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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云台山,蝉鸣如沸。赵晓雯带着李诗雨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已是下午三点。两人都穿着轻便的T恤短裤,背着小包,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从省城到赵家坳,再从山脚爬上来,整整折腾了四个小时。
“就是这儿了。”赵晓雯指着敞开的山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诗雨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古柏参天,苍翠如盖。青瓦白墙的道观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古朴宁静。与她想象中香火鼎盛、人声鼎沸的“网红道观”完全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声、鸟鸣,还有……隐约的诵经声。
“好安静。”她轻声说。
“观主喜欢清净。”赵晓雯解释,“现在每天限流,来的人少了,反而更有味道了。”
两人走进山门。
院中的景象让李诗雨愣了片刻。
青石板路干净得能照出人影,古柏的树影斑驳洒落,菜畦里的蔬菜长势喜人,绿意盎然。最奇的是那口井——井口氤氲着淡淡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七彩光晕。
而在古柏下,一个年轻道士正在扫落叶。
青布道衣,身形清瘦,动作不急不缓。竹帚划过青石,发出沙沙的轻响,与蝉鸣、风声交织成奇妙的韵律。
赵晓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观主。”
李牧尘抬起头,看到两人,微微颔首:“福生无量。赵居士,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落在李诗雨身上,平静无波,却让李诗雨心头莫名一紧——那眼神太清澈,清澈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李诗雨。”赵晓雯介绍,“诗雨,这就是李观主。”
“观主好。”李诗雨连忙行礼,动作有些生疏。
李牧尘还礼:“李居士,远来辛苦。请到客堂稍坐。”
他放下扫帚,引两人走向东侧厢房。
客堂还是老样子,朴素得近乎简陋。一张八仙桌,几把旧木椅,墙角堆着几卷经书。唯一的变化是,墙上多了个朴素的白色开关——电通了。
李牧尘为两人斟茶。
茶是山野茶,水是井水,清香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赵居士近来可好?”李牧尘先开口,语气温和。
“挺好的。”赵晓雯捧着茶杯,“就是实习有点忙,一直没空上山。观里……好像不太一样了?”
她注意到,客堂的屋顶换了新瓦,窗户也修过了。虽然还是旧木窗,但开关顺滑,玻璃干净。
“前些日子修缮过。”李牧尘简单解释,“电也通了,方便些。”
“那真是太好了。”赵晓雯由衷地说,“以前您晚上看书都点蜡烛,现在可以用电灯了。”
“是啊。”李牧尘微笑,“红尘便利,润物无声。”
寒暄了几句,气氛渐渐轻松。
李诗雨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捧着茶杯,眼神飘忽,几次欲言又止。
赵晓雯看在眼里,终于切入正题:“观主,其实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李牧尘看向她:“赵居士但说无妨。”
“不是我,是诗雨。”赵晓雯看向闺蜜,“诗雨,你自己跟观主说吧。”
李诗雨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观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表妹出事了。”
李牧尘静静看着她,没有打断。
“她叫林小雨,十七岁,在省实验中学读高二。”李诗雨语速加快,“一个月前,她和几个同学在学校……玩了笔仙游戏。”
说到“笔仙”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李牧尘眼神微凝。
“当晚就出事了。”李诗雨继续说,“先是做噩梦,说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盯着她。然后开始梦游——有次半夜爬起来,在客厅里对着空气说话,把全家都吓坏了。”
她顿了顿,脸色发白:“再后来……她身上开始出现淤青,手腕上、脖子上,像是被人掐的。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睡,门窗都锁得好好的。”
“去医院看了吗?”李牧尘问。
“看了。”李诗雨苦笑,“省里最好的医院,神经科、心理科都看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心理医生说她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开了药,没用,反而更严重了。”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最近一个星期……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眼神空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像个……像个老妇人。还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像是什么方言……”
赵晓雯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李牧尘沉默片刻,问:“你们找过人看吗?”
