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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澜没有立刻行动。他将那张空白黄纸片与“刘”字令牌分别藏匿,继续了两日看似毫无变化的生活。白日分拣废料,晚上修炼、巩固“瞬乱符”的熟练度,并开始构思简化版的“卸力符”——不求偏转,只求在接触瞬间形成一层短暂、强韧的韧性屏障,削弱冲击。他需要时间观察,也需要让自己刚刚提升的实力更加圆融稳固。第三日清晨,他才将黄纸片贴身藏好,朝着山门东侧的“迎客松”方向走去。这里已是宗门边缘,平日除了轮值守山弟子和偶尔出入的访客,少有弟子前来。古松苍劲,其下果然有三块明显大于其他的青石板,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
林澜走到第三块青石板旁,没有左顾右盼,只是看似随意地站定,目光望向山门外云雾缭绕的群峰,仿佛一个普通弟子在此远眺。他暗中将一丝极微弱的精神力附着在那黄纸片上,让其微不可查的灵气印记自然散发。
约莫等了半盏茶功夫,一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饰、提着竹篮像是采摘山野菜的老者,慢悠悠地从旁边小径走来。他经过林澜身边时,脚步未停,只极其低哑地抛下一句:“明日酉时三刻,落霞峰西麓,‘听泉石’。”声音落下,人已佝偻着走远,融入山林薄雾,仿佛从未出现。
没有查验,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个时间地点。这种干脆利落、不留痕迹的方式,反而让林澜心中警惕稍减——这更像是一种专业的地下交易渠道,而非临时起意的陷阱。但风险依然存在。
他未作停留,转身返回。心中盘算着“听泉石”的位置,那是落霞峰靠近后山的一处偏僻所在,附近并无灵脉或重要资源,确实适合私下会面。对方显然对地形很熟。
回到宗门活动区域后,林澜并未回杂役区,而是转向了百艺堂。他需要为可能的交易准备一些“货物”,也需要从赵教习那里获取一些公开的、不惹人怀疑的知识,来提升自己符箓的“合理性”。
百艺堂的符箓区今日颇为安静。林澜找到赵教习时,后者正对着一幅展开的陈旧皮卷皱眉沉思,皮卷上绘着一些极其繁复怪异的符文变体,许多笔画仿佛虫鸟鱼兽,与现今流行的规整符文大相径庭。
“弟子林澜,见过赵教习。”林澜恭敬行礼。
赵清河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在他眉心处略微停顿了半瞬,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何事?”
“弟子近日练习制符,对‘风’系符文略有疑惑。”林澜斟酌着措辞,表现出一种困惑与求知欲,“按照典籍和图谱所示,标准‘清风符’第三转笔应内敛蓄势,但弟子偶然看到一本杂记残篇中提到一种古体变式,却要求外拓张扬,据载其效更疾,只是失之稳固……弟子愚钝,不知哪种更近符道本意?”
这个问题,既涉及他“优化”思路的源头(古体变式可能蕴含更高效的结构),又恰好投合了赵教习与刘执事争执的焦点——古符文释义。而且,问的是“哪种更近符道本意”,显得他只是个痴迷理论、渴望得到指点的学子。
赵清河果然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皮卷,看向林澜的眼神少了几分惯常的冷淡:“哦?你看的残篇,可否描述一下那外拓之笔的具体走势?”
