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朕的江山朕来救 > 第六章 山海关的棋局
最新网址:www.00shu.la
    王之心那杀猪似的嚎叫,在武英殿外头足足响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变成有气无力的**,最后彻底没了声息。风把那血腥味卷得到处都是,顺着破窗户缝往殿里钻。没人说话,殿里剩下的官员勋贵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儿不敢喘,脸色白得跟刚刷的墙皮似的。

    朱元璋靠在御案后头,闭着眼,左手那包扎好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牵扯得半边身子都发木。耳朵里嗡嗡响,是失血和过度疲惫带来的。可脑子却异常清醒,像冰水里镇过的刀子,又冷又利。

    王之心这顿剐,暂时镇住了宫里这些牛鬼蛇神。钱粮也有了点着落。可这远远不够。李自成那把火,拖不了他几天。一旦他重新整顿好人马,卷土重来,就凭紫禁城这几百号惊弓之鸟,拿什么挡?

    关宁军。吴三桂。

    这个名字,还有山海关外那片黑沉沉的土地,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头。这是眼前这死局里,唯一可能撬动的棋子。但同时,一股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也从他灵魂最深处渗出来——那是关于山海关的另一边,关于那些梳着辫子、骑射凶悍的建虏的记忆!

    属于朱元璋的那部分记忆,对“鞑虏”的警惕和憎恶,是刻在骨头里的!他这辈子,从南到北,打的就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旗号!蒙古人当年怎么祸害中原,他怎么把蒙古人赶回草原,这些记忆碎片此刻无比清晰、尖锐!哪怕这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崇祯)对辽东局势更多的是焦虑和无奈,但朱元璋的本能告诉他:流寇是心腹之患,但建虏,是亡族灭种之祸!

    “皇爷,您该换药了。”王承恩端着一碗新煎的药,还有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朱元璋睁开眼,嗯了一声,伸出左臂。王承恩熟练地拆开旧布条,伤口还好,没再渗血,但红肿得吓人。他一边轻手轻脚地上药包扎,一边觑着朱元璋的脸色,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朱元璋没看他,声音嘶哑。

    王承恩手一抖,稳了稳神,才低声道:“皇爷,西边……西边刚有夜不收冒死回来报信。李闯的大营,后半夜乱了一阵,主要是救火和清点损失。天亮后,他们拔了几处靠近皇城的营地,往后缩了二里地,旗号没乱,大队人马还在。看架势……像是在重新集结,整顿兵马。”

    朱元璋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意料之中。

    “还有……”王承恩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朱元璋耳朵,“北边……蓟州、密云方向,有零散溃兵逃过来,说……说那边已经看到大股辫子兵的游骑了,哨探活动异常频繁,恐有大队人马在关外聚集。”

    朱元璋的眼皮猛地一跳!果然!建虏的鼻子比狗还灵!京城一乱,他们立刻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样扑过来了!吴三桂呢?他是守着关,还是已经……

    “消息确实?”他问,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

    “那几个溃兵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奴婢已让人把他们分开看管起来,仔细盘问。”王承恩声音发颤。建虏入关,这可比李自成可怕多了。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忽然问:“王之心吐出来的那些地契里,有没有山海关附近,或者宁远一带的?”

    王承恩一愣,仔细回想:“好像……有几处,是前朝赏赐的皇庄,在永平府附近,离山海关不算远。”

    “去找出来。”朱元璋道,“还有,把兵部职方司所有关于辽东、关于吴三桂、关于近几年建虏动向的存档文书,只要还能找到的,全给咱搬来。再去问问金铉,他知道多少。”

    王承恩虽然不明所以,但不敢怠慢,连忙应下,匆匆去了。

    殿里又静下来。朱元璋靠在椅背上,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思绪却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山海关,飞到了更北边那片白山黑水。不,绝不能让建虏进来! 这个念头如同铁律,烙在他的意识里。李自成再混账,他是汉人,这江山再怎么乱,肉烂在锅里!可建虏一旦入关……那就是神州陆沉,衣冠沦丧!他朱元璋拼了一辈子打下的汉家天下,岂能再沦为异族牧马之地?

