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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殿前的广场,死寂是唯一的语言。亡魂们如待宰的羔羊,被无形的秩序束缚着,连呜咽都压在喉底。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魂魄深处最原始的恐惧。张辰跟在黑白无常身后,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巨口。突然,远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一队仪仗森严的鬼差,护卫着一顶散发着浓郁生人气息的华丽轿辇,无视所有排队等候的亡魂,径直朝着阎罗殿正门疾行而去。那轿辇所过之处,连押解亡魂的普通鬼差也纷纷避让,面露敬畏之色。
“来了!”黑无常用极低的声音在张辰耳边说了一句,手指几不可察地朝殿门右侧那根刻着“生”字的柱子方向指了指。
白无常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阵仗,眉头微皱,低骂了一句:“妈的,是那位‘镇北王’,果然排场不小。快,我们的队伍要提前进了,跟上!”
原本缓慢前行的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贵客”打乱,维持秩序的鬼兵们有些忙乱,呵斥声、催促声此起彼伏。原本肃穆的广场,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一圈混乱的涟漪。正是这巧趁天时生客急的关头,张辰所在的这一批亡魂,被鬼兵不耐烦地推搡着,涌到了那扇巨大的殿门前。
殿门并未完全敞开,只开了一道侧缝,仅容数人并排进入。一个身着判官服饰、面如黑铁的阴官手持一本厚厚的册簿,站在门侧,声音冰冷而急促地开始点名。他的目光不时瞥向那顶已停在殿前、正被更高层级官员迎接的轿辇,显然心思已被那位大人物牵走大半。
“王氏亡魂,进!”
“李门氏,进!”
……
点名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只辨姓氏,不辨具体。被点到姓氏的亡魂,便被鬼兵一把推进门内,消失在殿内的幽暗之中。
张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魂魄都在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判官的嘴唇,全身的“意识”都凝聚在双“耳”上。
“……张氏亡魂,进!”
判官的声音含糊而快速,几乎是连着念出来的,目光甚至没从册簿上抬起。略提名姓主人忙,在这一片因“生客”降临而引发的仓促忙乱中,对张辰这个无名小卒的核对,已成了一道可以忽略的程序。
就在“张”字出口的瞬间,张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殿门右侧那根“生”字石柱冲去!他没有应答,没有回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
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被拉长、扭曲。鬼差的呵斥、亡魂的骚动、判官惊愕抬头的目光,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水膜,冰冷刺骨,阻力巨大。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从“生”字柱上传来,将他猛地拽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漩涡。
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耳边呼啸闪过——兄长悲恸的脸、焚烧纸钱的火光、黑无常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阎罗殿森严的门廊……各种感觉交织碰撞,仿佛魂魄被撕扯、重组。
“嗬——!”
一口浊气猛地从喉咙深处冲出,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张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泪流满面。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粗糙的麻布被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他动了动手指,真实的触感传来。抬起手,看到的是属于活人的、带着血色的皮肤,而非半透明的魂魄。
他……回来了?
窗外传来小贩隐隐的叫卖声,邻家孩童的嬉闹声,还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这些曾经寻常、此刻却宛如天籁的阳间声响,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晕眩。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像是大病了一场。脑海中,地府的经历清晰得可怕,黄泉路的冰冷、鬼差的索贿、兄长的纸钱、黑无常的锦囊、殿前的混乱冲关……一切历历在目,绝非梦境。
他活过来了。但那份“货郎”的恩情,那份来自阴司鬼差的、目的未明的“善意”,却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还阳之躯上。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也无法完全驱散那来自幽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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