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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不速之客飞机进入平流层后,空姐开始发放早餐。
我摘下眼罩,正要调整座椅,余光瞥见头等舱方向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
那只手太熟悉了。
无名指上戴着的黑色钛金属戒指,是我三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我打了三个月工,才攒够钱买下这枚设计师限量款。他说“挺特别”,然后几乎没再戴过。
直到今天。
心脏在胸腔里漏跳一拍。
我强迫自己继续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煎蛋,刀叉在瓷盘上划出轻微的声响。不要抬头,不要对视,就当是错觉。
“苏小姐,真巧。”
那道声音穿过发动机的嗡鸣,清晰地钻进耳朵。
不是错觉。
我缓缓抬头,看见陆司琛站在两排座位之外。他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不是昨晚那套,说明他回过家,换过衣服,精心收拾过。头发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笑意。
但那双眼睛没有笑。
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像猎豹盯着已经踏入陷阱的羚羊。
“陆总。”我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您这是……出差?”
“谈一笔并购案。”他走近一步,空乘人员紧张地跟在后面,似乎想提醒他不要站在过道,却不敢开口,“新加坡的科技公司,五十亿规模。董事会很重视,我亲自去。”
我点点头:“那祝您顺利。”
“你呢?”他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那原本是一位中年男士的座位,但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他的助理林峰,此刻正尴尬地坐在经济舱第一排的角落。
“我?”我微笑,“去旅行,散散心。医生说孕妇需要保持心情愉悦。”
“散心。”他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味某种荒诞,“带着全部家当,凌晨逃难一样赶到机场,去一个从没去过的国家散心。”
“人总要尝试新事物。”我平静回应,“毕竟,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容易产生错觉,以为那就是全世界。”
空气凝固了几秒。
陆司琛的笑容淡了些:“苏清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拿回我的人生。”我迎上他的目光,“陆总,您耳朵不太好?”
他的下颌线绷紧了。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我太熟悉了。前世每次我顶撞他,哪怕只是轻微的质疑,他的下颌就会这样收紧,然后接下来就是冷战、惩罚、或更糟的羞辱。
但这次,他深吸了一口气,居然笑了。
不是假笑,而是一种真正被逗乐了的、带着危险意味的笑。
“好。”他说,“很好。”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既然要拿回人生,不如从面对现实开始。你的律师提交的财产冻结申请,法院已经受理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您短期内动不了那二十亿。”我微笑。
“也意味着,”他俯身,声音压到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彻底断了和陆家和解的可能。离婚官司一旦开打,我会动用所有资源,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真是我的,抚养权你猜法院会判给谁?”
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爬升。
但这一次,我没有退缩。
“第一,孩子是我的,不是你的。”我一字一句,“从你试图杀死他们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第二,我不需要陆家的钱。第三……”
我也站起身,虽然比他矮了半个头,却努力挺直脊背:“陆司琛,你太习惯用钱和权来解决一切了。但有些东西,你买不到,也抢不走。”
“比如?”
“比如尊严。”我说,“比如重新开始的勇气。比如……一个人拼死也要保护自己孩子的决心。”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在万米高空的机舱过道里。周围的乘客偷偷侧目,空乘想劝又不敢上前。
最终,陆司琛后退了半步。
不是认输,而是重新评估。
“新加坡。”他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一个没有根基、没有背景、还怀着孕的年轻女人,想在那里白手起家。苏清婉,你很有勇气。”
“谢谢夸奖。”
“但我提醒你。”他的眼神变得锐利,“新加坡很小,小到任何风吹草动,第二天就会传遍整个圈子。而那个圈子,恰好有不少我的朋友和合作伙伴。”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您请便。”我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正好,我也想看看陆总在新加坡到底有多少‘朋友’,以及——他们到底有多‘忠诚’。”
陆司琛盯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那是真正被激发出兴趣的笑。
“六个小时。”他说,“六小时后降落,游戏开始。我很好奇,你能在新加坡坚持多久——一周?一个月?还是等孩子出生后,会抱着他们回来求我?”
