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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浸透了青冥山脉的竹海。听风小筑掩在无边墨色与沙沙叶响里,檐角风铃偶尔叮咚,像幽潭偶然泛起的涟漪。
寂珩白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一动不动。屋外两名金丹护卫,如同扎根的青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
一切都沉在青鸾族圣地特有的、带着灵气的静谧中。
直至子时三刻。
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从地脉深处传来的震颤,极其短暂地掠过。
不是之前石堡那种带着“嗡鸣”的震动,这次更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从极深的沉眠中,“拨动”了一下。
寂珩白的眼皮,在黑暗中,极其轻微地掀开了一条缝。眼底清明,毫无睡意。
几乎同时,竹屋外,两名护卫周身气机骤然绷紧,目光如电,射向竹海深处的某个方向——那里,除了更浓的黑暗和涛声,空无一物。
但他们紧绷的神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手已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竹屋内,寂珩白重新闭上了眼,仿佛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
震颤只那一下,再无后续。竹海重归平静,只有风拂过万千竹叶的声响。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青冥殿深处,某间布满古老阵纹的密室中。
翎肃老妪猛然睁开双眼,手中青玉鸠杖重重一顿!杖底与地面接触,没有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密室内所有阵纹瞬间亮起微光,又迅速暗下。
“有人触动了‘地脉枢眼’!”她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虽只一瞬,但绝非错觉!何人如此大胆?竟能潜入此地,触动我族护山大阵根基之一?!”
“肃长老莫急。”翎语闲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密室门口,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我已命‘青影卫’彻查圣地内外,尤其是地脉节点附近。目前……暂无发现。”
“暂无发现?”翎肃冷笑,“能避过我族重重禁制,悄无声息触地脉枢眼,又岂是轻易能发现的?语闲,此事绝不简单!是否与那灰衣小子有关?‘溯灵归源阵’准备得如何了?”
“‘问心镜’已就位,阵法核心还需三个时辰方能完全稳固。”翎语闲眉头紧锁,“若真是冲着他,或者冲着我族隐藏的某些秘密而来……恐怕不会给我们三个时辰。”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加派人手,封锁听风小筑周边三里,启用‘青冥锁空阵’,许进不许出!”翎肃决断道,“语闲,你去禀报风止长老,我去亲自坐镇阵法核心。无论如何,在查明真相前,绝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
听风小筑外,原本只有两名金丹护卫,此刻无声无息间,又多了六道身影。
八人分站八方,气息勾连,脚下隐隐有淡青色的阵纹浮现、蔓延,将竹屋连同周围一小片竹林悄然笼罩。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分,连风拂竹叶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
竹屋内,寂珩白依旧躺着,似乎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但她的指尖,在身侧竹席上,极其缓慢地,划了一个小小的、完整的圆。
与此同时。
青冥山脉外围,那处绝壁阴影中。
霜阒单膝跪地,一手撑地,银发凌乱,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他刚才冒险以白狼族秘传的“月影遁”,强行穿透了青鸾族护山大阵最外层一道极其细微的、因刚才那下地脉波动而产生的、连青鸾族自身都未必察觉的“涟漪”。
代价不小,内腑受了震荡。但终究是进来了。
他擦去嘴角血迹,银色眼瞳在黑暗中灼灼发亮,望向山脉深处。
袖中,那块暗红石头搏动得越发清晰、急促,像在催促,又像在共鸣。
不能再耽搁了。
他身影再次模糊,如同月下幽灵,朝着牵引力最强的方向——那片被额外阵法笼罩、气息格外凝滞的竹海,潜行而去。
几乎在霜阒穿透外层禁制的同时。
青冥山脉另一侧,靠近迎宾客舍的区域。
一道嚣张跋扈、带着明显暴躁情绪的赤红色妖气,毫不掩饰地冲天而起,惊起附近山林中一片灵禽。
“凭什么不让进?!老子是炎虎族少主!来你们青鸾族是给你们面子!我就想去看看那个打不死的混蛋,问清楚他到底耍的什么花样!翎澈呢?让他出来见我!”
炎烈扛着他那门板似的赤红巨刀,站在一排面色冷峻、拦住去路的青鸾族护卫前,额头“王”字斑纹红光流转,周身热气蒸腾,显然怒气值已满。
他被炎炆长老紧急传讯召回,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勒令他不许再擅自行动。
可炎烈哪里忍得住?论坛上关于他被灰衣人“戏耍”、被翎澈“压制”的讨论已经沸沸扬扬,各种嘲讽猜测不堪入耳。
他一口恶气憋得快要炸开,一听说那灰衣人被翎澈带回了青鸾族圣地,立刻就追了过来。
没想到刚提出要“见一见”,就被拦在了客舍区。
“炎烈少主息怒。”一名青鸾族执事模样的中年妖族不卑不亢地挡在前面,“翎澈少主正在处理要务,不便见客。至于您提及的那位……乃是我族重要调查对象,目前正在接受问询,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少主回客舍休息,待事情有了眉目,自会给炎虎族一个交代。”
“交代?问询?”炎烈怒极反笑,“我看你们青鸾族是想独吞秘密吧!那混蛋身上肯定有古怪!你们……”
他话未说完,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扭头,望向山脉深处某个方向——正是听风小筑所在的大致区域。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体内属于炎虎族的血脉,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遥远而古老的东西……撩拨了?
