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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殿之内,脚步声有些急。

    张茂则躬着身子快步走回。

    赵顼正在殿内来回踱步,听见动静,猛地停下脚,转过身来。

    “人找到了?”

    张茂则喘匀了气,连忙叉手行礼。

    “回官家,找到了。”

    “奴婢已让二位官人在殿外候着,随时可以入殿。”

    赵顼闻言,手掌猛地击了一下掌心,脸上露出一抹松快。

    “好!”

    赵顼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绛色龙袍,迈步就要往外走。

    “回前殿。”

    “官家……”

    张茂则突然开口,身子更低了几分。

    赵顼脚下一顿,转头看他。

    “何事?”

    张茂则吞了口唾沫,把刚才在殿门外苏轼跟章惇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殿内静了下来。

    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子声。

    赵顼听完,原本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赵顼坐回榻上,手指揉着眉心。

    他没想到,赵野认罪,竟是为了保全朋友。

    更没想到,苏轼和章惇为了赵野,竟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这满朝文武,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或是为名,或是为利。

    唯独这三人,在这名利场里,讲起了义气。

    赵顼睁开眼,目光有些复杂。

    赵野担心得没错,为了保护苏轼跟章惇,果断认罪,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

    但这让赵顼很难办。

    他喜欢赵野。

    孤臣,没私心,不结党,有才干,敢做事。

    这样的臣子,哪个皇帝不喜欢?

    可王安石那边……

    “你们难,朕也难啊!”

    赵顼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张茂则立在一旁,偷偷觑着赵顼的脸色。

    他服侍赵顼多年,自然知道官家在烦恼什么。

    “官家。”

    张茂则轻声开口,声音放得很低。

    “您春秋鼎盛,赵侍御也还年轻。”

    “有些事,何必急于一时呢?”

    赵顼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停。

    他抬起头,看向张茂则。

    张茂则把头埋得更低。

    “来日方长。”

    赵顼咀嚼着这四个字。

    片刻后。

    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是啊。

    来日方长。

    自己是皇帝,只要自己还在,只要赵野还在,机会多得是。

    现在,先把人保下来再说。

    其他的,以后再说。

    赵顼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了帝王的从容。

    “你说得对。”

    “不急。”

    赵顼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往前殿走去。

    “走。”

    ……

    垂拱殿内。

    内侍声音响起。

    “官家驾到——”

    原本因为皇帝离席而有些散乱的大臣们,瞬间归位。

    紫袍、绯袍、绿袍,泾渭分明。

    赵顼从屏风后走出,重新坐回龙椅。

    他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张茂则身上,微微颔首。

    张茂则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扯开嗓子高呼。

    “宣——章惇、苏轼入殿!”

    这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赵野站在大殿中央,听到这两个名字后。

    暗自叹了口气。

    完了。

    而另一边。

    吕惠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的自信。

    昨天苏轼和章惇在各大客栈游说学子的事,他早就收到了风声。

    不就是想拿真宗皇帝的《劝学诗》说事么?

    不就是想鼓动侯考的学子发起清议,给赵野站台么?

    他早就准备好了反驳的说辞。

    甚至,他还准备了杀招。

    只要这两人敢开口,他就能把这两人连同赵野一起,钉死在耻辱柱上。

    王安石则站在最前头,眼观鼻,鼻观心。

    脸上无波无澜,好似这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

    章惇和苏轼并肩走入大殿。

    走到御阶下。

    两人齐齐行礼。

    “臣章惇。”

    “臣苏轼。”

    “参见官家!”

    赵顼抬手。

    “平身。”

    两人谢恩直起身。

    赵顼没给吕惠卿发难的机会。

    率先开口。

    “苏轼。”

    赵顼目光温和。

    “朕听说,你昨日在汴京城内走访,可有什么见闻要奏报?”

    苏轼闻言,上前一步。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奏疏,双手高举过头顶。

    “回官家,臣确有奏报。”

    内侍接过奏疏,呈给赵顼。

    苏轼朗声说道。

    “昨日,臣在汴京城内各大客栈、酒楼走访。”

    “见到许多入京赶考的学子。”

    “他们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苏轼顿了顿,目光扫过吕惠卿,声音拔高了几分。

    “臣听到,许多学子都在传诵真宗皇帝的《劝学诗》。”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

    “学子们皆言,要以此为志,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现在汴京城内,学风蔚然,士气高涨。”

    苏轼对着赵顼一揖。

    “臣是来恭喜官家。”

    “来年省试、殿试,必将人才济济,为我大宋再添栋梁!”

    这话一出。

    垂拱殿内的臣工们,脸上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

    果然是这一手。

    搬出真宗皇帝来压人。

    这一招虽然老套,但确实好用。

    毕竟谁敢说真宗皇帝的话不对?

    而吕惠卿和王安石等新党高层,却没什么反应。

    吕惠卿甚至还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赵顼翻看着手中的奏疏,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频频点头。

    “好,好啊。”

    “真宗皇帝的《劝学诗》,乃是我大宋留下的瑰宝。”

    “学子们能以此为勉,朕心甚慰。”

    赵顼合上奏疏,把话题一转。

    “刚才吕惠卿弹劾赵野,说他言利,有悖圣人之道。”

    赵顼看向苏轼和章惇。

    “对此,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么?”

    来了。

    “臣有话说!”

    章惇一步跨出。

    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吕惠卿。

    “吕检详此言,乃大不敬之言!”

    章惇的声音,在大殿内炸响。

    “臣请官家,斩吕惠卿!”

    话音落下,整个垂拱殿纷纷望向章惇,眼里满是震惊。

    这章惇在做什么?

    这么离谱?

    直接就要杀人?

    而且这种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吕惠卿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胸膛剧烈起伏,鼻孔里喷着粗气,死死盯着章惇。

    王安石则猛地一步跨出班列,手中笏板重重一顿。

    “章子厚!此乃朝堂!”

    王安石声音严厉。

    “话不能乱说,退下!”

    章惇身子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王安石。

    那双平日里对王安石充满敬仰的眼睛,此刻却像是一潭死水。

    没有了之前的尊敬,只有深深的失望。

    他以前一直视王安石为偶像,认为王安石的新法,能够带领大宋走出困境,富国强兵。

    为此,他不惜得罪亲朋,不惜背负骂名,冲在变法的第一线。

    可今日,他看到了什么?

    王安石为了维护吕惠卿,为了所谓的“大局”,竟然对是非黑白视而不见。

    明明是吕惠卿构陷忠良,明明是吕惠卿行事下作。

    王安石却让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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