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科幻灵异 > 龙鲤血契之三星堆秘录 > 楔子·第一章·蛇目初睁(1929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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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八年,西元1929年,广汉月亮湾。

    燕道诚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个明媚的春天,嫌自家水渠太窄。

    月朗星稀,夜空里,燕道诚挥起锄头挖下去第三下时,碰到了硬物。不是石头,是玉——温润、沁凉,在夕阳下泛着幽幽的光。

    “爹!这儿还有!”儿子燕青保的声音带着颤。他已经从泥土里扒出十几件玉器:琮、璋、圭、璧……形制古怪,纹路诡谲,不似中原之物。

    燕道诚心跳如擂鼓。他蹲下身,用袖子小心擦拭最大的一块玉琮。琮身上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处嵌着一点暗红色的石头,像凝固的血。

    “这……这是古蜀国的东西。”他读过几年私塾,知道这片土地三千年前有个“三星伴月”的传说,“不能挖,这东西邪性——”

    话没说完,燕青保又挖出一块青铜碎片。

    碎片巴掌大,边缘锋利,上面铸着一条盘曲的蛇。蛇有九只眼睛,沿着脊背排列,每只眼睛的纹路都不同。在暮色里,那些凹陷的眼窝仿佛在转动。

    燕道诚接过碎片,手一抖——碎片背面,刻着两行古篆:

    目开三星现,龙醒天地翻

    忽然雷声炸响,震得大地颤抖。燕道诚手一抖,碎片险些落地。他慌慌张张地将所有玉器裹进衣服,对儿子低喝:“埋回去!快!”

    “爹,这是宝贝——”

    “埋回去!”老燕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有些宝贝,是要人命的!”

    父子俩手忙脚乱地将玉器推回土坑。但那块青铜碎片,燕道诚鬼使神差地揣进了怀里——太烫了,隔着衣服都烫得皮肤生疼。

    他们爷俩不知道,三十步外的三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这一切。

    第一双眼睛藏在东侧老树枝桠间,瞳孔在黑暗中泛着极淡的琥珀色——那是顾家老爷子,顾苍梧。他十年来追寻的线索,今夜终于有了眉目。

    第二双眼睛在西侧的老树树叶层叠中,蒙着黑布,只露出一条细缝。黑布上绣着几乎看不见的樱花纹——日本陆军军情报部特聘“寻宝师”,小泉杭育的师兄,服部慎一郎。他怀中揣着一张发黄的帛书,上面绘制的图样,与燕家挖出的玉琮纹路有七分相似。

    第三双眼睛在北侧老树树干后的隐秘处,属于一个身材娇小的黑影。黑影手中握着一枚铜镜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如刀——斓曦,千年隐世家族“护镜人”这一代最年轻的行走者。她追踪家族失窃的“纵目镜”核心碎片至此,已经三个月了。

    三人彼此不知存在,却在这三棵百年老槐上,为同一场挖宝,屏息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燕家父子仓皇离去。

    服部慎一郎第一个动身,如鬼魅般飘到土坑旁,用特制瓷瓶收起一抔混着铜绿的土。

    斓曦第二个落地。她没有看土坑,而是走向槐树根部的草丛。月光下,一枚小小的玉扣闪着微光——这不是燕家的东西,应是更早之前,有人在此搏斗时遗落的。玉扣上刻着半只纵目,正是斓家圣物的纹饰局部。

    她拾起玉扣时,听见头顶极轻的衣袂声。

    抬头,顾苍梧已不见踪影,只有一枚铜钱钉在树干上:光绪通宝,背面刻着完整的“顾”字。

    十里外,土地庙。

    顾苍梧借着油灯光亮,在桐油浸泡过的笔记上疾书:

    “己巳年春,广汉燕氏掘玉。九目蛇纹残片现世,刻‘龙醒’谶言。此物确为‘三星舆图’所缺之钥。然现场另有至少两股势力窥视,一为东瀛忍者身法,一为……似有‘镜纹’气息。吾孙轻风尚幼,此劫不知能否避过。若见此记,当知:三星非墓非祭,乃‘观测之门’也。”

    笔尖忽然一顿。

    庙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农人的厚底布鞋,也不是夜行人的软靴,而是皮鞋,混杂着“嗒嗒”声。

    顾苍梧赶紧起身,将笔记塞进神像底座暗格。刚做完,庙门便被推开。

    为首者是一个身穿西装,眼神阴鸷的青年男人。他身旁站着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戴金丝眼镜,腋下夹着公文包,一副学者模样。两人的后面跟着六个劲装黑衣男子,腰间鼓鼓,眼神皆是不善。

