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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着唢呐,手停在半空。石碑里的影子正对着我,脸贴在裂缝上。我看不清它的五官,但能感觉到它在看我。它动了,手指轻轻碰了下裂缝,像是打招呼,又像试探。我没动。
它知道我是谁。
可下一秒,黑雾猛地从裂缝里喷出,整块石碑剧烈震动。我被一股力量掀飞,后背撞在墙上,嘴里那颗糖差点咬碎。石碑前的地砖炸开,裂纹蛛网般蔓延。那道人影扭曲起来,发出低吼,不再是刚才那种迟疑的状态,而是纯粹的愤怒。
它扑向我。
速度快得不像残魂。我翻滚躲开,它一掌拍进我刚才靠的墙里,水泥炸裂,钢筋外露。我翻身站起,抬手就吹唢呐——短促三音,破音刺耳。这是驱邪调的开头,专打怨气凝聚点。
音波撞上黑雾,它动作一滞。
我趁机大喊:“陆德昌!陆守义!陆阴九!我爷爷叫陆德昌,我爸叫陆守义,我叫陆阴九!殡仪馆陆家三代守夜人,你等的就是我们这一脉!”
它停下,站在原地,黑雾缓缓退去几分。
我还是没敢靠近。我知道它不是普通的怨灵。它是前任馆主,是被自己人害死的。他等姓陆的后代来,等了三十年。可现在他看见我,却发起攻击。说明他不完全清醒,执念已经压过理智。
我伸手摸左耳,摘下青铜骷髅耳钉。这东西从小戴着,我爸说祖上传的,只有陆家人能碰。我把它举到胸前,对准石碑:“你当年留下这个,说是信物。你说过,谁能戴它,谁就是守门人。现在我戴着,你还想杀我?”
石碑震了一下。
里面的影子剧烈晃动,像是挣扎。它抬起手,指向我,又收回去。突然,它怒吼一声,整片黑雾炸开,化作无数利爪朝我抓来。
我吹唢呐,连吹五音,音浪横扫。可这次没用,黑雾直接撕开音波,逼近我喉咙。
千钧一发。
一道白影破墙而入。
吊死鬼的长发如网铺开,瞬间缠住黑雾双臂与脖颈,硬生生将它钉回石碑。她的头发焦了一半,发梢还在冒烟,显然是强行突破阴障赶来。她没看我,只冷冷盯着石碑里的影子,十指一收,发丝勒进黑雾。
“他是陆家人。”她说,“你等的人到了。”
石碑内的影子挣扎着,发出嘶哑声音:“骗子……他们都说姓陆……最后都背叛我……那个畜生也姓陆……他把我钉在这儿……还要我看着他笑……”
我明白了。
它不是认不出我,它是怕再信错一次。它被姓陆的人背叛过,所以现在看到我,本能就想杀。
我慢慢放下唢呐,把耳钉重新戴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走到离石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我不是来骗你的。”我说,“我爸每晚放《安魂调》,磁带坏了他还用手录。我爷爷把你写的名册藏在锅炉房夹层,每年清明烧一份。我们陆家人,没忘你。”
我吐出糖渣,混着一口血,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圈。指尖划过地面,血痕连成环形符线。这是最简单的安魂阵,只能撑几分钟,但够用了。
地面波动减弱。
石碑里的影子安静了些。
我轻吹唢呐,只吹三音——就是父亲常放的那段旋律开头。音很短,也不全,但刚响起,石碑就嗡鸣起来。
影子猛地一颤。
“这调子……”它声音变了,不再凶狠,反而带着一丝颤抖,“他也吹过……那天晚上……他答应帮我查协会的事……结果……”
它停住,像是记忆卡住了。
我问:“谁?是谁害你?”
它开始说话,断断续续。
三十年前,他是殡仪馆馆主,发现御兽协会高层勾结邪修,盗取城市地下阴脉,用来炼制活尸军团。他准备上报,却被亲信出卖。对方反诬他私炼亡魂,证据齐全。他辩解不了,被同僚围攻致死。临死前,他用最后力气启动镇魂碑,把自己封进去,留下一句话——等姓陆的后代来。
因为他知道,陆家人世代守夜,最懂阴律。
他以为会有人替他翻案。
可没人来。后来的人只当他是恶灵,加固封印,把他当怪物关着。
“他们还在看着……”它低声说,“那群人……没死……换了个皮,继续坐在上面……”
我想追问,它却突然抽搐,整块石碑裂纹扩大。黑雾外溢,吊死鬼立刻收紧发丝,死死压住。
它快撑不住了。
魂体衰竭,执念太重,留不住。
我上前一步,把手贴在石碑裂缝对应的位置。隔着石头,我能感觉到一股寒意。
“你不是没人记得。”我说,“我爷爷埋了你的名册,我爸烧过你的衣冠。我们每一代人,都在守这个秘密。现在轮到我了。”
它缓缓抬头,影子一点点平静下来。
吊死鬼松了点力道,但仍没放开。她看着石碑,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段新编的发绳,轻轻搭在碑顶。那是她每天编织的绳结之一,完整无损。
“先生,请安心去吧。”她说。
石碑震动三下,像是回应。
里面的影子抬起手,贴向我手掌所在的位置。隔着裂缝,我们仿佛握在一起。
片刻后,黑雾缓缓收回,石碑裂缝开始闭合。它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一句飘在空中的话:
“护好……那扇门……”
声音散了。
石碑恢复原状,只在表面留下一道微微发烫的掌印。
我站在原地,嘴里的糖已经化尽。舌尖有点麻,脑子却格外清楚。
吊死鬼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她头发乱了,肩上有灰,但眼神依旧冷。
“它说的是哪扇门?”她问。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是哪扇。地下室尽头,那扇三十年没人打开的铁门。我爸说过,碰了会发烧。小时候我试过,被一股力量甩出来。刚才进来时,铁链断了,门开着一条缝。
而现在,那条缝比刚才宽了。
有风从里面吹出来。
冷得不正常。
我转头看向那边。
门缝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看着我们。
我的左手突然一热。
是耳钉。
它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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