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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制成的衣服虽然华美,但并不抗冻。缘长龄貌似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浪费内力,下意识的动作,是把双手掌心合拢搓热。“啊,下雨了啊。”身边平静地传来这么一句。
他前脚刚发完誓,绝不搭理这心眼子奇多的女孩说的任何一句话,下一秒就险些张嘴破功,“这点雨算什么,倒是你,可别冻得刚进宗门就病倒了,还得劳累药峰的师姐替你费心。”
好在他忍住了,费劲把这么一大段咽下去。只是扭头一看,却大惊道:“你从哪掏出的斗笠?”
缘长龄看向她身上那件明显藏不了几块灵石的衣服,怀疑道:“兜里装了个乾坤袋吗?”
“我哪买得起那种昂贵东西。”青善不知道这小公子内心居然这么多戏,“再说了,就算是随身携带,拿取也很麻烦啊,还没有顺手快。”
说着,她一指附近搭着的,一个临时搭建的雨棚。
冷冷清清,只有一张小桌子,配备着两三个斗笠,连件蓑衣都没有。
倒也可以理解,只有极少数喜好风雅的修士才有那种撑伞在雨中漫步的兴致,大多数人捏个避水诀或者灵气罩就赶路了,哪还会准备这些。连这仅有的几个,想必都是从杂役弟子那儿借过来的。
但还有个问题,望山楹呢?
不是说好了,在壁斜白的终点等他们的吗?
眼看着原本落在他俩后面的人都重新用上符咒,挣扎着上来了几个。
不知是想之后在外门攀个关系,还是尝到了琳琅商会财大气粗的甜头,这回都不用人提醒,一窝地往棚子底下钻。
其中一个女孩,开口就是:“缘公子,多谢你相助,要是没有你,雨天路滑,咱们更上不来了。”
缘长龄下意识看了眼青善,那人却像误会了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也谢谢这位姑娘,聪慧过人,颇具胆色,不愧是缘公子的旧识。”
到底是从哪看出来是旧相识的,哪怕是一面之交,先前在底下,也不至于半句招呼都不打吧?
青善不太喜欢这种,拐弯抹角想套近乎蹭上根深枝繁的大树,就要拉扯到不相干人身上的行为。
还不等缘长龄客套回去,她冷淡地拉开身距,非常直接表明了态度。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缘长龄,看清楚青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的表情后,也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望山楹一来,便感受到这种连苍蝇闯进来就不敢嗡嗡扇动翅膀的气氛,脚步凝滞了一下:“打扰到你们了?”
“怎么会。”搭话的是青善,她凑上去,即使是遮住下半张脸,只看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就知道她笑得十分灿烂。
“壁斜白我们已经通过了,那先前说的一千八百阶登云梯又是何物,还请师姐解惑。”
缘长龄被她这种瞬间变脸的反应速度惊呆了,纳闷地想到:这莫非就是父亲曾说的,经商者必学门道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看天色约莫三刻后,有下雨的可能性,想着快些取好雨具回来,结果跑累了就……去吃了点东西。”
望山楹不急着回答青善的疑问,而是解释她方才为何不在。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罕见地越来越弱。毕竟按照她的预想,这些孩子本不该走得这么快,最少得再过一炷香的时间。
可若有个引路的变数……
不论如何,她也是心里明白擅离职守的意义,才感到底气不足,连跟移花宗主提前通气求情都不敢。
身为移花宗主的得意门徒生,哪怕做错了事,自有师尊和戒律长老处理,完全没有必要跟她们解释,虽然只是个一眼就能拆穿的拙劣借口。
她这么说,只是遵从于她逍遥一派的道心,想做什么就做了。又或是将他们所有人,不论天资高低,都真正放在眼中。
望山楹与他们打成一片是她性子温和,青善却不必对此全盘接受,不然岂不是有蔑视师姐的嫌疑?
“什么好吃的这样诱人,把师姐都香迷糊了。”
青善顺着她的话,语气亲昵。
望山楹自然清楚她并非真的想知道,但还是忍不住看向她的脸,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起这个小妹妹的容貌来。
所谓生得好看,这个界限实在过于宽广,并非一定要五官秾丽到那种,一看就很具有攻击性的美。
青善的头发虽然很少打理,却并不是那种很硬的发质。两鬓间的碎发乖巧垂下来贴着脸颊,她歪着脑袋,一手托着腮,袖子自然而然地垂下来,露出半截胳膊。
许是刚刚爬过山,那只挺秀的鼻子变得显眼起来了,看得出有拭去的汗液留下的略微油光。
配上那双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忘记的眼睛——她年纪尚小,即使眼型的轮廓能看出是上挑的,与山野间的绿意映照下,却给人圆溜溜打着转的活泼感觉更多些。配上这个动作,就像是……正在舔舐前爪的机灵猫儿?
这个突然冲进脑内的比喻差点给望山楹震了一跳。还好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有转移注意力的效果,不至于在新入门的师弟师妹面前丢大脸。
“问心阶是踏进宗门大门最后一条路。千百年来,不论有多少位大乘期宗师历经九死一生,突破飞升,昔日入门拜师前,都与寻常弟子是一样的步骤。”
望山楹轻声道:“用自己的手,抚摸扶手上刻的每一个流传在青史中的名字。他们并非已经得道的高人,而是昔年每逢战乱,主动下界平难而殒命的每一位弟子。”
“运气好的,能送回宗门里安葬。大多数基本收殓不出一具完整的尸骸,被草草就地掩埋了。”
“天地广阔,显得众生渺小。既然没有尸首,没留下遗物,就让亲友将名字刻在这上头。”
“他们的时代的确过去了,但转眼一个百年,新人匆匆,能多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记得他们,也不枉来过一场。”
说完,望山楹叹了口气。
缘长龄“啊”了一声,听完这么长一段跌宕起伏的话,心里头有点复杂。
他好胜心极强,一直认为自己不说算无遗策,至少心思还算活泛。觉得上门拜师只是一件很传统的流程,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哦,对他这破烂体质来说应该是俩:强身健体,尽早悟道。
可听了前人舍己一身庇护苍生的前尘往事才觉得,他不光实力不行,连心里头的杂念也太重。这样的性子,就算师门长辈不说,他又能走到哪一步?
缘长龄一下子沉寂下去,跟乌云与雨都集中在他头顶上似的。
另一边的青善没有他这样大的反应,直到四周安静了一会,吸气声渐停。差不多把望山楹的话消化完了,才提出疑问:“既然问心阶是入门必走的流程,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已经通过了外门弟子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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