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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造的厂房,红砖墙,瓦片顶,大部分窗户都已经破碎。厂区周围拉着生锈的铁丝网,大门上挂着“危险勿入”的牌子。但韩萧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看到厂区上空,规则的网络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个口子。暗红色的丝线在空洞边缘扭曲、断裂,试图重新连接,但总在即将闭合时再次崩开。空洞内部是一片混沌的灰色,像电视的雪花屏,不断地闪烁、跳动。
而在空洞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立方体,边长大约一米,表面绝对光滑,不反射任何光线。它就那样悬在离地三米的空中,缓慢地自转。
“那是什么?”小雨也看到了,她的声音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好奇。
“不知道。”韩萧说,“但在规则结构里,它是个……‘异物’。规则网络不覆盖它,但也无法消除它。它就在那里,像一个卡在喉咙里的骨头。”
“我们要进去吗?”陈默问。
韩萧看着手腕。五个符号,拒斥几乎消失了,边界、净化、代价、契约四个符号还在,但颜色都已经很淡。尤其是契约,它一直在微微发热,像一颗即将熄灭的余烬。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他说。
四人翻过铁丝网,进入厂区。脚下的水泥地裂缝里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废弃的机器零件散落各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铁锈。
一进入厂区范围,韩萧就感觉到了不同。
声音变了。外面世界的嗡嗡底噪在这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压迫性的寂静。空气的密度似乎增加了,呼吸变得费力。光线也变得奇怪——晨光明明在增强,但厂区里的阴影却越来越浓,像墨汁一样从各个角落渗出来。
而最大的变化是,规则的“存在感”消失了。
在外面,即使看不见规则文字,韩萧也能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隐形的压力,像生活在深海中,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身体。但在这里,压力消失了。自由,轻松,但也……危险。
因为当水压消失,习惯了深海生活的鱼,可能会被自己的内脏压垮。
韩萧就有这种感觉。他身体里的某些东西,习惯了规则的存在,现在突然没有了,那些东西开始失衡。心跳加速,血液冲撞太阳穴,眼前出现黑斑。
“我感觉……好奇怪。”小雨捂着胸口,“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陈默和李老师也有类似的表情,困惑,不安,像是刚从一场长梦中醒来,却想不起梦的内容。
只有韩萧,因为能看见结构,所以明白发生了什么。
“规则不仅仅是限制,”他说,“它也是支撑。它定义了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支撑没了,世界的‘本来面目’……要露出来了。”
话音刚落,厂房的阴影开始蠕动。
不是比喻。是真的在蠕动。
那些阴影从墙角、从机器下、从破碎的窗户里流出来,像粘稠的石油,在地面上汇聚,隆起,塑形。它们变成模糊的人形,但细节在不断变化——时而多出一条手臂,时而少了一只眼睛,时而在胸口裂开一张嘴。
这些人形没有攻击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用没有五官的脸“看着”他们。
然后,其中一个影子抬起“手”,指向厂区中央那个悬浮的黑色立方体。
接着,第二个影子也抬手指向立方体。
第三个,第四个……
所有的影子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它们在……引导我们?”李老师的声音在发抖。
“或者是在驱赶我们。”陈默说。
韩萧盯着那些影子。在他的视觉里,影子不是实体,而是一种“信息的残影”——是曾经在这里存在过、但已经被规则抹去的事物的回响。它们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是像录音机一样,重复着某个被中断的指令。
“过去看看。”韩萧说。
他们朝着立方体的方向走去。影子们让开道路,但始终保持着指向的姿态,像一群沉默的仪仗队。
随着靠近,韩萧看清了立方体的细节。表面不是完全光滑的,而是有极其细微的纹路,像集成电路板上的走线,但复杂程度高了几个数量级。那些纹路在缓慢地流动、重组,每秒钟都呈现出不同的图案。
而在立方体的正下方,地面上有一个圆形的区域,直径大约五米。那个区域里没有杂草,没有裂缝,水泥地面光滑得像镜子,倒映着天空和悬浮的立方体。
但当韩萧低头看地面倒影时,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倒影里,立方体不是黑色的。
是红色的。
鲜艳的,纯粹的红,像一颗巨大的、凝固的血滴。
而且倒影里,立方体下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立方体——也就是看着现实中的韩萧。
那个人,是韩萧自己。
倒影里的韩萧,穿着和现实一样的衣服,但眼睛是暗红色的。他对着现实中的韩萧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指了指地面。
意思很明显:下来。
“这是陷阱。”陈默说。
“但也是唯一的路。”韩萧说。
他抬起脚,准备踏进那个光滑的圆形区域。
“等等!”小雨抓住他的手臂,“如果下面是另一个空间,另一个规则……我们可能回不来。”
“我们本来就可能回不来。”韩萧说,他指了指天空。
东方的天际,那鱼肚白里的血丝在蔓延,像发炎的血管一样爬满了半个天空。而血丝的源头,是正在落下的红月——它没有落到地平线以下,而是悬停在地平线上方,像一颗永不闭合的眼睛。
然后,红月开始“流血”。
暗红色的光从月面流淌下来,像瀑布,像黏稠的石油,缓慢地朝着地面坠落。那些光流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建筑融化,一切都被染上同样的暗红色。
而那些光流坠落的方向,有好几道,正朝着城市的不同区域。
其中一道,笔直地朝着老纺织厂区而来。
“它在清理漏洞。”韩萧说,“用高浓度的规则,强行修复网络的断裂处。我们要么进去,”他指了指地面,“要么被淹没。”
小雨松开了手。
韩萧踏进圆形区域。
脚底没有触地。地面像水面一样荡开涟漪,他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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