我没回答。
因为广播突然响起机长的声音,说的是英文,但语气里的紧急谁都听得出来: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们接到地面通知,前方航路出现突发性强烈气流区域。请立即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乘务组,准备应对颠簸。”
第二节:气流与心流
颠簸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猛。
几乎在机长话音落下的瞬间,飞机就像被一只巨手狠狠拍了一下,猛地向下坠落。
失重感让整个机舱响起尖叫。餐盘、杯子、没系好的行李纷纷飞起。氧气面罩“啪”地弹出,在我眼前晃动。
“各位乘客请不要惊慌!系好安全带!低头,保护头部!”空姐的声音在广播里颤抖。
又是一次剧烈颠簸。
这次飞机不是坠落,而是像过山车一样被抛起,我的胃狠狠撞向喉咙。旁边传来孩子的哭声,老人的祈祷声,还有压抑的啜泣。
而我的第一反应,是死死护住小腹。
宝宝,不怕。
妈妈在。
另一波更剧烈的颠簸袭来时,我感觉到有人扑到了我身上。
是陆司琛。
他用身体挡在我和过道之间,一只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另一只手……护住了我的头。
“低头!”他吼着,声音被飞机的轰鸣和人们的尖叫淹没。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旋转、坠落。机舱灯光忽明忽暗,警报声刺耳。有那么几秒,我真的以为我们要坠毁了。
就像前世那样,一切结束在某个毫无预兆的时刻。
但这一次,我不想死。
我还有孩子要保护,还有仇要报,还有人生要重新开始。
我咬紧牙关,在剧烈的摇晃中,透过陆司琛手臂的缝隙,看见窗外漆黑一片——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了风暴云团。
“各位乘客,我们正在尝试改变高度,请保持镇定……”机长的声音断断续续。
颠簸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飞机终于恢复平稳,灯光重新亮起时,机舱里一片死寂。随即,是劫后余生的啜泣和喘息。
陆司琛缓缓起身,他的西装皱了,头发乱了,额头上甚至有一道不知撞到哪里的红痕。
但他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
我愣住了。
这句话,这个语气,这个眼神里的关切……太陌生了。不是前世那种施舍般的“关心”,而是真切的、下意识的担忧。
“我没事。”我避开他的视线,检查自己的肚子,“宝宝也没事。”
陆司琛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带,全程没再看我。
空乘开始检查乘客情况,安抚大家情绪。机长广播再次响起,说我们已经安全脱离气流区,预计将比原定时间晚半小时抵达。
我重新坐好,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坠机,而是害怕刚才那一瞬间——
在陆司琛扑过来护住我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多可笑。
前世就是这个男人,亲手把我推进地狱。现在只是做了任何一个有基本良知的人都会做的事,我居然会动摇。
“苏小姐。”邻座那位一直沉默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她是新加坡人,说话带着闽南腔的华语,“刚才那位先生,是你先生吧?”
“前夫。”我纠正。
“哦。”老太太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危险的时候,人的本能不会说谎。他第一个保护的是你和孩子。”
“那只是条件反射。”我轻声说。
“也许是。”老太太笑了,眼角皱纹堆叠,“但女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危险时条件反射保护你的人,不多。就算有再多恩恩怨怨,这一瞬间的情分,是真的。”
我没接话。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三节:棋局再开
两小时后,飞机开始下降。
窗外的云层逐渐稀薄,露出下方翡翠般的岛屿和深蓝色的海。新加坡,到了。
我收拾东西时,陆司琛又走了过来。这次他没坐下,只是站在过道旁,递给我一张名片。
纯黑色卡片,只有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名字,没有头衔。
“这是我在新加坡的私人号码。”他说,“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打这个电话。”
我没接:“谢谢,不需要。”
“拿着。”他不由分说地把名片塞进我外套口袋,“不是施舍,是交易。”
“什么交易?”
“你平安生下孩子。”他的目光扫过我的小腹,“作为交换,我暂时不会在新加坡给你制造麻烦。六个月,我给你六个月时间证明你能独立生存。六个月后……”
“六个月后怎样?”
“六个月后,如果你还是坚持要离婚,我签字。”他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
“我不会。”我斩钉截铁。
陆司琛笑了:“话别说太满。新加坡不比国内,这里的一切都更现实、更残酷。六个月,足够让一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认清现实。”
广播再次响起,飞机开始降落。
“最后问一个问题。”陆司琛转身前,突然说,“那些基金交易记录,你从哪里得到的?”
该来的总会来。
“我有我的渠道。”我模棱两可。
“苏清婉。”他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恳切的语气叫我的名字,“那几笔交易……涉及一些很危险的人。如果你是通过什么非法手段拿到的,立刻停手。钱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那些人如果知道你掌握了他们的把柄——”
“陆总在关心我?”我挑眉。
“我在陈述事实。”他脸色沉下来,“你以为我在吓唬你?2019年那笔通过维京群岛转出的八千万美金,收款方是缅北的一个空壳公司。三个月后,那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死在自己家里,警方定性为自杀。”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这件事,前世我是在陆司琛的书房偷听到的。当时他和一个神秘人在通话,说“尾巴已经清理干净”。我一直不知道具体指什么,直到现在。
“所以,”陆司琛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你手里的不是筹码,是炸药。告诉我,谁给你的资料?”
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盛满傲慢和掌控欲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有一丝……恐惧?
不是为我恐惧。
是为他自己。
“没有人给我。”我平静地说,“是我自己找到的。至于怎么找到的,陆总就别费心了。只要您遵守承诺,这六个月不打扰我,这些资料就会永远锁在保险箱里。”
“你在威胁我?”
“不。”我微笑,“我在陈述事实。”
飞机轮胎接触跑道,一阵剧烈的摩擦声。
陆司琛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愤怒、困惑、忌惮,还有一丝……欣赏?