    “顾桑,久仰。”西装男的中文生硬如铁,“大日本商社‘昭和通商’,服部雄一郎。这位是李赟先生,北平研究院特别顾问。”

    “顾先生,这么晚还在考察古迹?”李赟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我们收到消息,广汉有重大发现,特来请教当地宿儒。”

    顾苍梧心头雪亮:北平研究院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刻出现,更不可能带枪。他拱手:“老朽只是路过,不知什么发现。”

    李赟的笑意更深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到油灯旁。

    照片上是一个青铜面具的局部,纵目凸出,口角咧到耳根。但让顾苍梧呼吸一滞的,是面具额头上那道裂痕——裂痕的形状,与他怀中那半张“三星舆图”边缘的残缺,完全吻合。

    “顾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李赟收起笑容,“您顾家守护的‘钥匙’,帝国很感兴趣。交出舆图和碎片,您和您孙子都可以得到保护。”

    “我孙子?”顾苍梧瞳孔骤缩,他缓缓站直身体,很显然他的行踪已经被这群人掌控了。

    这个刚才还弯腰驼背的老人,此刻身形如松,眼神锐利如鹰。

    “顾轻风,寄养在成都崔家,对吧?”服部雄一郎冷笑,“崔家老爷子崔镇远,当年欠我们一条命。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话音未落,顾苍梧袖中滑出三枚铜钱,疾射向庙内三个方位——不是打人,而是打灭了墙上的三盏油灯。

    黑暗降临瞬间,他撞破后窗,没入夜色。

    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他耳畔飞过。

    服部雄一郎冲出庙门,只看见茫茫夜色。他咬牙对身后两名大汉道:“发信号给小泉师弟,说‘钥匙’现身。还有,通知他‘九目蛇纹’,可能就在顾苍梧身上。”

    夜空中炸开一朵绿色烟花,形如扭曲的蛇。

    十里外,顾苍梧在竹林间疾奔。他怀中那块从燕道诚那边顺来的青铜碎片隐隐发烫,上面的九目蛇纹在月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他想起家族秘传的那句话:

    “三星现世之日,护镜人、寻龙者、盗火徒、守陵人,四脉必聚。得三星者,或可窥天机,或可坠幽冥。”

    “轻风……”老人望向东北方,那是成都的方向,他孙儿所在之处,“爷爷可能……回不去了。”

    他撕下内衣一角,咬破手指,用血写下:

    “轻风:若你见此血书,当知碎片分二,其一在血书中,其二在成都陈老拐处。勿信崔家人,勿显龙鲤力。待三星连线之日,鸭子河畔……”

    匆匆写下这几行字,又将青铜碎片简单处理下与血书裹在一起,塞进一根空心的竹筒。然后他吹了声口哨——一只灰扑扑的四川短尾猿从树上溜下来,接过竹筒。

    “老伙计,送去成都,青石桥‘陈记旧书店’,交给陈老拐。他知道该给谁。”

    短尾猿吱吱两声,消失在竹林深处。

    顾苍梧转身,面向来路。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身如秋水,映着残月。

    六个黑衣大汉在五十步外,呈扇形围拢,手中短刀泛着寒光。

    “顾桑,这又是何必?”这时服部雄一郎自六人后缓缓走来,用生硬的中文说:“把碎片和舆图交出来,帝国可以给你一个顾问的职位,还可以保你和孙子荣华——”

    顾苍梧笑了:“我中华的宝贝,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小日本的?”

    “东亚共荣,文物共享。”服部阴笑起来,“您孙子顾轻风,今年十二岁了吧?成都西栅子街,被崔家收养,对吗?”

    顾苍梧瞳孔骤缩。

    就这一分神的刹那,六把刀同时斩来。

    剑光亮起,如银河倒泻。

    五招之内,两名大汉喉间溅血。

    但顾苍梧背上也中了一刀——刀上应是淬了毒,麻痒瞬间蔓延。

    待又拼倒三人之后,他往月亮河处踉跄奔去……

    服部雄一郎走到河边,拾起岸边遗落的一只布鞋。鞋底磨损严重,但内侧用金线绣着一个字:“觀”。

    “传令,”他冷声道,“顾苍梧生死不论,务必找到他身上的碎片。还有,通知成都的犬养小组,密切监视崔家,尤其是那个孩子——顾轻风。”

    第二章 暗潮叠涌(1934年·冬)

    五年后。

    成都西郊,崔家别院。

    十七岁的顾轻风跪在雪地里,单衣破烂,背上一道道血痕。

    少家主崔世昌提着皮鞭,啐了一口:“小杂种,敢偷祠堂的供果?你以为你是崔家人了?”

