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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的西北角果然藏着暗格。周明远趴在横梁上,借着麻袋的阴影往下看。三个穿和服的日本兵正用撬棍撬动地面的石板,石板下露出的黑布包裹里,隐约能闻到熟悉的甜腻气味——那是鸦片特有的味道,混在粮仓的霉味里,像毒蛇吐信般令人作呕。
“动作快点!”为首的军官用军靴踢了踢石板,日语呵斥声在空旷的粮仓里回荡,“接头的人还有半小时到,要是误了时间,你们知道后果。”
周明远的指尖在相机外壳上轻轻摩挲。这是赵立峰藏在通风口的家伙,德国产的莱卡,快门声比蚊子振翅还轻。他调整焦距,将镜头对准石板下的黑布包裹——至少二十箱,比情报站预估的多了一倍。
更让他心惊的是,暗格旁边堆着十几个密封的玻璃罐,罐身贴着红色标签,标签上的日文他在德国医学院见过——那是用于细菌培养的专用容器。
难道木兰说的“特殊物资”不只是鸦片?周明远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想起父亲留的医案里提过,日军在东北秘密进行细菌实验,难道已经蔓延到南京了?
就在这时,粮仓外传来马蹄声。周明远迅速将镜头转向门口,只见刀疤脸的两个手下正赶着三辆马车进来,车帘上绣着的青帮标志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货都准备好了?”一个穿绸衫的中年男人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手指上的玉扳指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周明远认出他是青帮的二当家,上个月还来济世堂强买过人参。
“刘二爷放心,”日军军官弯腰哈背,“鸦片二十箱,还有……您要的‘样品’。”他指了指那些玻璃罐。
刘二爷的目光在玻璃罐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太君办事就是靠谱。这批货送到上海,杜老板必有重谢。”
杜老板?周明远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杜月笙也掺和了细菌实验?他按下快门,将两人的对话场景定格在胶片上。
突然,刘二爷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横梁:“谁在上面?”
周明远迅速缩回头,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他屏住呼吸,听见脚步声正往梯子这边来,靴底敲击木板的声音像锤子砸在神经上。
“搜!”刘二爷的声音带着杀气。
周明远握紧了腰间的勃朗宁。他知道横梁藏不住人,目光飞快扫过四周——东南角堆着些空麻袋,或许能躲进去。
就在他准备翻身跳下时,粮仓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日军士兵的惊呼、马车受惊的嘶鸣混在一起,刘二爷骂了句脏话,转身往外跑:“怎么回事?”
周明远趁机从横梁上滑下,钻进麻袋堆。透过麻袋的缝隙,他看见日军和青帮的人正往外冲,显然是外面的枪声吸引了注意力。
是情报站的人来了?还是田中次郎的部队?他摸出相机,准备拍下玻璃罐的特写,却发现刚才匆忙中,相机的闪光灯不小心被碰开了。
“砰!”
一声闷响从麻袋外传来,紧接着是日军的惨叫。周明远掀开麻袋一角,看见个穿灰色短打的身影正用匕首解决掉最后一个守卫——是渔夫!
“夜枭?”渔夫的声音压得很低。
周明远从麻袋里钻出来:“是我。外面怎么回事?”
“木兰收到你的消息,怕你出事,带了人来接应。”渔夫指着那些玻璃罐,“这些是什么?”
“可能是细菌武器。”周明远刚要解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看见刘二爷正举着枪对准他们,脸上的肥肉因愤怒而颤抖:“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周明远迅速扑向渔夫,两人同时滚到一旁。子弹擦着麻袋飞过,打在粮仓的木柱上,木屑四溅。
“抓住他们!”刘二爷大喊着,青帮的喽啰纷纷拔出短刀围上来。
渔夫掏出腰间的驳壳枪,一枪打中最前面的喽啰。周明远则抓起身边的空麻袋,朝着刘二爷扔过去,趁他躲闪的瞬间,手中的银针直刺他的手腕。
“啊!”刘二爷的枪掉在地上,手腕上的玉扳指被银针震碎,碎片扎进皮肉里。
周明远捡起枪,对准刘二爷的胸口:“说!这些玻璃罐要运到哪里?”
刘二爷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休想!杜老板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在这时,粮仓的大门被猛地撞开。田中次郎带着宪兵队冲进来,军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周明远,这次看你往哪跑!”
周明远的心沉到谷底。前有狼后有虎,这下插翅难飞了。
“你带着胶片走!”他将相机塞进渔夫手里,“从通风口走,我掩护你。”
“不行!”渔夫按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
“别废话!”周明远推了他一把,“这些证据比命重要!告诉木兰,玻璃罐里的东西需要专业人员处理,千万别碰!”
他举起刘二爷的枪,朝着日军射击。子弹打在宪兵队的钢盔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田中次郎躲在柱子后面,大喊着:“抓活的!我要亲自审他!”
渔夫咬了咬牙,转身冲向通风口。周明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栅栏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知道,这些胶片会揭开日军和青帮的肮脏交易,父亲当年没能完成的事,他正在一步步做到。
日军的子弹越来越密集,周明远靠着麻袋掩护,渐渐被逼到墙角。他的子弹打光了,勃朗宁里也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周明远,投降吧!”田中次郎的声音带着得意,“只要你说出情报站的位置,我可以让你当帝国的医学顾问,比在这当老鼠强多了。”
周明远靠在墙上,看着步步逼近的日军士兵,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遗憾——遗憾没能看到山河太平,遗憾没能救更多的人。
他从药箱里掏出最后一包麻醉粉,撒向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趁着他们混乱的瞬间,抓起地上的玻璃罐,朝着田中次郎扔过去。
田中次郎慌忙躲闪,玻璃罐摔在地上,里面的淡黄色液体溅在他的军裤上。他刚要怒吼,突然发现液体接触到皮肤的地方,竟冒出了白色的泡沫。
“这是……什么?”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裤子。
“从你们的‘样品’里提炼的。”周明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碰到皮肤会溃烂,碰到血液……会死。”
日军士兵吓得纷纷后退,没人敢再上前。周明远趁机冲向粮仓的后门,那里有片茂密的竹林,或许能藏进去。
田中次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泡沫,突然发出疯狂的嘶吼:“追!给我追!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竹林里,周明远靠在竹子上大口喘气。他的胳膊被流弹擦伤,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染红了几片竹叶。但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从刘二爷身上搜来的玉扳指碎片——上面刻着个极小的“杜”字,是杜月笙参与其中的铁证。
远处传来日军的搜山声,周明远知道自己不能停。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玄武湖的方向跑去。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件用星光织成的战衣。
他不知道渔夫有没有安全把胶片送出去,也不知道林雪薇是否已经到达修鞋铺。但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这场与豺狼的较量就不会结束。
医者的刀,既要剜毒,也要诛心。今夜的粮仓,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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