“找过。”李诗雨擦擦眼角,“我舅妈信这个,托人找了好几个‘大师’。有摆坛做法的,有画符烧纸的,最贵的那个收了三万块,说是什么龙虎山传人……”
“结果呢?”
“刚开始好像有点用,小雨能安静一两天。”李诗雨摇头,“但很快又复发,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那个‘大师’,做完法第二天自己进了医院,说是心悸发作。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接了。”
她抬起头,看着李牧尘,眼圈通红:“观主,我本来不信这些的。我是学新闻的,讲究科学实证。可这次……这次我真的没办法了。小雨才十七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
赵晓雯搂住她肩膀,也红了眼眶。
客堂里,只有压抑的抽泣声。
李牧尘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灵识如水银泻地,悄然扫过李诗雨。
果然,她身上沾染着淡淡的阴气——很微弱,但很顽固,像是被什么“标记”过。这阴气的性质……怨念深重,却又带着某种哀伤。
不是单纯的厉鬼索命。
“笔仙……”他喃喃道,“你们可知,那‘笔’请来的,究竟是什么?”
李诗雨茫然摇头。
“所谓笔仙,实为通灵。”李牧尘缓缓道,“以笔为媒,以心为引,沟通阴阳两界。若只是游戏,无虔诚心,无恶意,大多请来的只是游魂野鬼,嬉闹一番便散。”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但若机缘巧合,或者……有人刻意引导,请来的,就可能是怨念深重、执念未消的亡魂。”
“那小雨她……”李诗雨声音发抖。
“我需要亲自看看。”李牧尘站起身,“令妹现在何处?”
“在省城家里。”李诗雨急忙道,“观主愿意下山?”
“救人如救火。”李牧尘点头,“只是需准备一二。你们今夜在观中歇息,明日一早出发。”
李诗雨喜极而泣,又要下跪,被李牧尘拦住。
“不必如此。”他平静道,“道家讲缘法。你们今日上山,便是缘法到了。”
傍晚,赵晓雯带李诗雨在观中转了转。
夕阳西下,古柏镀上金边,庭院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晕洒在青石板上。李诗雨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恐惧稍稍平复。
“晓雯,”她轻声问,“观主……真的能救小雨吗?”
赵晓雯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观主是有真本事的人。”
她讲了这半年来的见闻:冬日绿洲、百鸟朝谒、暴雨中的光罩,还有那些若有若无的传言……
李诗雨听得入神。
“所以我相信他。”赵晓雯最后说,“如果连观主都救不了小雨,那这世上……可能就没人能救了。”
夜深了。
两人被安排在偏殿的客房——这是修缮后新增的,虽然简朴,但干净整洁。有电灯,有插座,甚至还有WiFi。
李诗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山风呼啸,松涛阵阵。
她想起小雨空洞的眼神,想起那些听不懂的古老语言,想起手腕上诡异的淤青……
恐惧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诵经声。
不是从主殿传来,而是……仿佛直接响在脑海里。声音平和、清澈,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韵律,让她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是观主在诵经吗?
她不知道。
但在那诵经声中,她终于沉沉睡去。
主殿内,李牧尘盘坐于寒玉蒲团上。
他没有诵经,只是在整理思路。
笔仙游戏、少女中邪、大师失效……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附身的,不是普通怨灵。
灵识中,那缕从李诗雨身上感知到的阴气,正在被真元缓缓炼化。炼化过程中,他捕捉到一些破碎的信息片段——
绣花鞋。
古井。
玉佩。
还有……一声悠长的叹息。
“百年怨念……”他睁开眼,望向殿外夜色。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明日下山,入红尘,解冤孽。
这是他筑基巅峰后的第一场考验。
也是他,真正踏入这个时代“修行”之路的开始。
他起身,走到供桌前。
桌上,那尊泥塑神像在烛光中静坐。此刻,仿佛感应到他的心思,泥像周身泛起极淡的清光。
“你也觉得,我该去?”李牧尘轻声道。
神像无言。
只有烛火,微微跳动。
他微微一笑,转身回座。
闭目,入定。
真元流转,道心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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