    妹妹崔荔煦站在廊下,裹着狐裘,手里抱着暖炉,笑得甜美:“哥,跟个废物生什么气?他娘那个狐媚子就是个唱戏的,不知道跟着谁跑了,给他爹气死——”

    话音未落,顾轻风猛地抬头,眼中血红。

    崔荔煦被那眼神吓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来人,把他关进柴房,三天不准给饭吃!”

    当夜,顾轻风被反锁在阴冷的柴房里,背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他蜷缩在潮湿的草堆中,怀中却紧紧贴着一块温热的物事——那是灰猿送来的竹筒中,除了爷爷的血书外,唯一留下的东西:一枚鸽子蛋大小、触手生温的黑色石头。五年了,他夜夜将它贴身收藏,石头上天然的纹路像一只紧闭的眼睛,总在他最孤苦难眠时,传来若有若无的暖意。

    血书的内容他早已倒背如流,可“勿显龙鲤力”五字,始终如谜。他只在偶尔的梦境里,瞥见过浮光掠影:幽深水底,金光游弋。醒来后,只觉心口微热,转眼便忘。

    窗外梆子敲过三更。崔家大宅的喧嚣渐歇,正是守卫最松懈之时。顾轻风忍着痛楚起身,摸索到那扇破损的柴窗边。窗棱早已腐朽,他咬牙将全身重量压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头应声而断。他敏捷地翻出窗外,瘦小的身影融入浓重夜色。

    柴房后墙根下,他早有准备——一个废弃的树墩,是他平日里偷偷搬来垫脚用的。踩上树墩,双手扒住墙头,用力一撑,整个人便翻了上去。墙外是崔家后巷,再往后,便是黑黢黢的、连绵的丘陵。

    他落地时一个踉跄,背上的伤口再次崩裂,但他顾不得许多,拔腿便朝着后山方向狂奔。那里有他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的慰藉——一只他初来崔家那年,从崔世昌刀下救下的瘸了一只后腿的豹猫。它通体灰褐,带着山林野物的机警与疏离,却唯独肯亲近他。这些年来,每当他受罚挨饿,或是思念爷爷至偷偷哭泣时,它总会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安静地卧在他身边,有时甚至会叼来些野果。

    刚跌跌撞撞爬上半山腰,身后远处已传来嘈杂的人声与晃动的火把光影。追兵来了!而且,火光映照下,人影憧憧,除了崔家惯常那几个凶悍护院,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动作格外迅捷、着装统一的黑衣人。那些人的步伐轻得诡异,在崎岖山路上如履平地。

    前路是崔家佃户口中谈之色变的“断魂崖”,深不见底,云雾常年缭绕。后有追兵,已呈合围之势。

    崔世昌举着火把率先追到近前,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跑啊?你这小杂种倒是会挑地方,给自己选了个好坟头!”

    崔荔煦款款跟在兄长身侧,狐裘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华贵的光泽。她轻轻按着暖炉,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冷如毒蛇:“哥,跟这野种废什么话?这悬崖底下,从来只有死人爬上来。推下去,一了百了。明日只需报官,说他偷窃祠堂重宝,被发觉后畏罪跳崖,连尸首都寻不见。岂不干净?”

    夜风呼啸,吹得顾轻风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又转过来,目光缓缓扫过崔世昌扭曲的脸,和崔荔煦那副精致的虚伪面容。忽然,他咧开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与决绝。

    “崔世昌,崔荔煦,”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声,敲在每个人心上,“你们记住我今日的话:若苍天怜我,留我一线生机不死于此地。来日,我顾轻风必归来,今日所受之苦,他日定要你们崔家——百倍偿还!”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向后一仰,决然地投身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拦住他!”崔世昌的惊呼晚了一步。

    下坠!

    狂风如无数只冰冷的手,疯狂撕扯着他的身体、头发、衣襟。失重感攫住心脏,耳畔全是呼啸的风声。就在这极速坠落、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他怀中的黑石,猛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高热!那热度并非灼烧,而是像一股沉眠已久的滚烫洪流,自石中奔涌而出,顺着他紧贴的胸口皮肤,轰然灌入四肢百骸!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闷哼。

    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下坠之势似乎突兀地滞缓了一瞬,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托了他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紧接着,“噗通”一声轰响,刺骨的冰寒瞬间将他吞没。

    他坠入了崖底的深潭。

    潭水冰冷彻骨,夹杂着未完全融化的碎冰碴,像无数细针扎刺着皮肤。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肺里的空气被挤压一空,呛了口水,意识迅速模糊。然而,就在这濒死的昏沉中,那股自黑石涌入的热流却在他体内奔窜起来,驱散了部分寒意,强行吊住他一丝清明。

