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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渐起,卷动着龙首关上猎猎作响的旌旗,也带来了北方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与烟尘。独孤烈率领的两千胡骑前锋,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终于出现在了龙骧峪北方的地平线上。他们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在数里外扎下连绵营寨,游骑四出,如同一群审视着猎物的饿狼,仔细勘探着龙首关的防御。关墙之上,张凉按刀而立,甲胄在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远处胡营的动静,对身旁的传令兵沉声道:“告诉各都尉,严守岗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不得擅自出击!弩手检查弓弦,礌石就位!”
整个龙首关,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寂静中蕴含着爆裂的力量。
镇守使府内,气氛同样紧绷。胡汉站在沙盘前,上面清晰标注着敌我双方的态势。王栓正在汇报最新情报。
“镇守使,独孤烈扎营后,派出了大量斥候,重点探查我关前防御工事及两侧山势。其本部骑兵并未下马,随时可以发动冲击。看其架势,似想试探我虚实。”
胡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沙盘上龙首关前那片被精心改造过的区域:“让他试。传令给张司马,敌军若小股试探,以弓弩远射驱离,不必暴露我军弩机最大射程。若其大队冲阵,依第一套预案执行。”
他顿了顿,看向李铮:“西河镇与定襄堡方向如何?”
李铮回道:“西河镇已严阵以待,骑军营已前出至预定位置隐蔽。定襄堡高骏送来消息,其已派出多股小队,袭扰刘虎主力后续部队的粮道,虽成效不大,但可牵制其部分精力。”
“很好。”胡汉手指轻轻敲击着沙盘边缘,“告诉高骏,袭扰即可,不可浪战。他的主要任务,是守住定襄堡,成为扎在胡虏侧后的一颗钉子。”
次日拂晓,如同胡汉所料,独孤烈开始了他的试探。数百胡骑呼啸而出,分成数股,朝着龙首关前的壕沟与矮墙冲来。他们马术精湛,在疾驰中张弓搭箭,箭矢如同飞蝗般抛射向关墙。
“举盾!弩手准备——”关墙上,军官们的吼声此起彼伏。
包铁的木盾瞬间竖起,组成一道密实的盾墙。胡人的箭矢大多叮叮当当地落在盾上或被女墙挡住,偶有穿过缝隙的,造成的伤亡也有限。
而龙骧守军的反击则更加精准致命。隐藏在垛口后的弩手们,听着都尉的口令,扣动悬刀,强劲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跨越数百步的距离,精准地射入胡骑的队伍中!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与胡人的惨叫声顿时响起。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强的穿透力,完全超出了胡人的预料!顷刻间,便有数十骑人仰马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剩余的胡骑不敢再冲,慌忙拨转马头,在身后留下了一片尸体和哀嚎的战马,狼狈地退回了弓箭射程之外。
第一次试探,龙骧军镇以近乎零伤亡的代价,给了独孤烈一个下马威。
关墙上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士气大振。张凉脸上却毫无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独孤烈吃了亏,下一次的进攻必将更加凶猛。
果然,独孤烈在观察了一日后,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派骑兵硬冲,而是驱赶着数百名沿途掳掠来的汉民百姓,混杂着部分步兵,扛着简陋的土袋和木板,缓缓向龙首关前的壕沟推进。显然,他是想用这些无辜百姓作为肉盾,填平壕沟,为后续的进攻开辟道路。
关墙上,守军们看着那些衣衫褴褛、在胡人皮鞭下踉跄前行的同胞,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主将张凉。
张凉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他深知,若放任不管,壕沟被填平,龙首关防御威力大减;若放箭,死的却是自己的同胞!这无疑是独孤烈最毒辣的一招!
“司马!怎么办?!”一名都尉急声问道。
张凉死死盯着关下越来越近的人群,胸口剧烈起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只见胡汉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关墙。他显然也得到了消息,脸色沉静如水,目光扫过关下的惨状,又看向张凉:“张司马,可是为难?”
张凉咬牙道:“镇守使!胡虏驱民填壕,我军若放箭,则屠戮同胞;若不放箭,则壕沟危矣!”
