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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俶真脚步渐渐慢了,牵着苏瑾的手也松开来,双眸流光已化金色,却也看不出问题,得不出结论,无生气死气,镇子百户人家如何活的?甚么支撑着他们?执念么?绝无可能的事,若如此也该是魂灵之姿,哪怕是有大神通者,至多让他们如大妖鬼车那般存世,怎可能维系人身,遵循人间四时,平日里劳作与常人无异,夜里还能安息入眠。
郡城内儒士,道人那样多,难道都不曾察觉……不对,这地要都是死人了,往前定有灾殃生出祸事来,既有祸事,那郡城里也应有数,倘若没有祸事……哪个道人同自己一样,丑时还来此小镇耍宝。
“小贺不走了么?”苏瑾看他停下脚步,又见其面色凝重,怕他临了变卦,说道:“小贺不说要看我家的么?前面就是了嘞。”
小贺这称呼,是贺俶真来时同她说话,只说了个姓,她皱着淡淡的眉头,仔细想了会儿才想出小贺这名来。
贺俶真回过神,笑道:“要看嘞。”
这地叫木渎镇,由四个乡集在一块,每个乡姓氏不同,最少的也有百二十户人家,务农耕读的居多,有散人在郡城里寻些短工、长工做,也有织造布的,砍柴烧炭卖的,还有造些小物件挑城里卖的挑货郎,林林总总,都有事做。
镇上有私塾,六间屋舍,后头紧挨着座菩萨庵,周围还有几十间空屋子,乡里间有大的事要说,有公事要议,都会聚在这里,不过镇子败落,许久不曾用过了,泥塑菩萨也落层厚厚的灰。
苏瑾住在镇子前头的苏家集,贺俶真问她怎去的船上,说是娘亲在郡里给人当织纱女,那家人好,念她娘亲手工女红精巧出彩,郡城乡里来去辛苦,清了间杂房出来,让她不必多走,做完工还在那里住。苏瑾有时跟着进去,可因爱玩总坐不住,喜欢城内瞎跑乱逛,起初她娘亲还因找不见人,担惊受怕地训斥过她,可后来就习惯了,只叮嘱城门禁闭前定要赶家去。
到苏瑾家里,虽然不大,但也有三间房子,中间是个小院落,厨台摆在外面,放着口大缸在旁边,缸里头还养着两尾青鱼,夜深时看去也只是有些冷清。
“小瑾住这不算清苦,怎瘦得和灶下的柴薪一样?”贺俶真捏了捏她脸庞,笑道:“还不如汤圆馅多嘞,难怪要偷偷登上船头,躲在厨房。”
苏瑾拍掉他手,撅着嘴哼了一声,说道:“小贺长得老高老高,不也跑去偷吃么?还说我哩!”
“吱呀。”
二人互相取笑时,一位汉子推开门出来,留着几绺胡须,披着件沾满黄色油渍大青布衣,手里拿着烛台,问道:“小瑾回来了,和哪个在讲话,今天带客人来了么?”
这时间不曾睡去,想是一直在等自己姑娘回来,今夜若非贺俶真到此,岂非挨到天明,再者那钩窃船哪是甚么好地方,若偷吃被伙夫撞破,怕是要卖去钩窃楼啊。
“小道出自苦县,姓贺,苏老哥称小道新郎或俶真都是行的。”贺俶真稽首道:“小道今夜入城,恰巧遇见长者孩儿,想着夜深不便归家,就将她送来了。”
“这下知你姓名啦!”苏瑾神色狡黠,又转头对那汉子说道:“爹,就是这牛鼻子送回的我,他还会飞檐走壁嘞!”
苏劲隼把火烛移近了看,发现是个真道人,赶忙说道:“死丫头又胡说,喊道长!”又对贺俶真道:“这孩子顽劣,说话直来直去,道长万勿怪她。”
“爹平日里遇着观里人,不就叫的牛鼻子么?”苏瑾面色疑惑,说道:“我都是随爹的叫法嘞。”
贺俶真扯了扯嘴角,确实直来直去。
汉子脸色尴尬,说道:“劳道长移步,去屋里坐坐,喝些茶水,待歇过今晚,明早吃了午饭再走。”
“坐坐就好。”
三人进去坐下,桌上还摆着红枣、栗子、炒黄豆,想是这汉子等得迟了,颇为困倦,拿出些喝茶的东西来。
苏劲隼去院里缸中打水煮茶,苏瑾这鬼头转着眼睛,戳了戳贺俶真,说道:“你是真和尚道士,会法术么?就志怪书写的,甚么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张嘴吐火,这些是真的么,你都会么?”