    朦胧间,他“看见”了。

    并非用眼睛,而是一种更玄妙的内视。在他意识深处,或者说,在潭水的最深处,有一团温暖、柔和、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光晕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一条不过巴掌大小的“鱼”。它通体晶莹如玉,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额头正中,生着一支小小的、莹润的肉角,角身有细微的螺旋纹路。

    龙鲤。

    这两个字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在他濒临混沌的脑海深处。不是想起,而是唤醒——仿佛它们本就刻在他的灵魂里,只是被遗忘了。

    他想朝那光、朝那龙鲤游去,身体却沉重如铁,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那静静悬浮的龙鲤,忽然缓缓摆尾,向他“游”了过来。它并非在真正的潭水中游动,更像是穿过了某种空间的隔阂,径直来到他意识感知的核心处。然后,它微微低头,用它那温润的肉角,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在他“眉心”的位置,触碰了一下。

    “轰——!”

    无法形容的剧痛炸裂开来!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通天铁杵,从他天灵盖狠狠贯入,直插神魂深处!无数光怪陆离、宏大破碎的画面,伴随着海啸般的信息洪流,疯狂涌入:

    一株青铜巨树,接天连地,枝杈上悬挂着太阳状的圆轮与振翅神鸟,树身镌刻着难以理解的星辰轨迹……

    一张巨大的青铜面具,双目呈柱状凸出,夸张地望向无垠星空,嘴角咧开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诉说什么亘古秘密……

    九条巨蛇(或是一条蛇九个头?)的纹路盘绕成诡异的环形,蛇目灼灼,共同凝视着中央三个呈三角排列的、光芒万丈的星点……

    还有一些更模糊的:燃烧的祭坛,吟唱的古音,无数跪拜的身影,以及……一道立于虚空、若隐若现的“门”的轮廓……

    这些画面一闪而逝,带来的冲击却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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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恢复感知时,首先感觉到的是脸颊上温热、粗糙的触感。

    顾轻风艰难地睁开眼。天光已亮,晨雾未散。他发现自己躺在潭边一片较为干燥的碎石滩上。那只瘸腿豹猫正伏在他颈边,一下一下,执着地舔舐着他脸上冰冷的水珠和不知何时流下的血污。见他睁眼,豹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立刻凑近,轻轻“喵呜”一声,叫声里竟似带着人性化的关切与疲惫。它身上皮毛沾着泥水,一条前腿似乎也添了新伤,显然为了找到并守着他,这一夜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

    在豹猫身边,整整齐齐放着几枚红艳艳的、带着晨露的野果,像是它特意为他寻来的早餐。

    “是你……找到我的?”顾轻风嗓音沙哑,试图抬手抚摸豹猫的头,却发现手臂沉重异常。然而,当他真正坐起身,仔细感受身体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奇涌上心头。

    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深潭,他不仅还活着,身上除了原有的鞭伤和些许擦伤淤青,竟真的毫发无伤!不,不止是“无伤”……

    他试着握了握拳,一股充沛的力量感从骨骼筋肉中涌现,远超他这个年纪、甚至远超普通成年男子应有的水平。他侧耳倾听,十丈外枯叶下虫豸窸窣爬行的微响、更远处山涧滴水的叮咚、甚至头顶极高处飞鸟振翅的韵律,都清晰可辨。他凝目望去,薄雾仿佛无法阻碍他的视线,他能看清对岸岩壁上青苔的纹理、能捕捉到极远处一片树叶飘落的轨迹。

    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身体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然而,当他试图回想那洪流般涌入的“画面”中是否包含着什么具体的运用法门或神奇技能时,却只感到一片模糊的空白,仿佛有一层厚重而坚韧的帷幕,将那些更深奥、更强大的东西牢牢封锁在了意识深处。他现在所拥有的,似乎只是这股力量最基础、最表层的馈赠——强化的体魄与感知。

    他恍然记起爷爷血书中的警告:“勿显龙鲤力”。难道爷爷早就知道?这股力量……并非外来,而是一直沉睡在他体内,如今只是被那黑石、被这绝境、被那神秘的“龙鲤”虚影所“激活”?而更多的部分,仍被“封印”着?

