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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蜀王府。李泽岳独自坐在书房中,学着陆瑜的样子,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
旁边的烛灯忽明忽灭。
陆瑜已经搬出王府了,他被皇帝赐了翰林院编修,成了朝廷命官,自然不好再住在王府里。
然后……李泽岳就给他找了个王府旁的宅子,两家紧挨着,将院墙打通,装了个小门,就能直接通往王府。
窗户并未关紧,一阵夜风吹来,又让李泽岳的影子一阵摇曳。
“现在……奶奶和父皇应该讨论出结果了吧。”
他手指轻敲着桌面,猜测着宫内会发生的事情。
今天下午,在去太傅府蹭饭之前,他还是决定派人将赵家求娶明婉的事情告诉二叔。
以他对康王的了解,再加上清遥今天在马车上与他说的话,他确定,得知此事后的康王必然大发雷霆,来找赵山算账。
算账归算账,吵架归吵架,但陛下和太后已经同意了这场婚约,康王心里清楚,再生气也是没有用的,他只能想办法……报复这个觊觎自家闺女的赵山。
而只要康王来到太傅府,他就能看到坐在场上的李泽岳和赵清遥,
他再思考一下李泽岳派人去与他报信的意图,自然很快就能想明白这极限一换一的计划。
有些事情,是不必明言的。
自太傅府回到王府后,李泽岳很快就收到绣春卫的消息,得知康王已然进宫。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
康王自然是不会去找陛下的,但他一定会去找太后哭诉。
至于太后会怎么想……李泽岳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了解奶奶的。
“这几天应该就会有结果吧。”
李泽岳手指又在桌面轻敲两下,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走出了书房。
这只是他随手而下的一桩小算计,至于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他也不确定。
……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
衙门上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柳乱已经启程去了江都府,调查张回佩刀的事情,贾保也已经携几名绣春卫前往敦煌,去替代调任回京的六娘。
他这些日子也在等待宫里的消息。
一等二等,宫里却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就连雁妃也没听到任何风声。
很快,就来到了赵山封王大典的日子。
四月初七。
京城,定北王府。
宫里新送来的鎏金牌匾高高悬挂在府上,五百名玄黑甲士静静肃立于王府门口。
其旁,还有前来迎接的众礼部官员。
街道两旁,围满了出门想一睹定北王风采的京城百姓们。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后,赵山受封定北侯,率三十万铁骑戍守关外,自那以后便极少回京。
尽管全天下都流传着定北侯的传说,世人皆知,他是当世第一猛将,是天下第五,是大宁的定海神针、国之柱石,
可除了当年参加了那场大战的老卒之外,京城却鲜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快看,定北王出来了!”
街道旁,有人面露激动,两眼看着王府门口,嘴里喊道。
人们都踮起脚尖向大门看去。
有一袭蟒袍自定北王府威严的门楣下迈步而出,其面容坚毅,举手投足间皆流露出不可一世的气质。
王府前,五百定北天狼骑尽皆下马,单膝跪地,呼道:“王爷!”
赵山神色平静,淡淡点了点头,一步上马,朝皇宫行去。
五百天狼骑同样翻身上马,跟在自家王爷身后。
愣愣站在门口的礼部官员互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跟在了队伍最后面。
“这群北蛮子,就没讲过规矩……”
威严的队伍在街道上前进着,赵字王旗高高立起,在风中飘扬。
赵山虽未着甲,但英武之气却并未减少半分,一袭蟒袍穿在身上,尽显威严。
定北军肃然行进着,马蹄规律地踏在青石板上,玄黑铠甲,高头战马,久经沙场的苍茫之气扑面而来。
街道周围,百姓们愣愣地抬着脑袋,看着一马当先尽显霸道的赵山,默默张开了嘴巴,却并未有声音传出。
在街道的一个角落里,有瘸着一只腿、面相沧桑的中年人拄着拐杖站在人群中,看着立于马背上的那道霸道身影,眼眶中有热泪涌出。
他挣扎着挤开前面的人群,将手中的拐杖扔在地上,跪伏于地。
“御蛮军闯字营老卒王宽,拜见定北王爷!”
