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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西山,温泉女中。酉时初(下午5:00),日头西斜,西山巨大的阴影开始覆盖温泉女中的校园。
白天的酷热被山风渐渐吹散,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凉和远处厨房飘来的淡淡饭香。
正式的训练在申时末(下午5:00)已经结束,学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有的去洗漱,有的回宿舍摊着,赵大勇和孙猴儿则勾肩搭背地商量着要不要去后山的小溪里擦把凉水澡。
林怀安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一人,又回到了国术教室前的空场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青砖地面染成了一片温暖而沉静的金红色。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斜射的光柱中缓缓舞动。
他摆开了三体式。
经过一天高强度的训练,他的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大腿和腰背的酸痛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
但他的心神,却因为下午王崇义那番关于“暗劲”与“悟”的点拨,以及与“王伦”对练时那种力不从心却又窥见新天地的感受,而处于一种异常亢奋与清明的状态。
他想要抓住这种感觉。想要在这疲惫到极点的身体里,再次去寻找、体会王崇义所说的“内三合”,去感受那种“整”的状态,哪怕只是一瞬。
站着。
忍受着酸痛。
调整着呼吸。
尝试着用意念去“看”自己身体内部的状况,去寻找那丝毫的不平衡与紧张,然后用最微小的力量去调整它。
这是一种与自己身体的沉默对话,是一种在极度不适中寻求内在和谐的修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带沙哑、语气不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喂,你还不去吃饭?等会儿灶上可就啥也没了。”
林怀安慢慢收功,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来人身上,给那瘦小却挺拔的身影、那头极短的青茬、以及那张沾着灰尘却清秀立体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边。
是“王伦”。
“谢谢提醒。”
林怀安擦了把额头的汗,“我再站一会儿,就去。”
“王伦”皱了皱眉,看了看他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双腿,嘴角撇了撇:
“逞能。基础都没打牢,站再久也是白费劲,还容易伤了筋骨。”
话虽不好听,但细品之下,似乎有那么一丝……劝诫的意味?
“我知道。”
林怀安点点头,并未因对方的态度而不快,反而诚恳地问道:
“王……王兄弟,下午对练时,你那一下……就是先生说的‘暗劲’吗?
能不能……再让我体会一下?
我想知道,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王伦”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怀安会这么直接地提出请求,而且态度如此认真谦逊。
他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在林怀安脸上扫了扫,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
“行。不过说好了,就一下。你摆好架子。”
林怀安精神一振,立刻摆出了防守的架势,凝神以待。
“王伦”也不多话,上前一步,依旧是那看似简单的一掌按来。
这一次,林怀安有了心理准备,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对方的动作和即将到来的接触。
“啪。”
掌根轻轻印在了他交叉格挡的小臂内侧。
接触的瞬间,力道确实不重,但就在那零点几秒的接触中,林怀安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短促、凝练、仿佛带着高频震荡的力量,透过皮肤、肌肉,直接作用在了他的臂骨乃至身体的中轴线上!
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坚硬而有弹性的钢针,以极快的速度轻轻刺了一下,不是疼,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透”和“震”!
他的防守架势再次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按给打散,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
“明白了吗?”
“王伦”收回手,看着他。
“有点……感觉了。”
林怀安揉着发麻的手臂,眼中满是惊奇与探究,“这就是‘整劲’透出来的效果?
不是局部肌肉的力量,而是……全身的一种协同爆发,通过接触点传递出去?”
“王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对方竟能这么快就抓住要点,并用语言尝试表述出来。
他点了点头:
“差不多。
不过说起来容易,练起来难。
你现在连‘松’和‘整’都还没做到,想这个太早。
老实站你的桩去。”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
林怀安脱口而出,“能不能……以后有空的时候,多指点我几下?
