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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首辅府的书房里,暖炉烧得正旺。徐耀祖却感觉浑身发冷,两只手死死抱着一只半人高的木盒,像是护着什么绝世珍宝。
他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大人,您……您真要送这个?”
苏云正悠闲地修剪着一盆文竹,头也不抬。
“怎么,送礼还有假?”
“可,可这里面是汝窑!宋代官窑的天青釉梅瓶啊!”徐耀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就这么白白便宜了王珂那个混蛋?”
这瓶子是昨天从宗人府抄没的赃物里挑出来的,品相完好,温润如玉,在市面上有价无市。
徐耀祖看一眼,心就疼一下。
苏云放下小剪子,瞥了他一眼。
“谁说白白便宜他了?”
他走过去,从徐耀祖怀里轻松地拿出那只梅瓶,放在桌上。
“耀祖,给你上第二堂金融课。”
“这东西,在你我手里,是古董,是艺术品,但本质上,是沉没成本。”
“什么成本?”徐耀祖一脸茫然。
“就是已经花出去、收不回来的钱。”苏云敲了敲瓶身,发出清脆的响声。“它放在库房里,除了占地方,什么用都没有。”
“可要是送出去,它就能变成鱼饵,能钓上大鱼。”
苏云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透明薄片,对着光,上面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微缩刻字。
他将薄片贴在梅瓶的底足内侧,用指甲轻轻一刮,那薄片便完美地融入了釉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痕迹。
“大人,这是?”徐耀祖凑过去看。
“防伪标签,3.0版本。”苏云吹了吹手指。“上面刻着八个字,‘皇家资产,盗窃必究’。”
“我再盖上经略司的微缩印章,这玩意儿就成了铁证。”
徐耀祖倒吸一口凉气。“大人您是说……王珂敢收,就是盗窃国库?”
“不。”苏云摇了摇头,拿起旁边一个破破烂烂、满是毛刺的木箱子。
“他收,是合法的。”
苏云把价值连城的梅瓶,随手塞进了这个像是刚从柴房捡来的破箱子里,又抓了几把稻草垫在缝隙。
整个过程,看得徐耀祖眼皮直跳。
“大人,您这是……”
“我送的是礼,自然是合法的。”苏云拿过纸笔,开始写拜帖。
他的字迹一改往日的瘦金体,变得歪歪扭扭,充满了谦卑,甚至有些谄媚。
“苏云顿首,听闻王侍郎雅好,特奉上薄礼一件,不成敬意。昔日朝堂多有冒犯,还望侍郎大人不计前嫌,往后……多多提携。”
写完,苏云把拜帖随手扔进木箱。
“但是呢,我用一个不值钱的破箱子,装一件稀世珍宝,再附上一封低声下气的拜帖。”
他看着徐耀祖,循循善诱。
“你猜,王珂收到这份礼,会是什么反应?”
徐耀祖想了想,迟疑道:“他会觉得……大人您怕了他,在向他服软求和?”
“对喽。”苏云打了个响指。“对于一个刚刚暴富、极度渴望证明自己、又处处被人看不起的暴发户来说,还有什么比踩着昔日上司的脸面,更能满足他虚荣心的事呢?”
“这叫‘情绪价值’,瞬间拉满。”
“他不仅会收,还会大张旗鼓地收,到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苏云给他跪了。”
徐耀祖还是不放心。“可……可这瓶子就真给他了?”
“所以我才说,你这脑子得升级了。”苏云点了点他的脑袋。“等他把这瓶子当成自己的东西,天天抱着炫耀的时候,我再‘无意中’发现,国库珍宝失窃。”
“然后,天策卫奉旨搜查,从他床底下,‘正好’搜出这件刻着‘皇家资产’的赃物。”
苏云摊开手。“人证物证俱在,你说,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是跳进茅坑也洗不清?”
徐耀祖的嘴巴张成了“O”形,半天没合上。
“大人……您这……这也太损了!”
“这不叫损。”苏云一脸正色地纠正他。“这叫‘钓鱼执法’。”
“用的饵是他的虚荣心,钓的鱼,是他那颗不知天高地厚的脑袋。”
苏云拍了拍木箱,对徐耀祖下令。
“去吧。记住,把咱们的姿态做足了,越卑微越好。最好让他感觉,你下一秒就要抱着他的大腿哭了。”
徐耀祖抱着那个与里面珍宝格格不入的破木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沈策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
“大人。”
“查到了?”苏云正在给文竹浇水,动作不疾不徐。
“查到了。”沈策递上一张纸条。“王珂上个月,在皇家钱庄存入了五十万两现银。资金来源……”
沈策顿了顿。
“是一家刚在东市开业的钱庄,名为‘四海通汇’。”
苏云浇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四海通汇?”他放下水壶,接过纸条。
这个名字,他从未在任何卷宗上见过。
京城的钱庄,无论大小,都在天策府的监控之下,每一笔大额流水都会被记录在案。
这家钱庄,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继续说。”苏云道。
“这家钱庄,表面上是几个西域胡商合伙开的,做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额汇兑生意。”沈策继续汇报。
“但根据我们安插在东市的暗桩回报,这家钱庄的真正业务,只在深夜进行。”
“他们用特制的黑漆马车,从不走正门,只在后巷交易。交易对象,都是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王珂那五十万两,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分三次存入的他个人名下。”
“而且,不只是王珂。”沈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们还查到,之前在‘西域金矿’项目中赔得倾家荡产的十几户公侯,最近也都恢复了元气。”
“他们抛售的田产和商铺,近期被人用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又悄悄买了回去。资金,同样全部来自这家‘四海通汇’。”
苏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书房里陷入了沉寂。
过了许久,他忽然笑了。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徐耀祖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我以为,他们只会用刺杀、下毒、造反这些低级手段。”
“没想到,这么快就学会了现代金融的玩法。”
“开皮包公司,搞地下钱庄,洗钱,给自己的代理人输血……玩得挺花啊。”
苏云转过身,看着沈策。
“他们这是在京城,再造一个‘观星者’的钱袋子。”
“而且这个钱袋子,比江南那帮土财主,段位高多了。”
苏云的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
那是一种,棋手遇到真正对手时的兴奋。
“我还在第一层,以为是政治斗争。”
“他们已经到了第五层,开始跟我玩金融战了。”
苏云拿起桌上那封写给王珂的拜帖,在手里掂了掂。
“看来,我这个鱼饵,放小了。”
他看向沈策,下达了新的命令。
“传令给徐耀祖,让他送完礼,别急着回来。”
“让他去告诉王珂,就说我苏云,最近手头紧,想把自己珍藏的另一件宝贝,前朝的《兰亭序》真迹,也忍痛割爱。”
“问他,有没有兴趣,替我找个好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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