寂静的人群中,这道沙哑的嗓音是多么突兀,瞬间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御蛮军,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中军队的名号。
闯字营,是当年赵山曾亲自率领的先锋营,此营千名悍卒,在一次北蛮三千大军包夹中突围而出,近乎全军覆没。
“御蛮军陌刀营小旗刘理,拜见定北王爷!”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那是一名断了胳膊的老卒,眼含热泪,跪在路边。
陌刀营是当年赵山亲自组建训练的部队,在莫阴河畔那场决战中,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莫阴河畔,三千陌刀营对上八千北蛮重甲骑,向死而生,以血肉之躯抵抗重骑碾压,拖住敌方最强主力,给了大宁铁骑穿凿敌阵的空间。
战后,陌刀营百不存一,可谓此次战役最大功臣。
定北王的队伍继续向前走着。
宽敞的街道,两侧挤满了百姓,每前行一米,便有老卒拜于其下。
“御蛮军神机营赵陶,拜见定北王爷!”
“征北军云武骑孟令,拜见定北王爷!”
“御蛮军雪威骑伍长崔到,拜见定北王爷!”
王爷的战马继续向街道尽头走去,越来越多的老卒跪伏于地。
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二十年前赵山的旧部,但凡参与过那场战争的老卒,他们都曾见识过这位王爷在战场上的风采,
有他的军旗所指,那便是胜利所在。
定北王的威望,是由一场场死战,一场场胜仗堆积起来的。
若是没有这位王爷在二十年前的战场上取得的一场场胜利,若是没有这位王爷二十年间在定北关戍守边疆,何来现在的大宁,何来如今的盛世?
随着一声声王爷,一声声拜见,越来越多的百姓随着老卒们跪伏在道路两旁。
直至……大路两旁,再无一人站立。
“拜见定北王爷!”
大宁,尚武,慕强。
当今天下,除了陛下,谁还能比眼前这个一袭蟒袍的男人更加强大呢?
在京城百姓的跪拜中,赵山的战马继续向前走着,在这条宽敞大路的尽头,便是皇宫。
他已经能够看见,有四道穿着赤红团龙袍的身影立在宫门下等候了。
这条路似乎很长,长到赵山走了数十年;这条路又似乎很短,他只用了一刻钟,便走到了尽头。
“侄儿见过赵叔。”
辉煌宫门下,太子携三位皇子及礼部官员前来迎接。
他们用的晚辈自称。
赵山微微颔首,目光却透过乾门,看向了那座尊贵的太元殿。
李泽岳上前,主动牵住了赵山战马的马缰,向宫内走去。
太子迎驾,蜀王牵马。
在万人惊愕的目光中,
北王佩刀骑马入宫。
……
太元殿前,
前些日子大战在广场上留下的痕迹早已被修缮一新。
繁琐的仪式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百官立于左右,赵山站在中间,皇帝高居其上。
首辅张正端捧着圣旨,诵念着赵山自太祖一朝起立下的功劳。
良久,又长又枯燥的圣旨终于读完了,赵山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跪在地上给皇帝行了个大礼,叩谢皇帝恩德。
仪式,这才算结束了。
“定北王,平身吧。”
“谢陛下。”
赵山重新站起了身子。
这时,皇帝身旁的李莲恩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了一封圣旨。
赵山一愣,远远的,他试探性地看了眼皇帝。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
赵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康王家的闺女,终于到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上天之眷命,抚临万邦;体乾坤之化育,绥靖四方。于家国之盛,亲睦为基;于邦国之兴,婚姻乃要。
定北王世子赵离,幼承庭训,少年英才,文能通经史之奥,武可谙韬略之奇。其志存高远,心怀苍生,每念边疆之靖,常思社稷之安,有股肱王室、匡扶天下之宏志,具仁民爱物、安民济世之仁心,朕甚嘉焉。
郡主明婉,康王之爱女,诞自天潢,性行温良,柔嘉维则。幼习诗礼,长通六艺,端庄淑惠之名,久闻于宫闱;才思敏捷之誉,广布于宗室。兰心蕙质,堪为闺阁典范。
朕惟婚姻之礼,王化所基,两家门第相当,实乃天作之合。
今,特赐定北王世子赵离与郡主明婉缔结秦晋之好,以成姻眷之美。
望尔二人婚后,敬宗睦族,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于内,则敦伦尽分,弘扬家风;于外,则同心协力,共襄国是。上不负朕之厚恩,下以荫子孙之福祉,共担家国之责,同守山河之宁。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李莲恩的声音细长,回荡在太元殿前文武百官的耳中。
笑意布满了赵山的脸颊,他笑呵呵地掀起袍子的下摆,正想再跪下磕头谢恩。
可谁知,李莲恩又从旁边掏出了封圣旨。
“?”
