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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将饺子唤作“角儿、角子”,州桥便有家极有名气的燥肉双下角子,每日都客满盈门,听闻连官家也曾使唤内侍出来买过。湘姐儿一听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吃过,要吃!”
“好嘞,你们俩过来帮阿姊筛麦粉,阿姊先调馅,咱们一会儿便能吃上了!”沈渺便刮了刮她鼻子,先起身去灶房切菘菜。
济哥儿给湘姐儿穿完了鞋子,便抬着小板凳过来了。沈渺为节省开支一直买的麦粉是只经过石磨磨细,过筛了土块和小石子的,这样的白面里带有许多麦麸,看起来黑黑的,口感不好,但在后世科学的角度来说,麦麸其实很营养还减脂。
但济哥儿和湘姐儿实在都不需要减肥,沈渺也喜欢吃口感比较好的,不然拉嗓子!
所以她会让济哥儿用石臼将麦子再舂细一点儿,再用筛子过两遍,但这样一般也过滤不干净,还需要把麦粉再放在一个竹编的簸箕里,两手拿起簸箕,慢慢往空中颠,麸皮比麦粉更轻,就会随风飘出去,这样做出来的精白面便口感细腻了。
但也做不到后世那样精细,后世还能将面粉分成不同的面粉等级,如果宋朝也能有磨面机就好了,这样做出来的面食将变成真正的美味。
不过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沈渺自嘲地笑笑,将白菘洗净切碎,用盐腌上。趁腌白菜的功夫,她将鸡蛋煎成嫩嫩的,切碎,再将胡萝卜与葱姜一并切成碎丁。
之后便将白菘、鸡蛋、胡萝卜、葱姜全都放入大碗中,加入盐、五香粉、油、酱油拌匀,这饺子馅便调好了。
再洗菠菜,切成丝,用石臼捣出汁子。
济哥儿那头麦粉也吹得差不多了,沈渺便将翠绿翠绿的菠菜汁倒进面粉里,之后工序便与寻常饺子一样,加水、揉面、醒面,最后将醒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
最后便是她的绝活:连擀面杖都不用,撒一些面粉防沾黏后,她将十几个小剂子微微压扁后,便叠在一起,一手转一手捏,翻个面再转两圈,没一会儿便同时擀出来十几张又圆又薄的饺子皮。
一边包饺子时便一边烧水,等饺子包好,在水还没开的时候便投饺子。
这一连串真功夫看得湘姐儿眼珠都发直了,她最近爱上了趴在灶台边看沈渺干活儿,沈渺做饭又快又好,动作从没有拖泥带水的,每一道工序下来,还会顺手擦一下灶台,收拾一下碗碟,于是台面上也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湘姐儿眯起眼,感受着大铁锅里饺子在水里翻滚冒出来的热气,热气扑在脸上,湿湿热热的,阿姊忙中抽空,还顺手掏出身上的手绢,弯下腰给她擦了擦脸,她便在这样满是木柴燃烧的温暖中,轻轻搂住了阿姊的腰。
她真是太喜欢阿姊了。
***
煮饺子也是需要技巧的,在水里加一点儿盐,还要注意火候,所谓“开盖煮皮,盖盖煮馅”,中途要加三次凉水,这样饺子皮便不会煮破了,没一会儿,一大锅包得胖乎乎圆滚滚的元宝形饺子便出锅了。
沈渺这回煮了不少的饺子,六七十个左右,家里没有肉了,因此饺子馅里大部分都是胡萝卜和白菜,但她尝了尝,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便分出一半来,用盘子装好,趁热送到顾婶娘家里。
今儿借了人家的车,得还礼答谢。
顾家后院只有顾婶娘一人在,顾屠苏正在酒铺子里忙活儿,至于顾叔,沈渺回来这几日都还没见过,听闻他大部分时日都在城外顾家租用的酒窖忙活酿酒,早出晚归的,是顾家最辛劳的人。
顾婶娘正在灶房里热粥,听闻沈渺说明来意后,连连摆手:“你们三个支撑门户不容易,别破费了。”
“不破费,是白菘鸡蛋馅的,滋味清淡,还怕婶娘嫌弃呢。”沈渺笑着将饺子放在后院的桌上,“自打我回来,婶娘日日帮衬,我怎能不知礼呢?如今家中艰难,唯有吃食能谢您,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顾婶娘这才没有客气推辞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出来一看,笑道:“你这角子包得倒是新奇,不仅青翠,还像个金元宝呢!”
宋朝的饺子喜欢捏成三角尖尖的三角体,像个弯弯的月牙,这也是“角子”这名字的来源,像沈渺这样胖乎乎两头翘的倒稀奇。
沈渺便凑趣儿说:“这是取个好寓意,日日挣元宝,您说是不是?”
顾婶娘被逗笑了:“你如今这嘴比以前长进多了!”
