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冷水与现实新将自己关在狭小的浴室里,任由冰冷的淡水冲刷着头顶和脖颈。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带走皮肤表面的热度,却冲不散心底那团复杂的情绪。
混蛋。
他在心里狠狠骂自己。刚才那一刻,当精灵少女主动展示奴隶契约、低声说出“奉您为主”时,他本可以拒绝,本可以更明确地划清界限。可他没有。某种隐秘的、属于少年人的虚荣与掌控感,在那一刻悄然滋长,让他默许了那个“主人”的身份。
现在冷静下来,只剩下深深的自责与荒谬感。他算什么“主人”?一个连自己都快养不活的乡下小子,靠着一点伪装和所剩无几的铜币,在海上漂流的冒险学徒。
“清醒点,新。”他用力抹了把脸,强迫思绪回到最现实的问题上,“看看你还剩下什么。”
他开始在心中盘点:离开开阔村时,乘风给了他一枚银币(现已花光)和几十枚铜币。购买精灵少女用掉了银币,购买那些贝壳饰品花掉五枚铜币,加上杂七杂八的花销和小费……
“满打满算,还剩二十五枚铜币。”冷水让他算得更清楚,“其中至少十枚,必须用来支付船上的额外费用、维持‘体面’的打赏。真正能自由支配的,只有十五枚。”
十五枚铜币,两个人,航程还未过半。
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他原本的计划——用少量本钱做些小买卖,慢慢积累——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那些精心雕刻的贝壳是他的全部赌注,若找不到识货的买家,便是一堆美丽的废品。
但很快,长期在乘风“磨练”下培养出的坚韧心性开始发挥作用。烦躁被一点点压下,理性重新占据上风。
第一步已经走完。 他成功登船,并初步建立了“有背景的年轻贵族”这个虽危险却有用的身份。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种资本,能打开某些门,也能让人多几分忌惮。
优势呢? 新审视自己。与船上大多数底层劳力或普通商贩不同,他举止从容,谈吐清晰,能在压力下保持表面镇定——这是开阔村那位“老古董”用无数故事和严格要求潜移默化塑造出来的。他擅长观察,记忆力不错,也懂得一些基本的社会规则和交易常识。
关键在于,如何利用现有资源,找到突破口。
他闭上眼睛,让冰冷的水流持续冲刷后颈,试图在纷乱的思绪中抓住那条最清晰的线。渐渐地,浴室外的水声、船舱轻微的摇晃感似乎都远去了,一种奇异的抽离感包裹了他。
沉睡与幻梦
船舱内,昏暗而宁静。
精灵少女听从了那个简单却不容置疑的命令——“睡觉”。她躺在柔软洁净的床铺上,身体陷在久违的舒适里。被褥轻柔地包裹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没有霉味,没有跳蚤,只有阳光晒过后的、令人安心的干燥气息。
胃里是暖的,食物带来的充实感驱散了长久以来的虚浮。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不再随着每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最重要的是,没有鞭影,没有呵斥,没有随时可能降临的恶意。
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她曾听说过,有些濒死之人会在最后时刻看到最渴望的景象,获得虚幻的抚慰。这……就是我的临终幻梦吗?