赵山愣了,文武百官也愣了。
定北王世子赵离和明婉郡主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大家都知道赵山请皇帝赐婚的事情,今天将此事拿出来昭告天下倒也合适。
可这第二封圣旨是怎么回事?
太元殿玉阶下,太子身旁。
李泽岳微微勾起了嘴角。
成了!
二叔我爱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定序,阴阳协和,婚配之道,乃承宗庙之重,系社稷之安。今定北王赵山,威震北疆,功著山河,
其长女赵氏清遥,禀山川灵秀之气,诞于钟鼎簪缨之家。习诗礼而明大义,蕴才情而怀雅量。淑慎性成,柔明毓德,有蕙兰之质,更兼将门英风。
蜀王李泽岳,生而颖异,天纵英姿。自幼敏而好学,词名盛传天下,才华横溢。为十三衙门总督,总揽江湖之事,其临事果决,明于断而善于谋,屡著勋劳,为皇室之干城,社稷之桢干,深孚朕望。
二人年岁相宜,才德相契,感情甚笃,实为天作之合。
朕躬承天命,夙夜忧勤,念及宗室延祚,当结良缘以固国本。
特赐婚蜀王李泽岳与定北王女赵清遥为嫡妃,择吉日于今岁九月初九完婚。
着礼部依亲王仪制备礼,内府拨赤金千两、东珠百斛、蜀锦千匹为聘,另特赐清遥鸾凤翟冠一顶、九翚四凤金绣翟衣十二袭,增食邑三千户,彰其门楣忠烈,显朕亲厚之意。
蜀王宜秉谦恭,清遥当持妇德,琴瑟和鸣,共辅家国。钦天监择吉、太常司礼,务极隆崇。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李莲恩的声音长久回荡在广场上,让无数人瞪大了眼睛。
赐婚,宫里连赐两桩婚事,都是赐给赵家的。
听听,特赐给定北侯长女的,鸾凤翟冠一顶、九翚四凤金绣翟衣十二袭,增食邑三千户。
这是啥?这是公主仪制!
多大的殊荣啊?
赵山则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是tm说好了,给明婉和老子儿子赐婚吗,关老子闺女什么事?
茫然了三息时间,赵山才反应了过来,这他娘绝对是康王搞的鬼。
可反应过来有什么用呢?
赵山愣愣地看着高坐在御阶龙椅上的皇帝,看着捧着圣旨一脸微笑的李莲恩,
明明在旁人看来是无上殊荣的好事,可他心中只有说不出的苦涩。
罢了罢了,清遥总是要嫁给那小子的,闺女乐意比什么都强。
唉,还是玩不过他们李家人啊。
赵山一脸黯然。
另一旁,在这份圣旨诵念到一半的时候,太子就开始扯李泽岳的袖子了。
“还不过去跪着?”
“别慌啊大哥,我再看看咱赵叔的黑脸,一会过去和他一块跪。”
圣旨诵念完毕了,在所有人都在发愣的功夫,李泽岳施施然走到了赵山身边,抖了抖袍子,朝自家老爹跪去。
“儿臣,谢过父皇——”
赵山低头瞪了李泽岳一眼,无奈,也只能跪了下去:
“谢圣上隆恩——”
……
封王大典完毕,晚上宫中赐宴,有资格参与宴席的臣子们需要回家换身衣服,再进宫赴宴。
太傅府,小楼。
赵清遥一脸茫然地站在床前,看着一袭赤红朝服,打扮地喜庆无比的李泽岳。
“你说……陛下赐婚给咱们,在九月初九?”
“没错,我也没想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
李泽岳也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
“那、那,那你赶紧出去,莫要在我房间待着了。”
赵清遥突然红了脸庞,推着他就往外走。
李泽岳满脸问号,一屁股直接坐在了清遥的大床上,死活就是不动。
“你这是作甚!”
“你这是作甚?”
李泽岳反问道。
赵清遥手紧紧攥着袖角,支支吾吾道:“如今你我已是有婚约在身,不能如往日般随意了,莫要让人说了闲话。”
“?”
