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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师兄清了清嗓子,看着我们讲说:“我那个表姑啊,半夜打电话问我,问我说医院你有熟人吗?”
“我说有啊,就问她怎么回事嘛。”
“她说,医保没能全报,让我给他们领导打个电话改一改。”
万欣那个女孩来了兴趣,双手托在下巴上,两眼放光的就问:
“那你改了吗?”
我愣了一下,反应半天没明白她为何说出这么一句话。
庞师兄哈哈一笑,伸手一拍桌子,激动的说道:
“我说我认识那个熟人啊,现在正在住院部住院呢,心肌梗塞,怕是帮不上忙。”
他们都在笑,但我觉得这个就没那么好笑了。
赵大河还说:“这个亲戚啊,这种事都能找到咱们头上来,看得出也没把这事当回事。”
他们又笑了,我还是没笑出来,就只有困。
但是除了我以外,孟舒贻也没笑,她很认真的说道:
“其实听前辈说,我们当初从人情社会转变至法治社会的时候,就经历了很大的困难。”
“到如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一是群众法律意识的淡薄,二是我们普法工作做的还是不够。”
“当然,身为人民警察,我们要始终拥有我们的原则,更需要爱惜我们身上的荣誉。”
她这话一说,大家就沉默了下来。
很显然两个师兄都是在活跃氛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这么正经的女孩子。
不过我倒是蛮欣赏她的,很多时候就需要一个较真的人,在大家都松懈的时候站出来做个提醒。
赵大河愣了一下,砸吧了两下嘴,看上了一直没讲话,也是我们最不熟悉的万欣。
他说:“万欣在基层工作挺不容易的吧?”
万欣瞬间就耷拉下脑袋,嘟囔道:
“还好,只是每天都希望下乡的时候,能让老头老太太一拐棍儿给我打死了!那样就清净了。”
她说完,大家都是露出了一脸的理解,但我没憋住,这下只有我自己笑了起来。
但看大家都看我,我就拿了张纸捂着嘴笑。
这是什么“牛马圣体”啊,都希望被老头儿打死了,还咬牙坚持着干?
赵大河一脸很是关心,问了一下怎么回事。
万欣说:“就是今天下乡的时候,被狗追,被鸡啄,被鹅赶。”
“追的我使劲跑,然后,我的贫困户还失业了,真是天都塌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庞师兄一打岔,说道:
“你这算好的了,我姐当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考上了选调生。”
“结果一年内被狗咬了四次,还被村里一个智力不好的老头缠上了,说要娶我姐。”
万欣使劲点了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这样的好多的,一走访就是大姨有病,奶奶瘫痪,叔叔不能自理。”
“马上就会搬出两箱药出来给你看,说天天吃那么多药。”
“还有人说我是他逃跑的儿媳妇。”
“有一个老太太,72岁改嫁,前男友来纠缠,是我开着车拉着她,满大街跑,就为了甩开她男人。”
她说着说着上了头,又说:
“被狗咬,敲不开门,打电话就是在山上干活让我等一会儿,结果一等等一整天,路过的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我们。”
“等进屋后就是我家咋穷咋穷,国家为什么不给我政策扶持,还让我住在她家里,说是老伴走了自己害怕。”
“不过也有好人。”她又接着说道,只是情绪还不高。
“有的大娘会送自己画的符给我,说能保我平安——”
她还说:
“当初面试的时候,我们说的是能上山,能下河,啥苦都能吃。”
“还说,愿意扎根基层,愿意在基层发光发热,全心全意的为人民群众服务。”
“可是可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真的好大啊。”
这下成了我感同身受,我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点了点头:
“我最早以为的刑警都是电视剧那种,一身西装,腰间挂枪,严格审讯,潇洒帅气。”
“但实际上也是不一样的,现实和预案总是不同的。”
“不管是审讯,还是案件调查,和警校学的都不一样,很多嫌疑人就是个无赖,但不能打也不能骂,因为会违反规定。”
孟舒贻情绪也不高,点头赞同道:
“我们经侦也一样,上个月接到了几个亿的‘项目’,光卷宗就扫描了七千多页,头都大了!”
我有点好奇,就问了一句,“真能有那么多吗?”
她很认真的看向我,说还不止。
她给我举了个例子:
“之前有个男生恋爱被诈骗了14万,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都能有上千条,这还是少的。”
“所以几个亿的案件,卷宗扫描几千页,正常。”
万欣点了点头,在最基层的她显然比我们有更多的感触:
“唉,抱怨归抱怨,活还是得干好,谁让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呢?”