    他急忙向怀中摸去。贴身的衣物里,那枚陪伴他五年的黑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手冰凉的、棱角分明的碎片。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小块古朴的青铜碎片,边缘参差,上面清晰地铸造着蛇身的局部纹路和……一只冷漠的蛇目。

    是了,爷爷留下的九目蛇纹碎片!原来它一直就被爷爷巧妙地封存在这块奇异的黑石之中,交给灰猿送来。这黑石,恐怕不仅仅是容器,更是某种“钥匙”或“封印”的一部分。

    他将这至关重要的碎片小心地用里衣干净的布条包裹好,重新贴身放回胸口。隔着衣物,似乎还能感觉到它传来一丝微弱的、与他心跳隐隐共鸣的温热。

    就在此刻,崖顶传来人声与脚步声。成都警察局的警长崔向安带着两名手下,在崔家人引领下赶到。他是崔家远亲,平日里没少吃拿。

    崔荔煦早已换上一副哀戚面容,未语先红了眼眶:“向安叔,家里出了祸事……那孩子,顾轻风,夜里偷了祠堂供奉的祖传玉佩,被发觉后慌不择路,竟在这崖边失足……”她声音哽咽,指向深渊的手微微发颤。

    崔世昌沉痛补充:“我们亲眼见他滑下去的,想拉都来不及。这‘寒龙潭’深不见底,派人寻了,毫无踪迹。”

    崔向安走到崖边探看一眼,便缩了回来。他目光扫过崔家兄妹和那几个低头不语的护院,心里已明了七八分。

    “多人目睹,失足坠崖……”崔向安打着官腔,“既如此,便按意外上报吧。”他刻意加重了“意外”二字。

    崔世昌使了个眼色,管家将一个布包悄悄塞给副官。

    “有劳向安叔。”崔荔煦敛衽。

    警察离去后,崔荔煦脸上的悲戚瞬间消散。她冷眼望着崖下:“这下干净了。”

    崔世昌却莫名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潭底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但随即摇头——那么高的崖,这么冷的潭,顾轻风绝无生还可能。

    “走吧。”他转身,“从今往后,崔家再无顾轻风。”

    脚步声渐远,崖顶重归寂静。

    顾轻风静静地听完崖上的闹剧,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沉淀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冰冷平静。他伸手,轻轻将依偎在身边的豹猫揽近,抚摸着它背上有些凌乱的毛发。

    “爷爷,”他对着空寂的山谷,也对着自己的心,低声说道,“您说的‘勿信崔家人’,轻风……今日终于真正明白了。”

    他眼神中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迷茫与软弱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仇恨淬炼过、被绝境打磨过的坚硬光芒。崔家给予的“养育之恩”,早已在这经年的折辱与今日的杀身之祸中消磨殆尽。从此以后,他与崔家,只剩血债。

    而这坠崖未死、龙鲤觉醒的奇遇,便是命运给他的,第一份复仇与追寻真相的资本。前路艰险莫测,但他已无所畏惧。

    第三章 租界狂澜(1936年·春)

    民国二十五年,上海公共租界。

    “远东第一拍卖行”亨德利公司的玻璃旋转门前,黄包车排成长龙。穿旗袍的淑女、着西装的大亨、长衫马褂的遗老、甚至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外国神父,鱼贯而入。

    今夜拍卖的压轴品,是一件“据称出自巴蜀古文明”的青铜碎片。

    拍卖图录上只印了模糊的照片和一行小字:

    编号Lot.99青铜残片,传为祭祀礼器局部,纹饰独特,年代待考。起拍价:八百大洋。

    但真正知情的人都知道,过去两年里,已经有至少三拨人为这块碎片送了命:第一个是成都的玉器商人,暴毙于旅馆,胸口插着自己的玉烟嘴;第二个是南京的政府专员,溺毙在秦淮河,手中紧握半张烧焦的帛书;第三个是日本商社的买办,死于自家书房,死因是“心脏麻痹”,但坊间传言,他死前曾疯狂抓挠自己的脸,抓出了九道血痕——像蛇的爬迹。

    拍卖厅二楼最偏的包厢里,顾轻风,青布长衫,面容沉静。他今年十九岁,但眼神已无少年稚气。两年深山独居,与豹猫为伴,食野果饮山泉,体内龙鲤之力日渐觉醒。如今他一拳能碎青石,一跃能上房檐,耳力目力更是远超常人。

    但他始终记得爷爷血书上的话:“勿显龙鲤力”。

    所以今日,他只是个普通的竞拍者。

    “顾少爷,崔世昌在一楼前排。”陈五低声道。陈五是陈老拐的侄子,是个机敏干练的汉子,是本次拍卖会奉叔父之命照应顾轻风的,并带来了拍卖费。

    “看见他身边那女人了么?”顾轻风淡淡道。

    那是个穿猩红旗袍的艳丽女子,正是崔荔煦。她两年前嫁给了南京政府某位高官的侄子,如今以官太太身份活跃于沪上交际圈。

    “您真要拍那碎片?据说崔家这次志在必得。”陈五忧心忡忡,“听说他们搭上了日本‘三井物产’的线,除了南京政府,背后还有日本人撑腰。”