如果是,她希望这个梦能再长一些。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安全感(哪怕是暂时的、虚幻的)的包裹下,终于彻底松弛。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担忧未来,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呼吸变得平稳而深长。这是她成为“货物”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毫无防备的沉睡。
当新擦着湿发、轻手轻脚走出浴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精灵少女蜷缩在床铺里侧,像初生婴儿般毫无戒备,只有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刚才弄出的动静不小,她却毫无反应——这是彻底累垮后,身心对“安全环境”的最终确认和投降。
新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些沉重,也有些微妙的动容。他正准备去拿条毯子,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拉长。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脱离了地面,视角陡然升高。他“看到”浴室门口,那个穿着粗布衣服、擦着头发的自己,正缓缓靠着墙壁滑坐下去,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昏睡。
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意识仿佛成了一个没有重量的旁观者,漂浮在舱室空中。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将他猛地拉向床上沉睡的精灵少女。视野被一片炫目的白光吞噬。
回响的宫殿
光芒散去,新“站”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不,不是站立。他没有实体,只是一个纯粹的、被固定在一定高度的“视角”。
眼前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恢弘的宫殿。它并非由凡俗的砖石垒砌,更像是从一棵活着的、顶天立地的巨树中生长而出,与自然浑然一体。高耸的廊柱需要十人合抱,表面流淌着天然的木质纹理与金色脉络,仿佛有生命在呼吸。阳光透过穹顶水晶与枝叶的缝隙洒落,化作万千跳跃的光斑,将整个殿堂映照得金碧辉煌。
空气清新得不似凡间,弥漫着草木与花朵的淡雅香气。
而最震撼新的,是这里的精灵。
他们与他在拍卖场、在奴隶笼中见过的精灵判若云泥。男性挺拔英武,身着镶嵌秘银与宝石的轻甲,手持寒光凛冽的长矛或雕刻符文的劲弓,目光锐利如鹰;女性优雅高贵,长裙曳地,发间点缀着星辉般的宝石,步履从容。每一位精灵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尊严与勃勃生机,眼神清澈坚定,看不到丝毫屈辱或麻木的痕迹。
这是一个仪仗队?不,更像是一个运转中的、强大文明的核心。
他看到文官打扮的精灵们手持泛着微光的卷轴或水晶板,步履匆匆却无声,彼此低语交换着信息。有背生透明薄翼的小精灵如流光般穿梭,将指令或情报送往大殿深处。整个空间充满了秩序、活力与一种内敛而磅礴的力量感。
他的“视角”不受控制地向宫殿最深处移动,穿透重重回廊与厅堂。
最终,他“停”在了一座无比宽广的圆形大厅中央。这里的光源来自上方——穹顶竟是敞开的,一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古树树冠笼罩其上,枝叶间流淌着银白色的光辉,如同倒悬的星河。
树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
那是一位身着华美王袍的精灵,金发如瀑,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与……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决绝。他面前,站着一位须发皆白、身形佝偂到极致的老年精灵长老,手持一根虬结的古木法杖。
空气中回荡着低沉而庄严的吟唱,是无数精灵合唱的古老歌谣,混合着竖琴、长笛与风铃般悦耳却悲怆的乐声。这歌声仿佛在为某个重大的仪式伴奏。
年轻的精灵王(新下意识如此认为)缓缓抬起双手,似乎在触摸面前虚空中的什么。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泄露出一丝恐惧,但随即挺直,再无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苍老的长老,用清晰而坚定的精灵语说道:
“为了族群的火种……我,自愿承接。”
长老深深地看着他,浑浊的眼中有悲悯,有无奈,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肃穆。他举起法杖,杖头镶嵌的宝石开始发出不祥的、血红色的光芒。
精灵王闭上了眼睛。
新想看得更清楚,想听到更多,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向后拽去!金碧辉煌的宫殿、庄严的精灵、悲怆的歌声,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模糊,最终被黑暗吞噬。
---
“呃!”
新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出声。他发现自己正歪倒在浴室门口冰冷的地板上,后脑勺隐隐作痛,刚才似乎是滑倒撞了一下。
窗外,天色依旧深沉,航船规律的摇晃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刚才……是梦?还是……
他撑着地面坐起,看向床铺。精灵少女依然沉睡着,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但新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梦。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那些细节,尤其是最后那句清晰无比的精灵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脸颊,一切如常。
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扶着墙壁站起,走到舷窗边,望向外面无垠的黑暗海面。远处,似乎有微弱的雷光在天际闪过。
“承接……什么?”他喃喃自语,那个精灵王最后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船舱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个年轻生命——一个身心俱疲陷入沉睡,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幻象惊醒,茫然地站在现实与谜团的交界处。
航船,正载着他们,以及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即将苏醒的力量,向着未知的彼岸,坚定地破浪前行。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