我知道我基础差,但我肯用功,也想真正学到东西。”
他的语气诚挚而急切。
面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年纪相仿却功夫深厚的“标杆”,他不想错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王伦”脚步顿住,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成一道细长的剪影。
良久,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
“……看心情。还有,我叫王伦,不是你兄弟。”
说完,这次真的大步流星地走了,很快消失在教室的拐角处。
林怀安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王伦”,看起来冷硬孤僻,说话也不客气,但……似乎并不是那种完全拒人**里之外的性子。
至少,他刚才愿意出手,也算是一种默认的回应了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林怀安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四肢,这才感到饥肠辘辘。
他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心中却因为刚才那短暂的交流和对“暗劲”的亲身体会,而充满了一种饱满的充实感与对未来训练的无限期待。
戌时三刻(晚8:15),夜色已浓。
山里的夜晚凉得快,暑气早已散尽,空气清冽,星斗满天。
学员们多已回到宿舍,有的在油灯下看书(如张士晋),有的在闲聊打屁(如赵大勇和孙猴儿),也有的累得直接躺倒就睡。
林怀安却有些睡不着。
白天训练的画面、王崇义的话、与王伦那短暂的接触和对话,还有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与疲惫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精神处于一种奇特的亢奋状态。
他干脆起身,披了件外衣,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想在校园里随便走走,平复一下心绪。
夜的校园静极了。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山涧隐约的流水声。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梧桐道上、草坪上、教学楼的屋顶上,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朦胧而神秘的银辉之中。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国术教室附近。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教室里竟然还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从窗棂透出,在地上投出方方正正的光块。
是王主任还在?
还是……
好奇心驱使下,他放轻脚步,走到窗边,悄然向内望去。
教室里只有一个人。正是王伦。
他没有开大灯,只点亮了讲台旁的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灯光下,他已经脱去了白天那身粗布短褂,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同样陈旧却浆洗得很干净的月白色对襟汗衫(类似无袖的内衣),下身是同色的宽松长裤,赤着脚。他正在练拳。
不是白天教的那些基础动作,而是一套看起来更为古朴、沉稳、动作幅度不大却劲力内蕴的拳法。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式都如同在水中行走,带着明显的阻力感,但举手投足间,全身的筋骨似乎都在微微鸣响、节节贯通。
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汗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副虽瘦削却线条流畅、充满弹性与力量感的身躯。
尤其是那腰背的弧线和肩胛骨的轮廓,在湿透的薄衫下,竟显得有些……过于纤细和柔和?
林怀安看得有些出神。
他不懂这套拳,但能感受到对方那种全然沉浸、心无旁骛的状态,以及动作中蕴含的那种独特的韵律与力量美。
这和白天那个冷硬、不耐烦的“假小子”形象,似乎有些不同。
就在这时,王伦练到一个转身的动作,脚下似乎踩到了地板上一小片未干的汗渍,身体微微一滑!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明显的慌乱和……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清脆?
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窗外的林怀安心中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他离得本就不远,几步就跨到了对方身后,伸出双手,一把扶住了对方即将倒地的身体!
双手接触到的,是一片被汗水浸得湿漉漉、却异常温热柔软的肌肤!
手掌正好托在对方的腰肋部位,隔着那层薄得几乎透明的湿汗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的紧绷与弹性,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年轻身体的光滑与细腻触感。
同时,一缕极淡的、混合着汗水与某种清冽皂角气息的味道,钻入了他的鼻尖。
“呃……”两人的身体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有些凌乱的呼吸声,以及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噼啪”声。
林怀安首先反应过来,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看你要摔倒……”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心跳得厉害。刚才那触感……太过真实,也太过逾矩了。
对方再怎么像个男孩子,毕竟也是……咳。
王伦也迅速站稳了身体,转过身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林怀安看到他的脸上也飞起了两抹极淡的红晕,那双总是锐利不驯的眼睛此刻竟有些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了挡胸前被汗湿后有些贴身的衣衫,动作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窘迫。
“没、没事。”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了,低着头,“谢……谢了。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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