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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外的喧哗声很快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敬畏与拘谨的交谈声。显然,新来的香客团在目睹了清风观的清幽气象,尤其是看到蹲在墙头、目光沉静扫视着他们的金毛灵猿“悟空”后,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声响。李牧尘并未起身相迎,依旧安然品茶。但灵识已然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将山门外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来者约莫十余人,簇拥着中间三位核心人物。其中两位,李牧尘认得——正是月余前曾来“调查”灵井水、后又送来检测报告的省宗教局孙副处长,以及那位身份特殊的“特别办公室”主任吴远山。
而走在两人中间,被隐隐拱卫着的,却是一位陌生的老者。
老者约莫七十许年纪,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颧骨微高,眼窝略深,穿着半旧但浆洗得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脚下是一双手工黑布鞋。他手中拄着一根乌木手杖,步伐稳健,腰背挺直,虽年事已高,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度。
更让李牧尘注意的是,老者身上并无官场常见的圆滑或暮气,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刚正、执着,甚至略带几分书卷气的锋锐感,眼神明亮而锐利,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清风观的山门与庭院,目光尤其在墙头的悟空身上停留了片刻。
在老者身后,跟着几名精悍干练、目光警惕的随行人员,显然是警卫之流。
“观主,省里的领导,还有一位……老首长,前来拜访。”赵德胜急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通报,脸上带着紧张。他虽然不认识那老者,但看孙副处长和吴主任都对其恭敬有加,便知来头极大。
李牧尘放下茶杯,站起身,缓步走向前院。悟空见状,也从墙头轻盈跃下,无声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如同忠诚的护卫。
见李牧尘迎出,孙副处长连忙上前一步,面带笑容介绍道:“李观主,打扰了。这位是刚从首都退下来、回咱们晋省老家休养的老首长,顾老。顾老对传统文化,尤其是宗教文化研究颇深,听闻了贵观和您的事迹,特地前来拜访交流。”
吴远山也向李牧尘微微点头致意,眼神中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深意。
“顾老,这位便是清风观的住持,李牧尘观主。”
顾老的目光落在李牧尘身上,锐利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眼前这位年轻人,青衫布履,气质出尘,眼神平静深邃,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压,却自有一种与山相合、与道相融的沉静气度。尤其是他身后那只金毛猿猴,灵性非凡,安静随行,更添几分神秘。
“李观主,久仰。冒昧来访,叨扰清修了。”顾老开口,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带着一种老派知识分子的文雅与客气,却又不失威严。
“顾老客气,各位莅临寒观,蓬荜生辉。请里面用茶。”李牧尘侧身引路,态度不卑不亢,平和自然。
众人来到庭院古柏下的石桌旁落座。赵晓雯早已机灵地奉上新沏的野茶。悟空则自觉地蹲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目光偶尔扫过那几位随行警卫,带着本能的警惕。
寒暄几句,品过茶后,顾老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牧尘,开门见山:“李观主,老夫是个直性子,也就不绕弯子了。此次前来,一是久闻观主年轻有为,道法精深,特来一见;二来,也是受人所托,或者说,是为一桩旧事,一些故人,带来几句话。”
李牧尘心中微动,面色不变:“顾老请讲。”
顾老略一沉吟,缓缓道:“老夫年轻时,曾在西南边陲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对湘西、黔东那片土地的风土人情、历史掌故,也算略有了解。前些时日,听闻吴主任这边,处理了一些涉及湘西‘特殊民俗’的事务,其中牵涉到一位法号‘释空’的僧人,以及……一位在湘西当地颇有些名号的人物,‘尸老九’。”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牧尘的反应,见对方依旧平静,才继续道:“关于释空和尸老九的结局,吴主任已大致告知。此事,于法于理,李观主处置得当,为民除害,老夫深表敬佩。不过,湘西之地,山高林密,民情复杂,许多传承渊源流长,盘根错节。牵一发,有时未必能动全身,却可能……惊动一些藏在更深处的‘老朋友’。”
李牧尘听出了弦外之音:“顾老指的是……‘麻三姑’?”
顾老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看来观主也有所耳闻。不错,正是此人。或者说,此‘巫’。”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麻三姑此人,来历极为神秘。据我所知,她并非湘西本地苗人,似是清末民初时,自更南边的深山迁徙而来。其传承的巫蛊之术,与湘西本土的苗巫、赶尸、辰州符等流派,皆有不同,更加诡谲阴毒,防不胜防。
此人行事亦正亦邪,全凭喜怒,在湘西深山某些村寨中,被奉若神明,却又令官方和正道人士极为头疼。她与尸老九早年似有些渊源,但具体如何,外人难知。”
“前几日,”顾老神色凝重了些,“我们在湘西的同志,接到线报,说麻三姑最近行踪有些异常,频繁出入‘鬼哭林’深处,似乎在准备什么。同时,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她身边……似乎多了一个行动僵硬、神情呆滞的光头男子。”
释空!李牧尘立刻想到了失踪的释空。看来,他果然落入了麻三姑之手!而且听描述,恐怕已遭毒手,被炼制成了某种受控制的“傀儡”!
