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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瘙在脸上。
这娘们不知道我已经鞠躬尽瘁,再也榨不出来一点点了么。
空乏。
虚弱。
疲倦。
“……”
丁林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半梦半醒间,他想要嘟囔一声别闹,却发现嘴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不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
这……
又在玩些什么花头。
丁林有些生气,无奈,然后又泄了气,因为没有底气。
唉!
到底是人到中年了,力不从心,想当年……
他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
一根水草映入眼帘。
似乎是在水里。
这根水草随着水波纹路,油油的晃动,不时的轻轻拍在脸上。
匪夷所思。
丁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抬手想要给自己一下,好确定自己正在做梦,但随着抬手的动作,身子却一下子像失去了平衡一般,顺势还向前出溜了一截。
手……
丁林转头,然后便惊恐的看到了两片鱼鳍。
手没了?
直到这时,丁林才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居然能有这样的柔韧性。
没有哪一条鱼是柔韧性差的。
“……”
丁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确确实实,他不可能说出话了。
从嘴巴里涌出来的,只有一长串的泡泡。
……
丁林睁大了眼睛,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忽然又猛的睁开。
他身子晃了晃。
然后跌落。
从水中径落到水底。
……
从一个人。
一觉醒来变成一条鲤鱼是什么样的感受。
丁林说不出来。
他想要发泄,但四周围却只有些鱼虾鳖蟹,水草荷叶。
更重要的是,根本就没办法发出声音。
苦闷淤塞在心头。
无法排遣。
比独自一个人在偏远山区出差一个月还要强烈一万倍。
不仅仅是苦闷。
还有落差。
然后,胡思乱想。
怎么就会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条鱼呢。
想了好久好久,丁林还是想不通,然后在某一刻。
他忽然想到了死。
……
这是一片约莫只有二三里方圆的小湖泊,半边是莲叶,半边是水草,微风清拂,显露不多的湖面上有涟漪轻轻荡漾。
上游连着一处小河沟,每逢大雨,便会有活水流下。
小湖的水质尚还算的上是澄澈。
水底,一块朽落的莲叶下。
浑身火红的鲤鱼静静的躺着。
肚皮上翻。
细白的泥沙上,巴掌大小的身子动也不动。
不远处,一只螃蟹横着八条腿,慢慢挪了过来,看到鲤鱼它愣了一下,在它有限的认知里,死鱼不应该是浮在水面上的么?
一对蟹钳伸了过来。
“咔嚓!”
鱼鳞破碎的声音响起。
鲤鱼的身子忽然剧烈的一颤。
螃蟹吓了一跳,八条腿横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一小会。
鲤鱼慢慢的翻过身来,肚皮上破了两粒鳞片,伤的很轻,他慢慢的摆动着尾巴,拱开白沙,吞下了一口黑泥。
入口苦涩,但却生动鲜明。
丁林还是想死。
却不敢死。
……
鱼的日子应该怎么过。
饿时吃些水草泥沙。
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水里无聊闲逛。
湖东新开了一朵莲花,老了一朵莲蓬,湖西,又抽了一枝新芽。
有时候,浮头晒晒太阳。
有时候,睹一睹月,思乡情切。
一天天。
日子慢悠悠的过着。
像极了空巢老人。
丁林忽然想起了在老家的爷爷,自从奶奶去世后,他便也是这样,天天村头到村尾,一个人佝着腰,背着手慢慢的晃着。
早上,在田间除草,晚上,在地头扒蒜。
记得有一次临时起意回去,那时候是在夏天,爷爷摇晃着蒲扇,躺在摇椅上,一下一下的扇着。
这一幕和他想象中晚年的理想生活重叠了。
他竟有些羡慕爷爷。
而如今想来,印象最深的却是在爷爷左手边那部触手可及的固定电话。
一个人。
在无聊中等待,在等待中孤单……
现在,这样的孤单,他终于也感受到了。
多少,也是有些不同的。
起码爷爷的等待,还会有回应。
至少……
至少,在逢年过节会有一通电话。
而他。
却永远不会等到回应。
去掉了等待。
只剩下孤单。
一条鱼。
一条鱼独自……
独自在这寂寞中发霉,慢慢变懒。
迟钝。
终于……
木然。
……
最初,丁林还会记日子,数一数天数,但慢慢的就不在计数了。
懒也只会是变得更懒。
过去了……
应该有一年了吧。
湖面结了一次冰。
莲叶莲花枯败一次,如今又发出了新枝。
只有湖底的水草没有什么变化。
日子慢慢的过,就如这湖水一般,平平常常,寡淡无味。幸好,这小湖里,虽然也有大鱼,但却没有那些嗜好食肉的种类。
倒也还算是平安。
天气在一天天的变热。
夏天应该快到了。
或者,就已经是夏天了。
丁林躲在一片荷叶下,抬头。
那一颗骄阳如火,纵然有莲叶遮挡,却仍旧孜孜不倦,让阳光穿过层叠的阻碍照到湖底。
嗯。
确实是亮堂了些。
“……”
一条小虾退着跳了过来。
丁林立刻转移了注意,他一双鱼眼瞪大,死死的盯着,某一刻,忽然猛一甩尾,窜了过去,带起起的水涡卷起了一点点湖沙,再配上一小片极细密的泡泡。
一时间,竟也有些混沌。
当丁林从水泡中游出来的时候,嘴巴里已多出了一只虾米,他鱼鳃颤动,将这活物吞了下去,动作竟也有些熟练。
是的
丁林学会了捕食,在逐渐的适应了这幅新的躯体后,他终于不用再天天只吃湖泥和水草,能换换口味了。
一只虾米入肚。
有些满足。
丁林吐出一串泡泡,而他刚刚卷起的那一点小水涡也回复了平静,莲杆笔直,湖砂细白,于是,他摆着尾巴又慢悠悠的游了回来,在荷叶下趴好,准备继续对着太阳发呆。
太阳不见了。
就这吃一只虾的功夫,看不见太阳了。
一朵乌云飘了来。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
姑且当成是六月吧。
微风倏的静止。
天上的云却在无风自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云层叠厚,颜色变深,然后低垂的压下,浓墨渲染。
湖底的颜色也跟着变暗。
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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