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一世清风越时空 > 第三十一章:圣意下达贬西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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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漆封口的明黄诏书递至姚则远手中,指尖先触那烫人之威。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还在厅堂里盘旋,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紧:“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户部侍郎姚则远,督办禁烟不善,致边患骤起,民心浮动,实乃渎职。念其尚有微功,免其死罪,贬谪西疆伊州,即刻启程,无旨不得返京。钦此。”

    姚则远垂眸看着诏书上“渎职”二字,墨迹浓黑,仿佛要浸透宣纸。他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砖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能清晰感受到金砖纹路硌着皮肉的触感。“臣,领旨谢恩。”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有攥紧诏书的指节泛出青白,将那张厚重的宣纸捏出了褶皱。

    传旨太监抄着手立在一旁,眼皮耷拉着,嘴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活像在看一出早该收场的戏。厅堂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掠过檐角,卷起几片枯叶,打在朱漆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姚大人,”太监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施舍般的随意,“收拾收拾,即刻上路吧。圣意难违,耽误了时辰,可不是闹着玩的。”

    姚则远缓缓起身,官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微尘。他没有看那太监,目光落在案角堆放的一沓沿海防务图上,那些都是他连日来熬夜绘制的,标注着明州港的潮汐规律、炮台布防,甚至还有蓝夷舰队的习性分析。指尖轻轻拂过纸页,油墨的清香混着淡淡的墨臭,是他这些日子最熟悉的味道。

    “公公,”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这些书册舆图,还有那箱测具,皆是臣的私物。西疆荒僻,丈量疆土、兴修水利或需此物,可否容臣携之同行?”

    太监鼻腔里哼出半口气,指尖捻着腰间的玉坠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些书卷:“革职之身,尚念及此?陛下未抄没家产,已是恩泽如天。”

    “臣非贪图外物,”姚则远拿起一本《海岸炮台筑造法要》,书页边缘已被他翻得毛边,“西疆亦属大炎疆土,百姓亦为大炎子民。纵为罪臣,能为当地略尽绵薄,亦算赎罪几分。”

    他的目光澄澈而坚定,太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罢了,你欲带便带,切莫惹是生非。”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甲叶碰撞的脆响,李参将迈着大步走了进来,铁靴碾过门槛,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嘴角咧到耳根:“姚大人,不,如今该称姚则远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满是嘲讽,“西疆那地方,风沙大得能把人埋了,记得多带两件厚衫,别到时候冻得连哭都找不到嗓门。”

    姚则远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低头将那些书卷仔细摞好,装进脚边的藤箱里。藤箱乃他当年巡查漕运所用,边角已现磨损,此刻却塞得满满当当,除兵书舆图外,尚有几本《西疆水文志》与《水利工程概要》,箱底铁制罗盘被书卷所压,偶露铜色边缘。

    “李某将军,”姚则远忽然抬眼,目光掠过李参将肩头,落在窗外灰蒙的天空上,“明州海防炮台东南角的暗舱,潮气太重,火药若是受潮,下次开战,炸膛时先崩的可是自己人。”

    李参将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腮帮微微绷紧,指甲不自觉地掐入刀柄缠绳之中。他想说些什么反驳,却被姚则远那平静却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驿道尘土被车轮碾得四起,呛得人喉咙发紧。姚则远登上马车时,车辕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吱呀声,仿佛不堪重负。藤箱被小心地搁在脚边,箱盖的缝隙里漏出半角《明州港潮汐表》,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他亲手写下的。

    两个兵卒按刀立在车尾,是李参将特意派来的“护送”,实则监视。他们面色冷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姚则远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犯。

    马车缓缓驶动,城门在身后徐徐合拢,沉重铁门栓相撞,发出震耳巨响,如一记重锤敲在姚则远心上。他撩开车帘一角,最后望了一眼这座他拼尽全力守护的城池。明州城墙的垛口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一排沉默的牙齿,啃咬着天际线。海防炮台矗立在远处的海岸线上,依旧挺拔,而码头方向,隐约传来货船卸货的号子声,比往日更急、更密,不知是因为战事将至,还是因为少了他这个“碍事”的禁烟钦差。

    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佝偻的老妇,她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踉踉跄跄地追着马车跑。“姚大人!姚大人!”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在飞扬的尘土中显得格外凄厉。

    车夫想扬鞭驱赶,却被姚则远喝住了。马车停下,老妇扑到车窗边,枯瘦的手死死扒着窗框,指节嶙峋得像干柴。“大人,您是冤枉的!明州百姓都知道!”她哽咽着,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姚则远的袖口上,洇开一小片灰渍,“这是老婆子连夜烙的饼,您带着路上吃。到了西疆,好好保重身子,明州百姓还等着您回来呢!”

    布包递进来的瞬间,姚则远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麦香,混着老妇手上的汗味和尘土气息。他接过布包,入手温热,能感受到里面饼子的形状。“多谢老人家。”他喉头有些发紧,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五个字。

    马车再次启动,老妇还站在原地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姚则远捧着布包,指尖触到饼子坚硬的边缘,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枚烙饼,更是明州百姓沉甸甸的信任与期盼。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姚则远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津门码头那个被卖掉的六岁女孩,浮现出临漳县烟馆里那些娶妻卖子的百姓,浮现出朝堂上与章穆等人的激烈争辩,还有明州港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支持他禁烟的义士。他不后悔,即便因此被贬谪流放,他也始终记得自己的初心——肃清烟毒,守护家国。

    藤箱里的书卷硌着腿,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地。西疆,那个只在舆图上见过的地方,荒无人烟,风沙漫天。但他没有丝毫畏惧,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无论身处何地,无论身居何职,他姚则远,始终是大炎的臣子,始终要为百姓做事。

    他睁开眼,从怀中掏出那本《西疆水文志》,借着车厢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翻阅着。书页上记载着西疆的山川地貌、河流分布,还有当地的风土人情。他指尖轻抚过那些陌生的地名,心中已开始筹谋,抵达伊州后,该如何兴修水利,改良土壤,让百姓过上富足生活。

    马车碾过一道坎,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藤箱里的罗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姚则远伸手按住藤箱,目光坚定地望向车厢外。黄土官道向西蜿蜒,如一道渐趋干涸的旧伤痕,而他脚下,正踏着通往新生的征途。

    他深知,此行注定荆棘满途,风沙将磨砺他的衣衫,烈日将炙烤他的肌肤,更多磨难亦在前方等候。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心中装着百姓,装着家国,装着那份未竟的理想。

    夕阳西坠,将马车的影子拉得悠长,投映在荒芜的官道上。姚则远紧握手中布包,似握住了明州百姓的殷切期盼,亦握住了自己未来的方向。西疆虽远,却挡不住他前行的脚步;贬谪虽苦,却磨不灭他心中的信念。他相信,只要坚守初心,脚踏实地,即便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也能开出希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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