    “陈叔,那不是碎片。”顾轻风盯着展台上被红绒布盖住的玻璃匣,“那是爷爷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东西。”。两年前坠崖的“意外”,就是周世昌一手策划的,只为独占周家老爷子的宠爱。养父养母早逝后,周家再无人护他。

    一楼大厅前排左侧,坐着大英博物馆代表威廉·霍克,叼着烟斗,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身旁还有个沙俄流亡贵族打扮的中年男人,人称“伊万诺夫伯爵”,实则是倒卖文物的国际掮客。

    右侧,日本商社“昭和通商”的社长小泉杭育正襟危坐,戴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如学者。他旁边坐着两个穿和服的女子,犬养海平与芳子姐妹。犬养海平面容清秀如少女,芳子则冷艳如冰。

    而最让顾轻风在意的,是二楼对角包厢里,那个穿月白色旗袍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却独自坐在包厢中,手中团扇半掩面,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睛。

    拍卖开始。

    前九十八件都是寻常古玩:明清瓷器、名家字画、翡翠摆件……竞价波澜不惊。直到拍卖师敲下木槌:“接下来,Lot.99。”

    红绒布揭开。

    玻璃匣内,青铜碎片在灯光下泛着幽绿光泽。上面铸着蛇身,但只有半条——这正是九目蛇纹的后半段,蛇尾盘曲成诡异的螺旋,四只眼睛沿着尾部排列。

    大厅里响起细微的骚动。

    “起拍价,一千大洋。”

    “一千五!”威廉·霍克率先举牌。

    “两千!”伊万诺夫伯爵用生硬的中文喊道。

    “两千五。”小泉杭育微笑举牌,仿佛在买一件普通艺术品。

    “三千!”崔世昌高声道,刻意看了小泉一眼——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三千五。”月白旗袍少女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磬。

    全场目光聚焦。

    崔荔煦眯起眼,低声对哥哥说:“这丫头什么来路?”

    “查过了,自称杭州丝商之女,但背景干净得可疑。”崔世昌冷哼,“继续。”

    竞价如战场。

    “四千!”

    “四千五!”

    “五千!”

    价格一路飙升。威廉·霍克在六千时摇头退出,伊万诺夫伯爵在七千时骂了句俄语,愤然离席。

    只剩小泉杭育、崔世昌和神秘少女。

    “八千。”少女面不改色。

    崔世昌额头见汗——日本方面给他的上限就是八千。

    小泉杭育忽然举牌:“一万。”

    全场哗然。

    拍卖师声音发颤:“一万第一次……一万第二次……”

    “一万二。”顾轻风举牌了。

    所有人看向这个穿旧长衫的少年。崔世昌先是一愣,随即瞳孔骤缩——这张脸,这眼神……分明是两年前“坠崖身亡”的顾轻风!

    “你……你没死?”崔荔煦失声道。

    顾轻风看都没看他们,只盯着展台上的碎片。

    小泉杭育眼中闪过精光:“一万五。”

    “两万。”少女再次开口。

    “两万五。”顾轻风声音平静。

    崔荔煦忽然娇笑:“轻风弟,你哪来的钱?该不会是偷了崔家的传家宝来卖吧?”

    这话恶毒——既点明顾轻风“崔家养子”的身份,又暗示他钱财来路不正。

    顾轻风终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崔荔煦,两年前你推我坠崖时,可没叫我弟。”

    全场死寂。

    崔荔煦脸色煞白。

    拍卖师干咳一声:“两万五第一次……”

    “三万。”小泉杭育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这已超出他的授权。

    “三万五。”少女寸步不让。

    顾轻风沉默了。陈老拐让陈五带来的资金是三万大洋。他攥紧怀中那半块碎片——此刻碎片烫得像烙铁。

    就在拍卖师要落槌时,异变突生!

    大厅所有电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有人惊呼,有人撞倒椅子,玻璃碎裂声、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顾轻风在灯灭瞬间就动了——他如猎豹般翻过栏杆,直扑展台!但有人比他更快!

    月白旗袍少女如一片落叶飘下,手中团扇一展,三枚银针射向展台旁的守卫。同时,小泉杭育身后的犬养海平鬼魅般闪出,手中短刀斩向玻璃匣!

    三方齐至展台!