李泽岳愣了,不理解地说道:“往日咱俩没婚约的时候叫私通,现在有婚约了这才叫名正言顺,别人有甚闲话可说的。”
“你……”
赵清遥也是有些被突如其来的旨意惊了神,一时有些失措。
李泽岳又贱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明黄圣旨,在清遥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赵清遥愣了下,连忙攥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将圣旨如此随意对待。
“这是陛下的那封圣旨?”
赵清遥紧张地问道。
李泽岳一脸笑意地摇摇头,道:“你打开看看呢。”
赵清遥眨了眨眼睛,紧张兮兮地接过圣旨,将其打开。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成婚后,限你三个月内让你奶奶见到喜脉。”
赵清遥认得这字,是皇帝的御笔亲写。
她俏脸一红,一下将圣旨合上,紧紧攥在手里,眼睛死死看着李泽岳,骂道:
“登徒子!”
“?”
李泽岳怔了一下,一脸无辜道:“你骂我作甚,这是父皇给我下的圣旨,又不是我要对你做什么。”
如此说着,他拉着清遥的小手,把她拉到床边坐下,笑着道:
“夫人,天大地大,比不过陛下的旨意大。
现在是四月份,不如咱们今天就开始行动起来,到不了成婚的时候就能见到喜脉了,让老人家早高兴一天是一天不是?”
“我呸!”
赵清遥红着脸,一下把手从李泽岳手中抽了出来,抱在胸前,道:
“你莫要胡言乱语,成婚之前你休想再碰我一下!”
“哟呵,现在就敢违抗你夫君的话了是不是?”
李泽岳张牙舞爪地向赵清遥扑去,一下把她按倒在床上。
他一把拨开赵清遥捂在胸前的手,自己则一下按了上去。
赵清遥红着脸,嘴里轻轻喘息着,眼睛羞恼地瞪着李泽岳。
倒是……也没怎么用力反抗。
李泽岳看着她瞪着的眼睛,视线挪到她紧抿的小嘴上,吧唧亲了一口。
“你再瞪我一下呢?”
赵清遥好看的凤眼依旧死死盯着他。
李泽岳又趴下狠狠嘬了一口。
“再瞪?”
赵清遥眼神依旧羞恼地看着他。
李泽岳哼了一声,三秒之内对着那红唇狠狠亲了十好几下,这猛烈进攻弄的小姑娘满脸都是口水。
看着赵清遥依旧不服输的眼神,李泽岳刚想继续进行女侠凌辱计划,就听得小楼外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
李泽岳支起身子,眼睛偷偷向窗下看去,发现昙儿正紧张地朝他招着手。
看其口型,说的好像是“殿下快出来,王爷回来啦!”
“啧。”
李泽岳咂了下嘴巴,扭过头,见到清遥还是一副贞洁女侠的壮烈模样,他又一把搂过小姑娘的脑袋,在那鲜艳的红唇上重重吻了一下。
随后,直接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害不害怕赵山的,主要是被人家老爹逮住自己欺负他家闺女,确实不是很好。
赵清遥羞红着脸,从床上站起身子,收拾了下自己被那混蛋弄乱的衣裙,坐到了梳妆镜前。
铜镜中,少女眉目含羞。
赵清遥有些气恼地用手掌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她讨厌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蜀王妃啊……”
看着镜中的自己,赵清遥有些发愣,口中喃喃道。
良久,
铜镜中,那眉眼已然长开的少女抿嘴一笑。
……
夜晚,皇宫,麟兴殿,
殿外明月高悬,
赵山封王,陛下赐宴。
皇帝高坐上首,身旁坐着雁妃,再往下的位置是太子。
下面群臣分列左右,一人一张矮桌,坐于其间。
“二殿下曾有诗云,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说的可当真就是定北王爷啊,您两位当真不愧是翁婿啊。”
张首辅坐在左列最靠前的位置,举起酒杯,对着赵山遥遥一敬。
“前些日子老太傅过寿,我曾与世子殿下说过,等老夫致仕后,定要去定州走一走,看一看。
此时大战一启,也不知老夫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赵山也举起了酒杯,笑着摇了摇头:
“首辅大人不必多虑,有陛下统筹全局,您和诸位大臣操持后方,怎得会有打不完的仗。
本王争取速战速决,早日把仗打完,到时候我亲自回来接您,到定州临州去转转。
说不定到那时候,北蛮云京城已经被咱拿下了,本王驾着马车,带您直接去云京城转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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