    吴三桂……必须把他钉死在关宁!绝不能让他倒向建虏,甚至……绝不能让他有引虏入关的念头!

    一个与原先截然不同、甚至更加艰难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艰难成型。他要写的,不是一封怂恿“联虏”的密信,而是一道措辞极其严厉、甚至可能激怒吴三桂,但必须断绝他任何幻想、逼他死守国门的铁令!

    王承恩很快回来了,抱着几卷发黄的账册和地契,金铉也跟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残缺的文书。

    “陛下,地契找到了。兵部的存档损毁严重,只找到些零碎,关于辽东近年边防、粮饷、以及建虏频繁扰边劫掠的奏报。”金铉禀报道,特意提到了建虏的动向。

    “金铉,依你看,吴三桂此刻心境如何?关宁军士气怎样?”朱元璋直接问。

    金铉思索了一下,谨慎答道:“回陛下,吴总兵世受国恩,手握重兵,此刻必是左右为难。闯贼势大,许以厚利;朝廷……朝廷危殆,援军无望。其麾下关宁军虽是精锐,但久戍边关,粮饷不继,怨气不小。加之其父吴襄陷于京师,家眷安危未知……臣恐,吴总兵即便忠义,在绝境之下,也难保不会……行差踏错。”他说的很委婉,但意思明白:吴三桂很可能在自保和忠义之间摇摆,甚至可能做出极端选择。

    朱元璋点点头。和他判断的差不多。吴三桂现在就是个坐在火药桶上的人,一边是李自成的诱惑和朝廷的无力,一边是关外虎视眈眈的建虏,还有家眷被挟持的软肋。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他彻底倒向某一方。

    他必须把这火药桶,往“死守国门”这边压!即使用最激烈、最不留余地的方式!

    “王承恩,笔墨。要最快的马,最结实的纸。”他下令,声音斩钉截铁。

    王承恩连忙准备。朱元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右手手腕,提起笔,蘸饱了墨。这一次,他没有太多犹豫,属于朱元璋的刚硬、霸道,以及对“华夷大防”近乎偏执的坚持,完全主导了笔锋。

    开头依旧直接:“吴三桂:”

    “朕知你父子世受国恩,位列封疆,朝廷待尔等不满!今京师罹难,贼氛猖獗,此乃我汉家内乱,兄弟阋墙!”

    “然,关外建虏,豺狼之性,与我华夏有不共戴天之仇!彼等窥伺中原久矣,若趁此内乱入关,则神州陆沉,衣冠涂炭,千年文明毁于一旦!尔父吴襄,老于边事,当知虏患之烈,远胜流寇百倍!”

    “闻尔妾陈圆圆为贼所辱,尔父陷于贼手,朕心亦痛!然,私仇再大,大不过国仇!家恨再深,深不过族恨!若因一己之私,纵放甚至引狼入室,使胡骑践踏我祖宗陵寝,荼毒我华夏百姓,则尔吴三桂,非但为大明之逆臣,更为华夏之罪人,千古唾骂,万劫不复!”

    “朕已决意死守社稷,纵粉身碎骨,亦不使贼虏得逞!今授尔全权,固守山海关,锁钥辽东!一兵一卒,不得擅离!无论闯贼如何诱逼,无论关内局势如何糜烂,尔之职责,唯在防虏!山海关在,则虏骑不得南下一步!此乃尔吴氏满门,对天下汉人唯一可赎罪、可存续之道!”

    “朕许尔,若能力保关门不失,阻虏于关外,待朕肃清内患,必不计前嫌,厚赏尔功,保全尔家!若敢有半点异心,开关揖盗,则朕纵身死,亦必诏告天下,使尔吴氏一门,永世背负汉奸之名,人人得而诛之!”

    “勿谓言之不预!”

