,高俅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人,但是高俅知道这俩要么是有真本事在身,要么就是投靠到了蔡京门下。
以己度人,高俅摸了摸胡子,他认为这俩人属于后者。
“罢了……此次方略本太尉以泰山压顶之势用兵,本来打算从自己夹袋中择人前去上阵建功,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俩人既然是公相门下,想必多少有些本事在身,便就定此二人了。”
在高俅的心中,此次梁山泊覆灭已成定局,他的新仇旧怨可以一发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能顺便卖蔡京一个好,那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打定主意后高俅提笔,在发往枢密院的公牒上下了单廷珪,魏定国二人的名字,
装上封皮,盖上火漆戳子,高俅没由来地摇了摇头,突然发出了一阵低声的谓叹。
“啊呀……贵如当朝宰相,都开始布局军中老革之事,这世道果然不复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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