“其实这两年看下来,基层每个人过的都不容易,生病的大妈,瘫痪的大姨,很多人是真的可怜,我们很多时候也是无奈。”
“老光棍儿,家徒四壁,给送到两头猪,第二天就卖了买酒喝,见面还让我们给说老婆。”
她又说:
“很多人也都没有好做的工作,要么出力,要么操心,要么又操心又出力。”
“不谈理想,我们就是拿这份工资的,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我点了点头,她这话我认为很对。
虽然我们都是带着崇高的理想做出的这个选择,但很多时候,理想只能当成一个美好的期望。
有时候想想也是,拿我来说,我学的是这个专业,干的是这活。
如果不当警察,我还能干什么呢?还能干得了什么呢?
本来聊的开开心心,一下子情绪都变得低沉。
老板很会做生意,见我们这样,又多送了一盘毛豆给我们。
抱怨抱怨,有时候会变得更轻松。
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职业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也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光鲜亮丽。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就谈天说地,聊当年警校的故事,聊当初考试前的一些趣事。
聊到最后以后,我去了趟厕所,一出来就被孟舒贻给堵在了门口。
我以为她也要上厕所,就侧了侧身让路给她,谁知道她只是冲我笑,笑得让我发毛。
我连忙低头看了看我的裤裆,确定了拉链已经拉好了以后,就歪头看向她。
“何遇,能不能给我讲讲当年你在派出所实习,打掉的那条洗钱的线?”
我耸了耸肩,也没隐瞒,就回道:
“那个资料都在啊,你去调就可以了。”
“而且那个案子,是纯靠运气,歪打正着。”
“那个时候我哪懂那些啊,你们经侦的活我更不懂,就是巧了。”
我是一点儿都没谦虚,因为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懂经侦那边的很多东西。
她们要处理的东西其实很专业的,而且也需要有一个很强的大脑,思维也需要十分缜密。
而且她们的工作很多都是超级枯燥那种,我是学不来,我这点小聪明也就能对付对付一些刑事案的嫌疑人。
但她似乎还不太满意,追着我就问我当时侦办的细节。
我就给她简单的讲了一下,她像是听的一头雾水,但也站在那里反复思索了起来。
我就没管她,直接回到了饭桌前。
俩女生其实都没喝酒,喝的只是饮料,所以她们比我清醒的多。
孟舒贻回到座位上以后,就一直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看,那眼神就像是看嫌疑人似的。
我觉得很不自在,就挠了挠头,绷着脸解释了一句:
“我说,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资料都在那放着,你可以去查啊。”
“有问题有疑惑你随时找我,打电话也行,我绝对知道什么说什么。”
她突然冲我歪头一笑,笑得还蛮甜,让我瞬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说:“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觉得你还蛮特别的。”
“你入警时间不长,却侦办了不少大案了,说全是运气,不见得吧?”
她又说:
“我还挺想了解你的,你身上有太多和平常人不一样的东西了。”
她这话说的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没理解,怎么一下子话题就绕到这里来了?
我咽了口唾沫,没敢和她对视。
这女生啊,想要去了解一个男生的时候,那八成是有心思了,那就成危险了,得避!
我摸过烟盒,点了一根,压了压惊,一抬头,她还在看我。
她又说:“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们支队的魏队,为何连915专案都用你了。”
我摆摆手,回道:
“那是因为我师姐,师父看中的是我师姐的能力,我只不过恰巧和师姐行动默契。”
赵大河直接接过话说:
“对,他和鹿竹一个探组,就他俩最默契。”
“鹿竹呢,属于心思缜密,细腻果断那种女生,还能识人。”
“我这个师弟何遇啊,属于那种能进能退,能捅娄子也能办大事那号人。”
“所以他俩配合,一静一动,刚柔并济,十分完美。”
他还继续分析着:
“这小何前面真刀真枪的干,能干出成绩来,身后的鹿竹是少不了功劳的。”
“他俩就像是萧何和韩信,萧何能给足后勤,也能识韩信之才。”
“这鹿竹就是在后面铺路,抗压,扫净小何的一切后顾之忧,这才有了小何在前面大大阔斧的侦破案件。”
“我们师父呢,也看到了这点,所以两次分组都是把他俩留在同一个组里。”
“所以很多时候师父把权限给了鹿竹师妹,也就相当于给了何遇师弟。”
赵大河举起酒杯,和我们喝了一杯后,又冲满脸兴趣的孟舒贻讲道:
“师父才是有大智慧的,识人善用。”
“说句难听的,没有鹿竹,何遇办不了这些大案,也没机会去办这些大案。”
“如果没有何遇,鹿竹也一样,她就是普通的组长,办理普通案件绰绰有余,大案子还是差点。”
“所以鹿竹还担心我给她这个宝贝师弟给挖走了,那能挖得走吗?”
“话说回来,把他自个挖过来也没用,有刀没刃,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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