林澜早有准备,将他从古印记污染中解析出的、一个关于气流“瞬时加速”的残缺结构特征,结合一点臆想,描述了出来。他没有说全,只描述了局部,且故意在关键处说得模糊甚至略有谬误,表现得像是自己并未完全理解。
赵清河听罢,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在桌面上虚划了几下,随即摇头:“你看到的记述有缺漏,理解亦有偏差。那外拓之笔,非为张扬,实为‘分流导引’,古时修士称之为‘燕尾劲’,非为求疾,实为求‘稳中之变’。你所说的‘效更疾’,恐是后人误读或应用不当所致。”
他顿了顿,看着林澜那副虚心受教又带着迷茫的样子,难得地多说了几句:“符文流变数千年,许多古体因太过艰涩或对环境要求苛刻而被简化淘汰。但其核心的‘理’,往往更加贴近天地规则本貌。今人习符,多只记其‘形’,不明其‘理’,更遑论追溯古意。你能看到残篇并提出此问,算是有心。但切记,无灵根为根本之碍,纵使明理,亦难御力,不可沉溺虚理而荒废生计。”
这番话,既点出了古符文可能蕴含更深层规则(更贴近天地规则本貌),也再次强调了林澜的“缺陷”,带着告诫,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或者说,是对“有心向道却天生绝路”者的某种复杂情绪。
林澜连忙躬身:“多谢教习教诲,弟子谨记。只是……弟子闲暇时,偶尔也会胡乱画些不同式样,虽不成器,但总能感觉不同结构似乎对应着不同的……嗯,气机流转的细微差别。不知教习可否指点,如何判断一种符文变体是否……暗合某种规则之理?哪怕弟子无力驱动,也想略知其然。”
他问得更加具体,且将动机归结为“求知”和“感觉”,这很符合一个痴迷符文理论却无法实践者的心态。
赵清河看了他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指了指皮卷上一个相对简单的古体变式,那是一个“水”字符文的异体,笔画更加圆润连绵。“比如这个‘古泉文’。观其形,与今体‘水’字差别看似仅在笔势圆转。但若你以神念细细感应其笔画转折处的‘意’(说着,他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灵力,凌空勾勒出那古文的轮廓),当可察觉,它更强调‘流动不居、顺势而化’的韵律,而非今体更注重的‘聚散有度、形态分明’。”他收回手,“此即‘理’之细微差别。然此等感应,需神念有一定根基。你……神魂倒似乎比前些日子凝实了些?”最后一句,像是随意一问。
林澜心中一紧,面上却适时露出惊喜和感激:“是!弟子近日一直尝试修习一种粗浅的凝神法门,似乎略有微效!原来……原来神念强了,竟能感觉到这般奥妙?”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学徒模样。
赵清河“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神魂乃万法之基,稍有凝练是好事。但也莫要好高骛远,你之根本,终在无灵根。去吧,若真有兴趣,日后有暇,可来观此卷,但莫要耽误正事。”他挥挥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皮卷上,不再多言。
“是!多谢教习!”林澜恭敬行礼,缓缓退出静室。心中却波澜微起。赵教习果然察觉了他神魂的提升,但反应平淡,似乎认为这是修炼粗浅法门的正常结果,并未深究。而且,对方透露的古符文“意”与“理”的联系,以及那种需要神念根基才能感应的说法,对他极有启发。
“或许……‘编译’符箓,不仅在于构建能量结构,还需要在构建时,注入对相应规则之‘理’的‘意’的模拟?就像编程不仅需要语法正确,还需要考虑算法背后的逻辑和意图?”林澜边走边思忖,“如果我对某个规则(比如‘风’的流动)的‘理’理解更深,是否在‘编译’相应符箓时,能更高效、更稳定?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弥补‘灵力’的缺失?”
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更深层的关窍。今晚与那孙师兄接触时,或可旁敲侧击,询问关于“特定古意符文变体”的市场需求或知识来源。同时,他也需要准备几张符箓作为“样品”。
回到竹屋,林澜开始准备。他并未绘制“瞬乱符”——那太显眼,且可能暴露他优化思路的源头。他选择绘制了两张效果稍强、但仍在“一阶下品”范围内、且结构相对规整的“清风符”,以及一张融入少许“土尘符”吸附特性的“净尘符”。这些符箓比他在杂役区卖的要好一些,但仍在“略有天赋的学徒”可能达到的水平,不至于惊世骇俗。
他还特意在其中一张“清风符”的某个次要转折处,按照赵教习今日提及的“古泉文”那种“圆转连绵”的“意”,做了极其细微的、不影响主体功能的笔势调整。这张符的激发可能会带上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标准清风符的气流回旋感。这是一次测试,测试是否有人能辨识出这种极其隐晦的“古意”,也是为可能的话题做准备。
傍晚,夕阳给群山镀上金边。林澜提前出发,绕行僻静小径,悄然前往落霞峰西麓。他保持着警惕,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环境,一旦有大队人马或高阶修士气息靠近,他随时准备放弃接触,遁入更复杂的山林。
“听泉石”是一块半浸在溪水中的巨大平坦岩石,因常年水流冲刷而光滑,一侧靠近山壁,颇为隐蔽。林澜抵达时,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潺潺水声与归鸟啼鸣。
他并未踏上石头,而是选择了一块岸边背阴的树丛后隐匿身形,静静等待。他并未完全相信对方。
酉时三刻将近。一个人影从上游方向的林间无声步出,正是那日接触林澜的孙师兄。他换了身不起眼的灰褐色常服,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随后才踏上听泉石,静静地站着等待,脸上看不出表情。
林澜又观察了片刻,确认似乎没有埋伏,才从树丛后走出,踏上岩石。
“孙师兄。”林澜拱手。
孙师兄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职业化的笑容:“林师弟很准时。”他目光掠过林澜全身,似在审视,然后道:“此地尚可,不必担心。我长话短说,师弟可带了‘样品’?”