“吴主任这边综合研判,”顾老看向吴远山,“认为麻三姑可能已经知晓了尸老九之事,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我们未知的手段,知道了观主您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近期异动,恐怕……来者不善。”
吴远山接口道:“李观主,我们并非要干涉您的行动。只是麻三姑此人,危险等级极高,且手段诡异,极擅长利用地利、蛊毒、以及人心弱点。她若真将您视为仇敌,暗中窥伺,伺机报复,防不胜防。我们今日前来,一是提醒观主加强防范;二来,也是想听听观主的意见,毕竟您与她,已算是结下了因果。”
庭院中一时寂静。只有山风吹过古柏的沙沙声。
李牧尘默然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石桌桌面。他当初前往湘西,主要目标是尸老九和释空,对于藏得更深、更神秘的麻三姑,本打算交由吴远山他们官方力量慢慢调查处理。但如今看来,因果纠缠,对方似乎已主动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释空落入其手,凶多吉少,也算咎由自取。但麻三姑若真因尸老九之死而怨恨,甚至可能觊觎自己身上的“秘密”,那么,与其等她不知何时从暗处发动诡谲难防的袭击,不如……主动出击,了结这段因果。
湘西之事,看来并未真正结束。
“多谢顾老、吴主任提醒。”李牧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此事既因我而起,自当由我去了结。被动防备,终非长久之计。我欲再赴湘西,寻那麻三姑,彻底解决此患。”
他此言一出,顾老和吴远山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他们虽猜到李牧尘可能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他如此干脆,直接就要“再赴湘西”、“彻底解决”。
“观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吴远山劝道,“麻三姑盘踞湘西多年,根深蒂固,鬼哭林更是险恶莫测,我们的人几次试图深入调查,都损失不小,无功而返。您虽神通广大,但孤身深入,风险极高。是否考虑与我们合作,制定更周密的计划?”
顾老也沉吟道:“李观主勇气可嘉。但老夫曾听闻,那鬼哭林之所以得名,不仅因其地形复杂、毒瘴弥漫,更传闻其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连当地最剽悍的猎户和采药人都不敢轻易靠近。麻三姑选择那里作为巢穴,必有所恃。”
李牧尘却摇了摇头:“多谢好意。只是此事涉及修行因果,个人恩怨,若兴师动众,反易打草惊蛇,也可能让更多无辜者卷入。我既已决心前往,自有计较。”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金丹初成,青霄在手,功法后续已明,他确实有底气去面对这潜在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他冥冥中有种预感,这麻三姑,或许不仅仅是尸老九的旧识那么简单,其身上可能还牵扯着其他秘密,甚至可能与云台山、与那妖兽“悟空”的来历,有某种隐晦的关联。不去弄个清楚,终究是个隐患。
见李牧尘心意已决,顾老与吴远山对视一眼,不再劝阻。
顾老从怀中取出一块用红绳系着的、温润古朴的墨玉平安扣,推到李牧尘面前:“李观主,此物是老夫早年于西南所得,据说有辟邪宁神之效,真假难辨,权当一份心意,愿观主此行平安顺遂。”
吴远山则道:“李观主,我们的人会在外围提供尽可能的信息支持和接应。这是最新的、关于鬼哭林及周边区域的卫星图和有限的情报汇总,希望对您有用。”他递过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李牧尘没有推辞,收下两物,道了声谢。
送走顾老一行后,庭院重归宁静。
李牧尘独自立于古柏之下,望着南方天际。湘西,鬼哭林,麻三姑……一段本以为暂告段落的因果,再次浮现。
悟空悄然走近,扯了扯他的衣角,赤红的眼眸中流露出担忧与询问之色。它能模糊感觉到主人心绪的变化。
李牧尘低头看了看它,伸手抚了抚它金色的头顶,温声道:“我需离山一段时日,去处理一些旧债。你留在观中,好生修行,护持此地,莫要懈怠,也……莫要惹事。”
悟空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仿佛承诺般的呜咽。
次日,天色微明。
李牧尘将观中事务简单交代给赵德胜、赵晓雯等人,又检查了一下【地脉镇符】与清风观守护阵法的连接,确保自己离开后,道观仍有基本的防护之力。
他没有携带太多东西,依旧是那身青灰道袍,背负以布囊包裹的“青霄”仙剑,腰悬【地脉镇符】,怀中揣着益气丹、符箓,以及顾老所赠墨玉平安扣和吴远山提供的情报。
没有惊动太多人,他如同上次一样,悄然从后山小径下山。
只是这一次,他的修为已至金丹,步履之间,更显轻盈从容,气息与山岳相合,仿佛融入了这晨光山色之中。
目标——湘西,鬼哭林。
前路未卜,因果待清。
而他,负剑而去,步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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