胡汉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这段关墙:“我军抗胡,是为保境安民,护我同胞。岂有亲手屠戮之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但,龙首关不能失!传令:神机弩准备,瞄准胡虏督战队及后方弓手,精准狙杀!守军弓弩,抬高仰角,越过百姓头顶,覆盖性射击其后队,阻断其后续支援!命令前排刀盾手,准备出关接应百姓!”
这是一道极其冒险的命令。精准狙杀需要极高的技巧和运气,覆盖性射击也可能误伤,而出关接应更是可能被胡骑趁势冲击。
但此刻,别无他法!
命令下达,关墙上的气氛瞬间凝固。神机弩手们屏住呼吸,透过望山死死盯住那些在百姓身后挥舞皮鞭、大声呵斥的胡人督战队。普通的弓弩手则奋力拉开弓弦,箭矢斜指向天空。
“放!”
随着一声令下,二十余支特制的重型弩箭如同夺命的毒刺,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将十几名胡人督战队射翻在地!几乎同时,一片密集的箭雨越过百姓的头顶,落入其后方的胡人队伍中,引发一阵混乱!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胡人阵脚大乱,失去了督战队的弹压,被驱赶的百姓顿时炸营,哭喊着四散奔逃。
“开关门!接应百姓!”张凉见状,立刻怒吼。
龙首关侧门轰然洞开,一队精锐刀盾手迅猛冲出,一边格挡零星射来的箭矢,一边大声呼喝,引导混乱的百姓向关内撤退。
远处的独孤烈见计策被破,恼羞成怒,立刻挥军压上,企图趁乱冲击关门。
“床弩!覆盖射击!阻断敌军骑兵!”胡汉厉声下令。
关墙上早已准备多时的床弩发出沉闷的咆哮,巨大的弩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扎入胡骑冲锋的路径上,瞬间人仰马翻,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趁此机会,出关的龙骧士卒成功接应了大部分百姓退入关内,随即迅速关闭了城门。
独孤烈的第二次进攻,再次以失败告终,反而损失了不少督战队和士卒。
然而,无论是胡汉还是张凉,脸上都没有丝毫轻松。他们知道,独孤烈的试探已经结束,接下来,将是更加残酷、更加疯狂的正式进攻。而胡虏的六千主力,也正在南下的路上。
龙首关下,血迹未干,烽烟已起。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奏响序曲。
第六十六章坚壁砺刃
独孤烈两次受挫,折损了近百人马,却连龙首关的墙砖都没能摸到。消息传回后方正在徐徐南下的刘虎与石勒主力军中,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废物!”刘虎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听完信使战战兢兢的汇报,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随手将马鞭掷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两千精锐,连一群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都收拾不了,还被人家当猴子耍!”
一旁并辔而行的石勒,面容粗犷,眼神却深沉如渊。他并未像刘虎那般暴怒,只是摩挲着下巴硬挺的短髯,缓缓道:“刘兄息怒。独孤烈虽败,却也试出了些东西。那龙骧军,绝非寻常流民武装。其弩箭射程远超我等,守城之法颇有章法,更兼……似乎有种能及远精准射杀我将领的利器。不可小觑啊。”
刘虎冷哼一声,他对这个新兴的汉人势力本就不甚在意,只是碍于石勒的提议和龙骧军镇日渐壮大的名声,才同意联手征讨。如今前锋受挫,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石勒的分析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那你以为该如何?”
“围。”石勒言简意赅,“龙首关险峻,强攻损失必大。我军兵力占优,可分兵监视龙首关,主力绕过险隘,南下威胁其腹地,或直扑其根本——龙骧峪。断其粮道,迫其出关决战。届时,我军铁骑野战,胜算大增。”
刘虎眼珠转了转,觉得此计甚好,既能避免攻坚损耗,又能发挥己方优势。“好!就依你之言!令独孤烈所部继续盯住龙首关,佯作攻势,牵制守军。你我亲率主力,自东侧山隙寻路南下,直捣黄龙!”