    顾轻风一拳轰向犬养海平,拳风竟带起破空之声!犬养海平惊觉回防,短刀与拳头相撞,“铛”的一声,刀身竟被震出裂痕!

    “龙鲤之力?!”她失声惊呼。

    少女趁隙已拿到玻璃匣,但入手瞬间脸色一变——太轻了!她猛地掀开匣盖,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字条,上面是用毛笔写的两行字,墨迹未干:

    九目合一,三星现踪。欲得真相,来寻龙鲤。

    落款处,画着一个简笔罗盘图案,指针指向“巽”位。

    “调包了!”少女冷声道。

    电灯在此时重新亮起。

    展台旁,顾轻风、少女、犬养海平呈三角对峙。台下,威廉·霍克正悄悄退向侧门,伊万诺夫伯爵的手下已堵住后门。崔世昌拔出手枪,却被小泉杭育按住。

    “顾先生,斓小姐。”小泉杭育推了推眼镜,“看来我们都被人耍了。这碎片早就不在拍卖行,有人设局引我们齐聚。”

    顾轻风看向少女:“斓小姐?”

    少女收起团扇,露出一张稚嫩却清丽绝伦的脸,正是十八岁的斓曦。她冷冷道:“对,斓曦。你身上有另一半碎片,我感觉得到。”

    犬养海平忽然娇笑:“两位,不如跟我们合作?帝国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比如顾苍梧的下落。”

    顾轻风心脏骤停:“你说什么?”

    “你爷爷还活着。”犬养海平笑容甜美,“在帝国某个海岛研究所,活得好好的。只要你们交出碎片,我可以安排你们祖孙相见。”

    斓曦忽然扬手——一把银针如天女散花!

    “走!”她与顾轻风,不约而同翻窗而出。

    两人落在后院,身后追兵已至。不止日本人,崔家的护院、威廉·霍克雇佣的印度巡捕、甚至还有两个穿道士袍的神秘人,全都围了上来。

    “分头走!”

    两人分头突围。

    拍卖会的大厅内,小泉杭育不急不缓地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吹出几个诡异的音节。

    拍卖会后院,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不是狗,是更低沉、更凶戾的声音。

    顾轻风刚要转身,就看见三头牛犊大小的狼犬堵在墙下,眼中泛着绿光,涎水从獠牙间滴落。这些狼犬的脖子上都系着铜牌,刻着菊花纹。

    “帝国军犬培育所的特制品。”小泉杭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咬合力三百公斤,能在三分钟内把一个成人撕成碎片。顾先生,再做选择吧。”

    顾轻风握紧拼合后的青铜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在蛇纹上,那些眼睛般的纹路忽然开始旋转!

    不是幻觉——青铜碎片真的在发烫、震颤,九只眼睛逐一亮起红光!

    狼犬们发出一阵恐惧的呜咽,向后退缩。

    小泉杭育眼中闪过狂热:“果然……果然需要顾家血脉激活!教授猜得没错!”

    他挥手:“活捉他!”

    顾轻风刚翻过墙,就听见身后传来崔荔煦尖厉的声音:“抓住他!死活不论!”

    小泉杭育没有追。他看着顾轻风消失的巷口,从怀中取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一张褪色照片,上面是顾苍梧被囚禁在铁笼里的模样,背景是某个海岛监狱。

    “顾轻风……你逃不掉的。”他轻声说,“你爷爷在我们手里,你体内的‘龙鲤之血’是我们的钥匙,你注定要为我们打开那扇‘门’。”

    他转身,对阴影中说:“犬养君,跟上去。这次别再失手了。”

    阴影中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穿黑色学生装,短发齐耳,面容清秀如少女。她正是小泉杭育的师妹,犬养海平。

    “嗨依。”她躬身,随即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中。

    小泉杭育又看向夜空的天色:“罗部长的人也该到了吧?”

    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从拍卖会后台走出,手里把玩着两枚玉球,正是南京政府能源部部长罗璨。他笑眯眯地说:“小泉先生放心,成都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崔家、还有几个本地袍哥,都会‘配合’顾轻风回去寻宝。毕竟,鸭子河畔那么大一片地,没有地头蛇帮忙,他怎么挖得动呢?”

    “李赟教授呢?”

    “已经在广汉了,以‘北平研究院考古队’的名义开始勘探。不过……”罗璨压低声音,“英国人也插了一脚,那个威廉·霍克没拍到碎片,但买通了亨德利公司的鉴定师,拿到了拓片。”

    小泉杭育冷笑:“大英帝国?日不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东亚的宝物,只属于东亚共荣圈。”

    两人相视而笑。

    顾轻风奔入迷宫般的弄堂,忽然迎面撞上一人——是个邋遢道士,腰间挂个破罗盘,手里提着半只烧鸡,满嘴油光。

    “小兄弟,跑这么急,后面有狗追啊?”道士咧嘴笑,露出黄牙。

    顾轻风正要绕开,道士忽然抓住他手腕,脸色一变:“咦?龙鲤之气?你吃过龙鲤?”