“我才学,哪会这些。”贺俶真说道:“小瑾说的都是大本事,我接触不到。”
苏瑾朝他做了个鬼脸,说道:“骗子!谁要信你!”
苏劲隼这会儿烧好水过来,烫出茶水后拿给贺俶真吃了,问道:“道长说出自苦县,那是太祖发家起势之地,道长走那里出来,想必也是不俗的了,难怪能跨过城楼,送小瑾回来。”
“不是哩!”苏瑾略有激动道:“小贺走到城楼下,不过牵着我走了一步,我们就到城外啦!”
那感觉奇怪,眼里事物都倒着走,瞬息间似游过万里,可抬脚落下,又是脚踏实地,似腾云驾雾,可她仍在地面,下次要小贺教自己,不教就一直缠着他。
“道长手段变幻莫测,是有本事的。”苏劲隼说道:“在这乡里乡间做庖厨也有大半辈子,不想还能撞见‘活神仙’,也算涨见识了。”
贺俶真说道:“苏老哥是红白事的掌勺师傅?”
“是啊。”
苏劲隼说道:“除去这些事啊,各集有甚么祭祀,或请人吃饭,阵仗大了就要喊我。眼下秋收农忙不是才结束么,一些地主老财早先请了许多人帮忙,如今事毕要请人吃席,隔三岔五有人来请,有时累了不愿去,可也没得法子,我是庖厨就做这行的,有人来请,我能不去么?有时忙得两眼打转,昏头转脑,连是盐是糖也分不清。经年累月,老来熬坏身子,不知还要累我多少。”
又道:“道长这趟云游不是首次吧?动辄来去千百里,依次来看,道长也非等闲道门弟子。”
贺俶真说道:“这世间要多是苏老哥忙事务实人,那该省好些麻烦,除去无数蝇营狗苟,小道比不得苏老哥苦累,只是多有奔波罢了。”
“哪里话。”苏劲隼说道:“道长竭诚向道,修的都是功德,只是我这易看得见,摸得着些。这世间多几个道长这样的心诚道士,也会好上许多。”
虽处没落小镇,却也是个磊落汉子,身为庖厨也无村野气息,贺俶真对此还是小有意外的。
“稍等。”
贺俶真忽然消失,惹得身旁二人一惊,随后屋顶似有动静,有人倒吸冷气,发出因疼痛带来的吟叫声,又听砖头破碎,墙院倒塌声传来。
父女二人傻傻愣愣,大眼瞪小眼,不知外头发生了甚么,动静如此大,苏瑾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苏劲隼吓一跳,死丫头啥都敢看,要出事了可怎生事好,他刚要阻止,贺俶真去而复返,坐下时也把苏瑾按了回去。
“一只粉面蝇虫,烦死了。”贺俶真喝口茶水,又说道:“小瑾胆子蛮大的。”
苏瑾哼了一声,把头别了过去。
苏劲隼亲眼见他来去无影,更为佩服,于是二人又说了好多话,直到寅时方才分房睡去,苏瑾不情不愿,但从白日玩耍至此刻,精神也弱了,还是回自己房屋睡去,片刻后,确认二人都入眠,贺俶真身形闪烁,来到一处倒塌的院落墙角。
这有一女子被封了窍穴,五花大绑地丢在这里,因绑时太过用力,绳索紧勒着肉,让本就体态诱人的女子,愈发显得玲珑妩媚。
正是想要追贼的荀氏嫡长女。
荀钰神色本是哀怨,有含着些愤懑的,可见贺俶真来了,她复又勾人起来,娇滴滴道:“哥哥原是喜欢这样玩,早知如此,妾身就把自己绑好再送来了,哪敢劳哥哥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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