胡汉和王栓领导的靖安司,很快捕捉到了胡虏主力的动向变化。
“镇守使,胡虏主力约四千人,并未直扑龙首关,而是沿东山麓向东南方向移动,其意图似是绕开关隘,袭我后方!”王栓带着一身露水与尘土,匆匆赶回镇守使府禀报。
沙盘前,胡汉、张凉、李铮等人齐聚。胡汉的手指在沙盘上代表东山区域的复杂等高线间划过,最终停在了一处标记为“鹰嘴涧”的狭窄通道。
“他们想绕过龙首关正面。”胡汉语气平静,并无意外,“看来独孤烈的试探,让他们觉得强攻代价太高。想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捅我们的软肋。”
张凉眉头紧锁:“鹰嘴涧地势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但若被其突破,便可长驱直入,威胁龙骧峪乃至西河镇。我军主力被独孤烈牵制在龙首关,后方空虚……”
李铮补充道:“定襄堡高骏处压力也会大增,他兵力有限,能自保已属不易,难以出击有效牵制。”
形势陡然变得严峻。敌人选择了最狡猾,也最具威胁的策略。
胡汉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沙盘上每一个细节,最终定格:“他们想分兵,我们就让他们分!但主动权,必须握在我们手里。”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张司马,龙首关交由你全权负责。我给你留下守城必需的兵力,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牢牢钉在龙首关,让独孤烈寸步难进,并做出我军主力仍在关上的假象。”
张凉挺直腰板,抱拳领命:“末将遵命!人在关在!”
“李长史,立刻动员所有预备兵勇,加强龙骧峪内巡防,确保坞堡万无一。同时,命令西河镇,按预定计划,向鹰嘴涧方向秘密集结物资,设置障碍。”
“明白!”李铮肃然应道。
“王司丞,你的人全力监视胡虏主力确切路线和进度,尤其是鹰嘴涧一带的地形细节,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步的落脚点。”
“是!”
最后,胡汉看向沙盘上那个关键的狭窄通道,语气斩钉截铁:“我将亲率骑军营、以及机动主力,秘密移驻鹰嘴涧预设阵地。我们要在那里,给刘虎和石勒一个‘惊喜’。”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知道真正的决战地点,已然从坚固的龙首关,转移到了那条崎岖的山涧。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龙骧军镇如同精密的机械般高效运转起来。龙首关上,旌旗依旧招展,炊烟按时升起,巡逻队次第往来,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张凉甚至故意派小股部队夜间出关骚扰,制造守军兵力充足的假象。
而在夜幕和山林的掩护下,胡汉亲自率领着近千名最精锐的士卒(包括赵老三的骑军营和数都精锐步兵),携带了大量的弩机、提前制作好的“轰天雷”(改良后的火药包)以及障礙器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龙首关,沿着隐秘的小径,向东南方向的鹰嘴涧急行军。
秋夜寒凉,山路难行,但队伍秩序井然,无人抱怨。每个人都清楚,此战关乎龙骧军镇的存亡,关乎他们亲手建立的家园能否保全。
与此同时,刘虎与石勒的主力大军,正浩浩荡荡地沿着东山麓行进。他们仗着兵多,并未太过掩饰行踪,斥候前出数里探路。然而,在崎岖的山地中,大军行进速度终究快不起来,而且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王栓布下的情报罗网之中。
三日后,胡汉率领的龙骧军提前抵达鹰嘴涧。这里两山夹峙,涧底通道最窄处仅容数骑并行,两侧山坡陡峭,林木丛生。
“快!依计划布置!伐木垒石,设置拦马!弩手阵地前出,分散隐蔽于两侧山腰!‘轰天雷’埋设组,标记关键区域……”胡汉顾不上休息,立刻指挥部队利用地利构筑防线。他们要在胡虏大军到来之前,将鹰嘴涧变成一座死亡的陷阱。
龙首关下,独孤烈似乎得到了主力行动的讯号,攻势陡然加强,日夜不停地发动佯攻,箭矢如雨,偶尔还驱使小股俘虏填壕,试图给守军持续施加压力。
张凉沉着应对,指挥若定,利用关墙优势和弩箭的射程,一次次击退进攻,牢牢将独孤烈钉在关前,使其无法分身他顾。
战争的阴云,同时笼罩在龙首关和鹰嘴涧的上空。龙骧军镇的刀刃已在磨石上砺好,只待胡虏主力一头撞上来,便要溅起漫天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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