    “你——”

    “别问了,跟我来!”道士拽着他钻进一条死胡同,在墙角某块砖上按了三下,墙壁竟滑开一道暗门。

    两人闪身而入,暗门闭合。

    追兵赶到时,胡同空空如也。

    暗门后是一条狭窄地道。道士点起火折子,照出一张嬉笑的脸:“贫道朱环宇,著名风水二师。小兄弟怎么称呼?”

    “顾轻风。”顾轻风警惕地盯着他,“感谢你帮我解围。但是风水二师是什么意思?”

    “哈哈,我不是风水大师,那自然就是二师嘛。”朱环宇边促狭的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拍卖行里失踪的青铜碎片,“这玩意儿是我偷的。那字条也是我留的。”

    “为什么?”

    “因为九目蛇纹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朱环宇笑容收敛,“也不能落在英国人、沙俄人,或者崔家那种汉奸手里。这东西,关系到的不是几件文物,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而是三千年前,古蜀人留在三星堆的‘观测记录’。他们观测的不是星辰,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地道尽头有光。

    走出去,竟是黄浦江畔的废弃码头。河风吹来,顾轻风怀中的半块碎片与朱环宇手中的半块同时开始发热、发光。

    两块碎片彼此吸引,想要拼合。

    “现在不是时候。”朱环宇按住碎片,“三星连线之日是明年秋分。在这之前,我们要凑齐四脉传人——护镜人斓家,寻龙者朱家,盗火徒田家,守陵人……”

    他看向顾轻风:“你们顾家,就是守陵人最后的血脉。你爷爷没告诉你?”

    顾轻风摇头,心头巨震,他握紧手中青铜碎片。九目蛇纹在月光下狰狞,那九只眼睛仿佛在凝视着他,凝视着这个即将被卷入历史漩涡的年轻人。

    他想起爷爷笔记最后一页的那句话:

    “若见三星现,切记:有些门,开了就再也关不上。有些人,走了就再也回不来。”

    “那就对了。有些事,知道了反而危险。”朱环宇望向东方的夜空,“现在,日本人、英国人、俄国人、南京政府的人,还有那个崔家,都在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顾轻风沉默良久,缓缓道:“去鸭子河。找我爷爷留下的印记,找真相。”

    “不怕死?”

    “怕。”顾轻风握紧碎片,“但更怕活得不明不白。”

    朱环宇大笑,拍他肩膀:“好小子!那就结个伴。不过事先说好,我贪财好色,还怕死,关键时刻可能跑路——”

    话音未落,码头阴影中走出一个娇小身影。

    正是斓曦。

    她手中短剑滴血,身后躺着两个黑衣忍者。

    “我也去。”她冷冷道,“斓家的‘纵目镜’碎片,必须找回来。我们目标一致,暂时合作。”

    “暂时?”

    “等找到东西,各取所需,分道扬镳。”斓曦顿了顿,看向他,“但你爷爷……可能真的还活着。七年前他失踪那晚,我斓家有在外围监视的人,看见他被一队黑衣人追击,往月亮河边去了。后来查证,河边停着的船属于日本商社‘三井物产’。”

    顾轻风心脏狂跳:“你是说,我爷爷被日本人抓了?”

    “可能性很大。”斓曦直视他,“所以你要想清楚。继续追查下去,不止会惹上崔家、日本人、南京政府,还可能发现你无法承受的真相。”

    “我要去。”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要把爷爷找回来。”

    斓曦沉默良久,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

    两手即将相握时,“等等,还有我……”一只满是油污的大手猛地伸了过来,朱环宇嬉笑着:“我跟你们一起去”。

    斓曦满脸嫌弃,赶忙抽回手。

    朱环宇自顾自地抓住顾轻风的手,用力握起来……

    更远处的屋顶上,犬养海平收起带夜视功能的望远镜,对身边的芳子低语:“传信给老师:龙鲤之子、护镜人、寻龙者已聚首。三星计划,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

    月光下,黄浦江黑水如墨,倒映着这座不夜城的璀璨灯火。而在这光影交错之下,一场跨越千年的秘密,一次汇聚多方势力的角逐,一个关乎文明命脉的探险,就此拉开序幕。

    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午夜十二点。

    民国二十五年的春夜,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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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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