“六个月。”他最后说,“好好享受你的自由,苏清婉。但愿六个月后,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他转身走回头等舱。
而我坐在座位上,手紧紧攥着那张黑色名片。
名片边缘锋利,割得掌心生疼。
第四节:新的战场
樟宜机场T3航站楼。
我跟随着人流走出廊桥,踏上新加坡土地的那一刻,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
这里和国内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指示牌上是英文、中文、马来文、泰米尔文四种语言,旅客的肤色、口音、服饰千差万别。空气里混合着咖啡、香料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念:我来了。
取行李,过海关,一切都顺利得出奇。海关官员只是简单看了看我的孕检证明和酒店预订单,就微笑着盖章放行:“欢迎来新加坡,祝您孕期愉快。”
走出抵达大厅,手机自动切换成当地信号。
几条信息跳出来:
Sophia:「我在4号门,白色丰田阿尔法,车牌SKV8866。出关后直接来。」
陈律师:「已确认,陆司琛在新加坡的行程包括与淡马锡控股的会面、参加金沙酒店的科技峰会,以及……他预定了乌节路四季酒店的总统套房,离你租的公寓只有两公里。小心。」
还有一条陌生号码:「苏小姐,陆总吩咐,如果您需要医疗资源或法律咨询,可以联系我。我是林峰,这是我在新加坡的临时号码。请不必回复。」
我把最后一条删了。
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到4号门,果然看见一辆白色丰田。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干练的亚裔女性面孔——四十岁左右,短发,戴着无框眼镜,眼神锐利。
“Wan?”她问。
“Sophia。”我点头。
她下车帮我放行李,动作利落。坐进车内后,空调的凉意驱散了暑热。
“先送你去公寓安顿,下午我带你去诊所见医生。”Sophia发动车子,驶入机场高速,“你租的是River Valley那套服务式公寓,月租八千新币,押二付一。周围有超市、食阁、地铁站,步行十分钟到妇产医院。合同我帮你审过了,没问题。”
“谢谢。”我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高楼和绿树,“项目那边……”
“明天上午十点,第一次团队会议。”Sophia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但我得提前说,团队里有人对‘空降’的创始人有疑虑,尤其当你还是个孕妇时。”
“理解。”我点头,“我会用专业说服他们。”
“另外……”Sophia犹豫了一下,“有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你申请的那个政府创业补助金,评审委员会主席是David Tan。”
这个名字让我心头一紧。
“陆司琛在新加坡的大学同学,关系很好。”Sophia补充道,“我打听过了,陆司琛昨天下午给David打过电话,具体内容不详。”
意料之中。
陆司琛说不给我制造麻烦,可没说不让他的朋友给我制造麻烦。
“申请材料递交了吗?”
“昨天下午五点截止前刚递交。”Sophia说,“但David是主席,他有一票否决权。”
车子驶入市区,高楼林立,秩序井然。这个城市干净、高效、美丽得像假的一样。
但我知道,美丽之下,暗流涌动。
“Sophia,”我看着窗外,“如果补助金申请失败,我们的启动资金够撑多久?”
“三个月。”她实话实说,“前提是你同意动用那笔……”
“不动。”我打断她,“那笔钱是最后的底线,不到生死关头不用。”
那是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信托基金,前世直到我被陆司琛软禁、身无分文时,才想起来动用。但那时已经太晚,大部分钱都被陆家用手段冻结了。
这一世,我提前三年启动了它,转移到了新加坡的银行。那是我的保命钱,也是孩子的抚养费,绝不能轻易动用。
“那就只能指望补助金了。”Sophia叹气,“或者……找其他投资人。但新加坡的创投圈很小,如果David Tan放话封杀你……”
“他不至于。”我说,“陆司琛只是想给我制造困难,不是真想把我逼死。他要的是我低头求饶,不是客死他乡。”
“你这么了解他?”
“曾经很了解。”我轻声说,“现在,也只是了解敌人而已。”
车子驶入River Valley,停在了一栋现代化公寓楼前。
Sophia帮我搬行李上楼。公寓不大,但干净明亮,家具齐全。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是新加坡河和远处金沙酒店的帆船屋顶。
“先休息,倒时差。”Sophia把钥匙递给我,“下午两点我来接你去诊所。记住,你现在是孕妇,身体第一。”
她走后,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
窗外是这个陌生的城市,窗内是我全新的人生。
手机震动,又是陈律师:「最新消息,陆司琛的维京基金已经被正式冻结。陆氏股价早盘下跌3.5%。董事会紧急会议,据说有人提议罢免陆司琛的CEO职位。」
我回复:「继续关注。另外,帮我查查David Tan的背景,特别是他有没有什么把柄或软肋。」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前。
远处,金沙酒店的楼顶无边泳池在阳光下闪着光。我知道陆司琛很可能就住在那里,此刻也许正站在泳池边,俯瞰着这座城市,谋划着下一步棋。
没关系。
棋局已经摆开。
这一次,执黑子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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