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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此话说完,马车内依旧是毫无动静。自己堂堂一部尚书、国舅之尊亲至,竟被如此无视,郭显荣心中本就因外甥惨状而积压的怒火更是腾地烧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愤怒斥责:
“沈大小姐!老夫与你说话,你可听见?即便赵铁山有罪在身,他也是朝廷钦封过的将军,是皇亲国戚!岂容你如此折辱虐待?这一路囚车示众,伤痕累累,断腿残躯,是何道理?你这般行事,眼里可还有国法纲常,可还有上下尊卑?简直……简直是无法无天,跋扈至极!”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囚车中气息奄奄的赵铁山,手指都在颤抖:“你看看他!纵然有天大的罪过,也该由朝廷三司会审定夺,何时轮到你一个闺阁女子动用私刑,行此酷烈手段?沈大将军一世英名,怎会有你如此心狠手辣、不识大体的女儿!你如此作为,就不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不怕让天下人耻笑沈家门风吗?!”
言辞激烈,句句诛心,试图将沈青梧钉在“跋扈”、“残忍”、“败坏门风”的耻辱柱上。
围观的百姓和官员们听得屏息,都觉得郭尚书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撕破脸皮的斥骂了。
而那马车却依旧静静停着,帘幕低垂,没有丝毫动静。
这把郭显荣气的,脸都青了。
“你竟然无视我?我就没见过你这般无礼、嚣张的人!”
郭显示直接上前几步,伸着手就想去展车帘——
突然,“咻”地一声破空轻响!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棱角分明的坚硬石子,不知从哪个刁钻角度激射而来,不偏不倚,正正打在了郭显荣的嘴巴上。
“啪!”
“啊!”郭显荣尖叫一声,猛地向后踉跄半步,捂着嘴惊叫,“有人袭击朝廷命官!”
他又惊又怒地转头四顾,目光如鹰隼般扫向人群和四周建筑。随行的家丁侍卫也立刻紧张地将他护在中间,警惕地张望。
可根本找不到扔石头的人。
暗处,夜宸头上带着帷帽,一手把玩着石头子。
沈青梧的消息传到皇宫前就先传到了他这里,所以他知道沈青梧今日到京城,特意来暗中看她。
这个郭显荣……嘴巴真臭。
“青锋,搜集搜集他的把柄,找个时机递上去。”
“是,主子。”
这时郭显荣还在惊疑不定地绕着圈寻找偷袭者。
而那辆一直静默的马车,车帘终于被一只素白的手,从里面缓缓掀开。
沈青梧弯身,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她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向略显狼狈的郭显荣,眸色冰冷,面无表情。
郭显荣刚巧转回身,猝不及防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不是说沈大小姐柔弱又体弱多病吗?可眼前这个简直跟传闻中判若两人。
而且那眼神,什么都让他这个在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臣,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和……压迫感。
沈青梧的目光在肿起来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旁边哭得几乎晕厥的郭氏和囚车中的赵铁山,最后重新落回郭显荣脸上。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城门内外:
“郭尚书此言,是……在替差点引起北境战争的罪臣赵铁山,鸣不平吗?”
沈青梧站在马车上,身姿笔直,目光平静地锁住郭显荣:
“赵铁山身为北境主将,擅离职守,私自调兵越境,率先向蛮族挑起争端已经是死罪。就更别说他北境三军粮饷数年,中饱私囊,致边关将士饥寒交迫,军心不稳。纵容亲兵欺压烈风军旧部,排除异己,动摇边防根基了。”
她每说一条,语气便重一分,目光也锐利一分,根本不给郭显荣插嘴的机会。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郭显荣身上:“我大晟国北境将士被他如此欺辱,我国将士多年征战换来的和平被他如此藐视破坏,别说我路上虐待他,大晟国百姓们一口一个涂抹都能把他淹死。”
百姓们哪里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听沈青梧一听,都愤怒极了,不知是谁带头朝囚车里菜叶子,随后铺天盖地的东西就朝着张铁山扔去。
郭氏一边哭喊着不要扔了,一边尽量用自己的身子护着自己的夫君。
她哭着向大理寺少卿请求,让这些百姓停下来,可大理寺少卿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沈青梧冷笑:“郭尚书,不同边关险情,不问将士疾苦,只看到罪臣外伤,便迫不及待地在此大放厥词,替罪臣张目……您这鸣不平,鸣的究竟是哪门子的平?是觉得他私自越境没错,还是觉得他克扣军饷有理?”
郭显荣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脸色红白交错,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这……从没听说过沈青梧是如此尖牙利嘴的丫头!
“你……你强词夺理!就算他有罪,也……”郭显荣还想挣扎。
“有罪,就当伏法!”沈青梧声音陡然转厉,截断他的话,“郭尚书身为兵部之主,更应深知军法如山,边防事大!莫非在郭尚书心中,皇亲国戚的身份,竟比边境安宁、将士性命、国家法度还要重要?!”
这话太重了!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他因私废公,罔顾国法。郭显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青梧:“你……你血口喷人!”
这时,一直趴在囚车边哭泣的郭氏,见兄长被堵得哑口无言,又见丈夫奄奄一息,悲愤交加,再也忍不住,尖声道:“沈青梧,你少在这里冠冕堂皇!我夫君纵然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审判!你这般狠毒,必定不得好……”
“郭夫人。”沈青梧目光倏地转向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她看着郭氏涕泪横流的脸,语气平淡道:
“您与其在这里诅咒我,不如多想想您的孩子。赵将军此番罪责,按律,重可累及家眷。您此刻的每一句失态之言,每一分对罪责的开脱,落在三司和陛下眼中,会如何评判?是会让人觉得赵家悔过,还是觉得……赵家上下,依旧不知悔改,甚至心存怨怼?”
郭氏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僵住,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抽气声。
她猛地看向舅舅郭显荣,又看向周围目光各异的官员和百姓,最后看向囚车中不知死活的丈夫,巨大的恐惧终于淹没了悲伤和愤怒。她踉跄着后退,趴在囚车上哭。
沈青梧不再看他们,转身对早已等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大理寺少卿和刑部郎中微微颔首:“两位大人,奉旨押解罪臣赵铁山及其相关罪证至此,请验收。人犯我也交给你们了。”
大理寺少卿回过神来,连忙拱手:“沈姑娘一路辛苦。来人,验明正身,接管囚车、人犯及一应证物!”
差役们上前,开始履行交接程序。
郭显荣站在原地,看着外甥被如同死狗般从囚车拖出,装上刑部的车驾,看着郭氏失魂落魄、惊恐万状的模样,再看着沈青梧从容不迫地指挥烈风军交接、与官员应对,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而暗处,夜宸轻轻抛了抛手中剩余的石子,帷帽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时,沈青梧突然朝他这边看来,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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