“婶娘尝尝,我便先回去了。”沈渺礼到便作势告辞。
等沈渺走了,顾婶娘便捏了一枚胖角子咬了一口,那新奇的口感顿时让她感到惊喜:一咬进去,角子皮带着菠薐菜的香味,厚薄正好,面的香、白菘的甜与鸡蛋碎的香混合,还夹杂了些细碎的胡甘荀,竟比肉馅儿还鲜美,吃起来十分清香,还不腻口,顾婶娘站在桌边,一不留神便吃完了三个。
“真不愧是庖厨的闺女儿啊,这是天生会烧饭。”顾婶娘喃喃自语,宋人每逢冬至与新年家家户户都会包角子,顾婶娘自然也会,但却从没吃过这样滋味清甜爽口的角子,不仅香,还不占肚子,吃了还让人想吃。
但她还是恋恋不舍地停了手,没敢多吃,仍旧吃自个那寡淡无味的小米粥,反倒将整盘角子都端到灶房上温着,心想着,等自家官人从酒窖忙活回来,一家子聚再一块儿吃。
沈渺回了自个家,湘姐儿都吃得脸颊上都沾上了白菜丝儿,济哥儿正拦着她吃下一个,用筷子将她夹的角子打回盘子里,皱眉道:“你都吃了十二个了,不许吃了,肚皮儿别撑破了!”
湘姐儿还不肯,见沈渺回来嘴一扁就要哭,从凳子上跳下来,噔噔噔就跑过来,拉着沈渺的裙子控诉济哥儿不许她吃角子,是个天底下最坏的阿兄!
济哥儿被她气得呀,直咬牙根。
沈渺看着这俩兄妹为了一个饺子吵架还有些新奇呢!这俩孩子在她身边四五日了,除了济哥儿开头有些犯倔,之后便一直抢着干活,不让人操心,乖得不得了。看来现在她给济哥儿、湘姐儿的安全感足够多了,这俩孩子都会在她面前撒娇了!
不过,竟然是为了吃而闹脾气。
沈渺只觉着认真严肃的济哥儿和鼓起脸叉腰的湘姐儿都很好笑。
最后她选择在兄妹俩中间和稀泥:“湘姐儿,阿兄是为你着想,你可不能这样说他,你这个岁数,吃十二个大饺子已算多了!等会晚上积了食,你就知晓疼了!济哥儿,你初心是好的,但妹妹还小,往后你与她说话要慢慢说,若一味凶、发脾气,谁也不喜欢呀,你说是不是?”
然后又给他俩派发任务:“你们吃饱了吧?那去李婶娘家找她家李狗儿玩去,顺道帮阿姊问问李婶娘,哪家的集上,小鸡小鸭卖的便宜又好?咱们等到了初一十五的大集,也买几只养养。”
李婶娘家在沈家往后数两三家,她夫家李挑子是锔碗匠,专门挑着风箱和小炉子、板凳与锤子之类的工具,叮当当走街串巷地吆喝,家里的铺子也卖些锅碗瓢盆之类的,李婶娘则是养鸡鸭的好手,数她家后院养的动物多,有鸡鸭还有兔子,沈渺住了这几日,每日都能听见她家那几只大公鸡飞上围墙,引吭高歌。
沈渺也想养几只鸡下蛋吃,还想抱两只狗崽来看家护院。毕竟她家只有女人和孩子,虽然院墙和门都修好了,但还是怕有歪心思的人打她家的主意。
没一会儿湘姐儿和济哥儿便回来了,一齐说:“李婶娘说了,阿姊若是不嫌弃,她家有刚下的两窝鸡崽儿,有花毛的、有黑毛的,还有白毛的,都养得很健壮,可以便宜卖给阿姊,就不必往外头买去了。”
沈渺其实打的就是这主意,当即便两三口吃完嘴里的饺子,一抹嘴站起来:“那感情好,我随你们俩过去挑。”
她已经打算好了,每日一大早出摊儿,午间睡一觉,午后便预备明早的,等小摊车与土窑都造好了,她便能烤几窑面包,晚市也出摊卖了。
现在沈家只是院墙、灶房收拾好了,正房、厢房还有库房、柴房都烧得精光,只剩架子了,垒墙的那天顺势推倒了,如今还是一片空地呢。
她如今还剩二十贯左右的积蓄,当时她也问过杨老汉了,要重新造这几间房子,这二十贯恐怕要全搭进去,甚至还得再贴二十贯。这还是最普通木梁房的造价,若想造石砖房或青砖石瓦房,得六十贯到百贯。
从古至今,这房价果然都令人头痛。
沈渺是个身边没点积蓄会恐慌的人,所以决定还是不要太急,她再攒攒钱,到时候一次性把这后堂的三间房都修好了,这汤饼铺子就能重新开业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随手拿了个藤编筐,便跟着数着脚步走路的济哥儿与蹦蹦跳跳的湘姐儿一起去了李婶娘家,李婶娘正坐在自家小院里纳鞋底。见沈渺来了,往在院子里悠然闲逛的母鸡与身后一串小鸡崽努了努嘴:“你自个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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