    “朱由检 手书”

    最后一个字,力透纸背,几乎划破纸张。朱元璋搁下笔,胸膛微微起伏。写这封信,比昨夜偷袭闯营、比刚才下令凌迟王之心,更耗心神。这不是阴谋算计,这是阳谋威逼,是把所有的底线和后果赤裸裸地摊在吴三桂面前,断了他所有“灵活”的念想。

    金铉就站在一旁,他看完了信,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但眼神却比之前看到“联虏”二字时,多了一种复杂的震撼。这封信……太硬了,太绝了,几乎是把吴三桂往绝路上逼,不给他任何转圜余地。但他心底,却又不得不承认,在防止建虏入关这个大是大非上,这或许是唯一能起作用的猛药。只是这药……药性太烈,吴三桂咽得下吗?会不会直接把他逼反?

    王承恩也看完了,他跪在地上,没有哭,只是呆呆的。他伺候皇帝十七年,从未见过如此杀气腾腾、不留丝毫情面、将个人生死与家族命运完全绑定在民族大义之上的旨意。这不再是皇帝对臣子的训谕,更像是……一个开国老祖宗,对可能背叛族群的子孙,发出的最后通牒和诅咒。

    朱元璋没看他们,拿起信纸,吹干墨迹,折叠,封入信函,盖上小印。动作依旧平稳。

    “韩赞周!”他扬声。

    一直在殿外候命的韩赞周应声而入。

    “挑你手下两个最精干、最不怕死、最熟悉北边路况的夜不收。”朱元璋将信递过去,眼神锐利如刀,“让他们换装,分头出发。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速度,把这道密旨送到山海关吴三桂手中。告诉他,这是朕的死命令!也是他吴家满门,最后的机会!”

    韩赞周双手接过信,他能感觉到这封信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沉声应道:“末将遵命!”

    “还有,”朱元璋补充,语气森然,“告诉他们,若途中被闯贼或其他人截获,立刻毁信,自尽。此信内容,绝不容有失,亦绝不容外泄。”

    “末将明白!”韩赞周不再多言,转身疾步离去。

    信送走了。一步不是诱饵、而是沉重枷锁的棋,重重落下。这步棋,可能逼出一个死守国门的忠臣良将,也可能……直接将一个手握重兵的边将,彻底推向对立面。

    殿内再次死寂。只有朱元璋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金铉忍不住,低声问道:“陛下……若吴三桂……被此信所激,反而……”

    “那他就不配做汉人,更不配握守国门之钥。”朱元璋打断他,声音冷硬如铁,“宁可他反了李自成,甚至反了咱大明,自己占山为王,也绝不能让他放一个建虏进来!这是底线。”

    他顿了顿,看向殿外昏沉的天色,仿佛透过宫墙,看到了更北方。

    “流寇之祸,不过疥癣之疾,朝代更替,常有之事。但胡虏入主……那是心腹之患,是断我华夏脊梁之祸!咱朱元璋这辈子,别的可以忍,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

    话音落下,武英殿内仿佛温度又降了几分。王承恩和金铉看着御案后那个脸色苍白、伤重虚弱,却目光如炬、意志如钢的皇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恐惧,有震撼,也有一种在绝境中,陡然升起的、近乎悲壮的认同感。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明太祖皇帝该有的气魄?哪怕只是一缕跨越时空的残魂,在这亡国灭种的边缘,依旧死死守着那道绝不能溃决的堤防。

    朱元璋不再说话,闭目靠在椅背上。左臂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再次席卷而来。

    他知道,自己把所有的压力,都堆到了吴三桂身上,也把最大的风险,留给了紫禁城。李自成下次攻城,恐怕不会有任何侥幸了。

    但,他无悔。

    有些线,不能跨。

    有些血,宁可流干在自己人手里,也绝不能让外人来染指这片土地。

    殿外,风声呜咽,似有金铁交鸣之声,从遥远的北方隐隐传来。

    山海关的棋局,已然落子。

    只是这一次,执棋者的手,更加沉重,目光,也更加决绝地望向关外那片虎视眈眈的阴云。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