林澜点头,从怀中取出那三张符箓,却未直接递过去,而是放在两人之间的石面上。
孙师兄也不介意,上前拿起,逐一注入一丝灵力感应。看到那两张清风符时,他微微点头:“灵力虽弱,结构倒是比坊间那些粗制滥造的扎实不少,算是一阶下品里的上等了。”但当他感应到第三张、那张被林澜微调过的清风符时,眉头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再次仔细感应了片刻。
“这张……有点意思。”孙师兄看向林澜,眼神中多了些探究,“这‘回风’处的笔意,师弟是参考了某本古籍?”
“只是胡乱尝试,感觉那般画去,似乎更顺手些。”林澜故作不解,“怎么?这符有问题?”
“问题倒没有,反而……多了点说不出的韵味,像是掺了一丝古法意趣。”孙师兄打量着林澜,“看来师弟对符文古体,并非一无所知?”
“弟子只是喜欢翻看杂书,偶然见过几个古体字形,觉得有趣,便试着融入,也不知对错。”林澜如实道,这确实是部分事实。
孙师兄沉吟片刻,道:“看来找上师弟,倒是有些道理。如今黑市里,确实有人对这类带‘古意’、哪怕只是一丝风韵的低阶符箓感兴趣。价格嘛,比寻常一阶下品符,能高出三到五成。若是效果再独特些,翻倍也有可能。”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师弟可还有类似……或更特别的?”
“弟子技艺粗浅,目前只能做到这些。”林澜谨慎道,“不知是何人对此感兴趣?又需要符箓作何用途?”
孙师兄笑了笑:“师弟,干我们这行的规矩,不问源头,不问去处。你供货,我牵线搭桥,抽一份佣金,保证价格公道,来路隐秘,互不深究。你只需保证东西是你自己做的,没有牵扯到宗门明令禁止的邪法或赃物即可。”
林澜点点头,这回答在他预料之中。“那……如何交易?频率?地点?”
“初次合作,稳妥为上。”孙师兄道,“这三张符,我按一阶下品上等的市价再加三成收,灵石现付。下次若有货,或想购买些不好明说的材料、信息,可三日后同一时间,于山门外‘老鸦渡’旁第三棵枯树下留下暗记。我会定期查看。交易地点另定。如何?”他说着,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石面上,里面传出灵石碰撞的轻响。
“好。”林澜没有犹豫。他需要灵石,也需要了解这条地下渠道。
孙师兄拿起符箓,将灵石布袋推向林澜。“合作愉快。最后提醒师弟一句,”他收起笑容,正色道,“近来宗门内外暗流不少,涉及古物、古符文之事,更需谨慎。师弟既无心参与那些,只做这些‘雅趣’之符换点资源,自是最好。莫要深究,莫要好奇,方能长久。”
这番话意味深长,既是告诫,也暗示他知道一些内情,但并不想将林澜卷入更深。
“多谢师兄提点。”林澜拱手,拿起布袋,入手沉甸甸,估计有七八块下品灵石之多,远超他预期。
孙师兄不再多言,点点头,身形一掠,便没入下游方向的树林,消失不见。
林澜在原地站了片刻,将灵石收好,又仔细清除掉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这才选择另一条路返回。
月华初上时,他已安然回到竹屋。关上门,点亮油灯,他倒出布袋中的灵石——整整八块下品灵石,品质尚可。这是一笔对他而言不小的财富。
他清点收好灵石,拿出那截刻痕竹片。石片落下,痕迹深刻,距离外门大比,还有二十九天。
时间在无声流逝,而今晚的接触,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窗,一扇通往更复杂资源网络和隐秘信息的窗。风险与机遇并存,但他似乎已经踏上了这条必须小心行走的钢丝。
窗外,夜色中的玄天宗,依旧庞大、宁静,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而林澜知道,在它平静的外表下,无数或明或暗的轨迹,正悄然交织。他,已然成为这复杂图景中,一个微小的、试图自己掌控方向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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