是错觉?还是……
炎烈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
他不再与青鸾族执事纠缠,冷哼一声:“好!老子就在这儿等着!看你们能查出什么花来!”
说罢,竟真的转身,气呼呼地回到了客舍,却将巨刀杵在门口,自己抱臂立在窗前,死死盯着山脉深处,眼神闪烁不定。
听风小筑,竹屋内。
寂珩白终于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像是刚睡醒,看了看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又听了听外面比之前更加“安静”的风声。
然后,她下了床,走到窗边,再次推开竹窗。
这一次,窗外的景象与之前截然不同。
淡青色的、几乎透明的光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竹屋连同周围数十丈的竹林完全笼罩。
光幕上流光隐现,带着玄奥的符文痕迹。
八名护卫的身影在光幕边缘若隐若现,气息连成一片,如同铁壁。
寂珩白看了一会儿光幕,伸出手指,似乎想碰碰。
“阁下,请勿触碰禁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光幕外传来,是护卫头领。
寂珩白收回手,没说话,只是隔着光幕,看向远处青冥主峰的方向,那里似乎有几道比平时更亮、更急促的流光在夜空中穿梭。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光幕外:“我渴了。”
护卫头领沉默了一下,似乎在与同僚传音交流。
片刻后,一名护卫端着个竹筒,小心翼翼地从光幕预留的、仅供物品通行的小口递了进来。
竹筒里是清冽的灵泉水。
寂珩白接过,喝了一口,点点头:“谢谢。”她拿着竹筒,却没有回床上,反而就靠在窗边,望着外面被青色光幕扭曲了的夜色和竹影,小口小口地抿着水。
时间一点点流逝。
距离“溯灵归源阵”完全准备就绪,还有一个半时辰。
竹海之外,霜阒的身影已潜行至“青冥锁空阵”边缘。
他隐在一丛茂密的灵植阴影里,银色眼瞳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淡青光幕笼罩的区域,以及光幕外严阵以待的八名护卫。
硬闯,绝无可能。
即便他能瞬间击杀这八人,也必然惊动整个青鸾族,更别提破开这明显是青鸾族高阶阵法的禁制。
怎么办?袖中石头的搏动已变得有些灼热,那是一种混合了渴望与警示的奇异感觉。
就在霜阒心念电转,苦思对策之际——
异变,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一次,不是震动,不是波动。
是声音。
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无数细碎金属片互相摩擦、又像是风吹过无数空洞的呜咽声。
从极遥远、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虚无中传来,瞬间穿透了“青冥锁空阵”的光幕,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不刺耳,却带着一种直抵神魂的怪异穿透力,让人心烦意乱,灵力运转都为之微微一滞。
八名护卫脸色骤变,纷纷运转功法抵抗这突如其来的音扰,阵法的光华也随之波动了一下。
竹屋内,寂珩白喝水的动作顿住,侧耳倾听,眉头罕见地微微蹙起,似乎觉得这声音……有点难听?
“何方妖孽,敢在青鸾圣地装神弄鬼!”护卫头领厉声喝道,声浪裹挟着灵力试图冲散那怪音。
怪音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骤然拔高、变得尖锐,如同无数根细针,同时刺向所有人的识海!
“呃!”两名修为稍弱的护卫闷哼一声,身形晃动。
“结‘清心印’!”护卫头领急令。
就在八名护卫心神被怪音所摄、阵法出现刹那紊乱的同一时间——
一道炽烈、狂暴、带着无尽怒意与蛮横力量的赤红色刀光,如同天外陨星,毫无征兆地从另一个方向,狠狠劈在了“青冥锁空阵”的光幕之上!
“炎烈!你敢——!”护卫头领惊怒交加的吼声被剧烈的爆炸声淹没。
“轰隆——!!!”
赤红与青碧的光焰疯狂对冲、炸裂,阵法光幕剧烈扭曲、明灭不定,狂暴的冲击波将周围竹林摧折一片!
八名护卫猝不及防,被这内外夹击打得阵型散乱,气血翻腾。
烟尘未散,炎烈那魁梧的身影已如蛮兽般冲入破损的光幕缺口,赤红巨刀拖在地上,犁出焦痕。
他双目赤红,额头斑纹灼亮,死死锁定竹屋窗户边那个拿着竹筒、似乎还在状况外的灰衣身影!
“混蛋!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而几乎在炎烈刀光劈落、阵法破损的同一刹那,另一道银白色的、冰冷迅疾如月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因阵法波动而产生的微小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光幕之内,目标同样直指竹屋!
霜阒!
混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怪音尖啸,阵法哀鸣,炎烈怒吼,护卫厉喝,赤红与银白两道身影从不同方向扑向同一目标——
竹屋窗边,寂珩白终于放下了竹筒。
她看着破阵而入、气势汹汹的炎烈,又瞥了一眼无声逼近、眼神冷冽的霜阒,脸上依旧没什么惊慌的表情,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在炎烈巨刀携着焚风再次当头劈下、霜阒指尖冰冷剑气蓄势待发的瞬间——
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抬起手,不是抵挡,也不是闪避。
而是将手中那个还剩半筒水的竹筒,朝着炎烈和霜阒之间的空处,轻轻一泼。
清冽的灵泉水,化作一片细碎晶莹的水珠,映着赤红刀光、银白剑气、以及破碎阵法残余的青碧流光,纷纷扬扬地洒落。
像是给这场突如其来的、荒谬绝伦的混战,按下了一个短暂的、带着清凉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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